一路狂奔至车站，掐点拦下即将行驶的公交车，未曾想上车时绊到台阶，致使腿上的伤口撕裂，宋阮向前一倾，忙扶住车杆偷瞄四周，好在无人注意，但还没喘几口气，魏明远就在手机里不停催促，他只好耐心解释缘由，说自己刚坐上车，又绊了脚，可能会晚点到。


    等发送的时候，他迟疑了，他忘了两人现在的关系，或许没必要自己的苦难托盘而出，如今的他已经不奢望从魏明远口中得到任何安慰的话了。


    车子飞跃擦过路边，宋阮悄无声息地删减字数，只留下短短一行：〈刚上车，估计还要十分钟〉


    〈你快点，我可等不了太久〉


    宋阮熄灭屏，看向路边过往风景，一幕幕画面跃过他的眼，模模糊糊转瞬即逝，人影交杂间，滋生的情感令他怅然若失。


    如果认为他恶心，他宁愿魏明远从一开始就同那些男生一样对他嘲讽辱骂，而不是给出甜头后回踩一脚，他的心不是铜铁，经不起反复碾压和变着法的玩弄。


    车在不知不觉中停在站点，宋阮朝酒吧奔去，一路步子迈得急，白色衬衣搭配日常休闲黑裤，如此朴素的穿搭，在他走进酒吧的一刻，被周围灯红酒绿的环境衬托得格格不入。


    他的手脚总是畏着，不敢抬头，偌大的酒吧内场，灯光四射漫布迷离扑朔，服务台的工作人员听到求助，随即领他上楼——在此之前，魏明远跟她打过招呼，说要是碰到一个瘦瘦弱弱的男孩询问他的名字，就把那个男生带到二楼包厢。


    宋阮跟在身后，怯生生用目光打探周围环境，难以放下戒备之心。楼道地处偏僻位置，布置精美华丽却极不显眼，入口处并未粘贴任何标识，宋阮刚踏脚进去，后方的门就砰一声关闭，鞋子与地板接触发出咚咚声，衬得环境尤为寂静。


    他开始惴惴不安，对魏明远提供的位置存疑——明明楼下有很多空着的卡座，两个人坐下聊天绰绰有余，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上到二楼？


    踏上最后一层台阶，宋阮紧盯工作人员的背影，嘴巴张张合合似想说些什么，他其实想问一些问题，但最终没能问出口。


    走廊上铺着长长的华美地毯，墙边挂满各种高档饰品，工作人员停在一扇门前，轻轻叩门。


    咚咚——


    拉开门，一束束五彩光线从中射出，门只敞开半边，工作人员朝里做出请的手势，宋阮连连鞠躬，道上“谢谢。”


    男生们起初并未注意到突然闯进的宋阮，直到魏明远转身，瞟见一个人影站在门口僵硬不动。


    他心中一喜，像看到救命稻草般大喊：“来了来了，祁哥！人这不就来了嘛！”


    魏明远快步上前，抓住宋阮的手腕拼命前拽，宋阮被一连扯出好几步，表情却像打了石膏般凝结。


    而此时，从沙发上投射出的、一束束带有好奇疑惑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宋阮身上。


    宋阮傻着眼，呼吸停滞，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场景。


    那沙发上、周围站着的，约有十几个男生，他们姿势不一，大多身躯硕壮体格魁梧，有的还裸着上半身，满地的酒瓶和燃灰烟头，与其说邋遢，倒不如说奢华，极像一场纸醉金迷的小型宴会。


    宋阮哪见过这么大的场面，还是在酒吧这种不恻之地，在学校里，他连周围人的随意一瞥都会害怕，如今却站在一众男人面前，接受某种刻意凝视，这种恐惧，绝对是前所未有诚惶诚恐的。


    他一时大脑空空，缩在魏明远身后问：“你要干什么？这……这是怎么回事？”


    魏明远正准备开口，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欸，宋阮，你还认得我吗？”


    宋阮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男生高举右手，站在沙发外围向他投以兴奋目光。


    男生之所以能一眼认出宋阮，是因为宋阮相对于正常男性而言有着明显突兀的区别，他的体型瘦小得出奇，这种瘦小不是正常生理上的“瘦”，而是极度缺乏营养所导致的骨骼发育不良。


