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轮回

作品:《我的店主不是人?!

    “您好,一共12块。”


    夏以赪点开支付码,“滴”的一声支付完成。


    下午准备在新到的油纸伞上提字来着,不过转了一圈,发现画室的洗洁精没了。他拖着人字拖,“哐叽哐叽”地去买了洗洁精。


    这几天晚上挺凉快的,夏以赪白天穿的无袖衫也被换了下来,换成了七分袖的T恤衫。


    云层很厚,天上的星帘子也被遮挡住了,月色若隐若现,路灯不太给力,忽明忽暗地压地很黑,这一路的路况不好看。


    夏以赪故意加快步子,身后的脚步声也明显地跟着加快。


    这个频率的步伐从他出超市门就有所察觉,到现在,果然是被跟踪了。


    这种情况也只能装着若无其事,夏以赪倒也没什么波动,只是……别太快暴露了就好。


    过了第一个路口后,脚步声越来越近。


    对方步履匆忙地亦步亦趋紧跟在身后。


    倏忽,一声不重不轻的响动打断脚步声!


    夏以赪松手丢下手中的洗洁精,瓶身重重地摔落在地。响动之后夏以赪飞快蹲下,手用力向上一抓,却只抓到一截冰冷的布。


    这惊悚的一幕让夏以赪都觉得冷汗涔涔。那其实是衣服的袖子,此刻正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悬在他的头顶,这一截袖子冷的吓人,粗糙的布料膈应不已。


    夏以赪反手一扳,把后面的“人”拉到自己跟前。


    是昨天上午遇到的那个黑衣男人。


    男人被拽过来后,发出了一声惊呼,仓促地收回了那节袖子,手忙脚乱地整理披在身上的连帽衫。


    “藏什么,还需要耶耶藏藏什么?”夏以赪站起来,定定地看着那深黑的眼窝。


    “我……”


    男人的动作乱的可笑,先是在遮遮掩掩地盖住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下一瞬于是口齿含糊地不停念叨着“我”,外衣像褪掉的蛇皮,倒在地上皱缩成一团,男人歪歪扭扭地从里面钻出来。


    他里面穿了一件深灰色的T恤衫,露出来的胳膊只剩下上半截,下半截小臂若隐若现,就像是雾,模模糊糊地一团,没有确切的形态。


    男人看了看自己的“手”,说:“我是……序号,100805。我叫……”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叫这两个字卡了几十秒。


    夏以赪极有耐性地等他说。


    “我、我叫,仇天明。”


    夏以赪低垂眸光,说:“序号2110314,夏以赪。”


    仇天明空洞的双眼动了一下,络腮胡又乱又长,一看就是许久没有打理的状态,那颓废的模样令人发毛。


    他在这空荡荡的人间停留了很久,迟迟不肯散去,他还有心愿没有完成。


    “你的三滴泪都用完了吧?”夏以赪抬起眼皮,没有温度地问道。


    男人的反应有些迟钝,大概过了五六秒,他愣愣地掰着手指头数:“一、二……三。”


    “三次,用完了。”


    夏以赪了然。


    他们这个群体要相当坚强,一生只有三次落泪的机会。当这三滴泪用完,很快就会消亡在这个世界上,所以仇天明现在所保持的形态,全靠他生前留下的“痕迹”。


    也就是在某些物体上,刻下他自生来就有的编号以及人类赋予他名字的标记。在完成人们所给予的委托后,他就可以在某件具有明显意义的东西上留下痕迹,如此以来,得以延长自己的寿命。


    而眼泪是他们生命的底线。


    仇天明动了动唇角,嘴一张一合:“夏以赪,可以,帮忙吗……”


    他又卡住了,陷入了沉默。


    夏以赪耐性地等他。


    “能不能拜托你,到涧山景区售票口,找一个叫田瑶瑶的姑娘,告诉她……”


    他往下坠落着。


    仇天明的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告诉她什么?”夏以赪终于没办法再细细慢慢地等他了。


    他的时间不够了。


    “告诉她,我喜欢你,我爱你。还有……”


    T恤衫下的手臂彻底消失了,仇天明的身体消失地飞快。


    “快,还有呢?”


    仇天明:“还有……”


    还有。


    “请你告诉她。”仇天明抬起头,居然在他无神的眼球里看到过一闪而过的光,他说:“对不起,我骗你了。”


    男人的脸在昏黄的路灯下渐渐透明,最后时刻看见了他艰难扯出的笑容。


    从他的发丝开始,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凝集成一颗颗水珠,顺着路灯的光柱向上。他本来的形态早就没有了,成为水汽徘徊缠绵于空气中,留念他到过的人间。


    周围的水珠闪着光,慢慢飘上空中,成为黑色画卷里、漫天星光其中一颗也会泛着光的星星点点。


    其中一粒很小的光点掉落在夏以赪的手腕处,在上面点了一颗极小的痣。


    “序号100805,再会。”夏以赪看着腕骨上的痣说。


    或许他们下一次重逢还会是在那个巷口。


    他们也可能在下一个街巷路口里重新见到对方笑得最灿烂的笑脸。


    夏以赪捡起地上的衣服,折好,和洗洁精一起带回去。


    他是第一次见到和他同样的人消散,一生只有这么一次,他未来也要将这样的消散过程展示在后辈眼前。


    这是让他们记住三滴泪都贡献给人间的后果,一生一次,一脉相承。


    他们从来不会死,也不惧怕死亡,但当他们凝成泪滴时,一切归零。


    -


    培训班今天要上课,夏以赪专门早起了一点。


    天边隐隐约约还有些昏黑,云梢画室的门吱呀呀地开了。


    推上电闸,画室的灯一齐亮开,暖色调的气息温柔地拨开清晨雾霜的裹挟,在巷子末端划出阳光的颜色。


    轻手轻脚地走上二楼,猫咪们都还在笼子里熟睡,沙沙的鼾声荡在二楼。夏以赪依次抓了抓它们的小脑袋,煎包和煎饺无动于衷,煎饺用肉垫扒拉他的手,傲娇地叫了两声后继续睡下。


    他突然想起来,三只毛孩子已经陪了他三年了。


    二楼有三间房,一间是夏以赪的小厨房,一间是平常用来存放画具的。


    最后一间在走道的最末端,是二楼唯一一间有窗户的闲置房间,说是闲置的房间,里面整整齐齐全是新家具。


    有床有衣柜,还有一个大的柜子。


    挺像一个小家的,但房间里的东西全是单一的白色。一成不变的白色清冷得过分,平时猫都不会往里面窜。


    夏以赪找了个鸡毛掸子,用掸子掸了掸柜子顶部的灰尘。他会定期打扫这个房间,曾经有段时间他住在这个里面,大概这里已经成了他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直到后来,夏以赪读了大学,在国外读的美院,学校的宿舍人也不多,四人间还挺大的。国外读大学的那些日子他也靠卖画挣了些钱,大学回来就在这边租了一间小公寓。


    大柜子上布着密密麻麻不大不小的柜子。夏以赪擦了擦那些抽屉上已经