    宋阮没有回应，魏明远就替他回复：“你跟他很熟吗？人家都不愿意搭理你。”


    男生挫了气，不满地嚷嚷：“什么啊，不是你把他喊来的嘛。”


    “你要是再晚跑出去一秒，不就露馅了嘛，看他还愿不愿意过来。”庄子昂和女人亲热，还不忘在此掺合一脚。


    魏明远却道：“他有把柄在我手上，敢不过来？”


    一字一句，犹如刀片般划在宋阮心头，他不敢想象在对那些言语快要动心时，电话里正充斥着一张张憋笑的嘴脸，而他像个小丑一样，被戏耍得团团转。


    他真的好无助啊，谁来帮帮他，没人愿意帮他，没人有义务帮他。


    手腕被捏得发疼，宋阮垂眸，不愿去看周围人的眼神，也不敢想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突然一股大力袭来，将他拽住猛往前拉，魏明远弓着身子，摆出一副恭敬模样道：“祁哥，人都给您带来了，随您怎么玩。”


    宋阮愣住了，在一片嘈杂声中不知所措，什么叫“玩”，在这么多男人面前能玩什么？是拳脚伺候，还是有另一方面的意思，概念是模糊的，可无论哪种，带给他的摧残都不可估量。


    恐惧感蔓延深处，促使全身躁动逃离，宋阮伸手狠掐魏明远的手背，魏明远就痛得本能缩手，随后一个猛扯将其拉近警告：“别乱动！”


    “你能不能放开我，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啊！”宋阮急得跺脚，泪水在眼珠子里不停打转。他的手腕被牢牢圈住，即使用尽全力挣扎也无济于事，魏明远对他淡然处之，却对沙发上坐着的人点头哈腰，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无数刺耳尖锐的话语伴在耳侧，这一刻，宋阮崩溃到极致，内心声嘶力竭的呼唤近乎要冲破喉咙喷涌而出。


    一切都是魏明远的谎言，让他陷入这场被人玩弄的游戏，今天早上他才被室友按在地上殴打，如今满脸的伤口满身的伤，为什么就不能消停几天！为什么麻烦总是一连串的接踵而至！


    他痛诉命运的不公，学校对他来讲是恶臭的，周围所有一切都是恶臭的存在，在这个充满恶臭的社会里，他渴望抽离，渴望有一线生机逃脱，能不能给他这么一个机会，如果可以，如果上天能听到他的诉求，如果现在，他反抗就能冲出大门，如果……


    砰——！


    “你tm别乱动！要死啊！”


    魏明远怒骂着，朝他脑袋上猛砸一拳。


    脑壳嗡嗡作响，手腕的摆动幅度逐渐变弱，宋阮落下手，盯着地上的木板发呆。


    庄子昂一看事发突然，连连遏止道：“不是，你打人家干嘛啊，君子动口不动手。”


    魏明远轻蔑一笑，拉住宋阮推至身旁：“给他点教训，不然他老跟条蛇一样乱扭。”


    “你小子真是一点情面不留，好歹也在一起过。”庄子昂指责完，伸手去勾怀中女人的下巴。


    火辣的痛感蔓延于整个脸部，宋阮低着头，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说不出任何话。


    祁阅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个瘦小的男生，即使刚被魏明远砸过脑袋，到头来还是照样缩在对方旁边，挽着那只手不停扯弄。


    究竟有多无助才会这样卑微，想要探清长相，可面前人戴个口罩，叫他愣是探不清一点。


    祁阅皱一下眉，魏明远便接收到意思，上前一把扯下宋阮脸上的口罩，没了口罩的遮掩，宋阮只能捂住自己的半边脸低头。


    与此同时的沙发中央，祁阅正朝他招手。


    “过来啊，走近点。”


    宋阮听见命令，突然被一股大力猛往前推。


    他差点倒进一个怀抱，幸亏刹车及时，包厢里灯光昏暗，隐着橘黄色的夜，宋阮用余光感受到面前坐着的人的轮廓，心脏仿佛跳出身体之外。


    下一秒，他抬眸，对上了祁阅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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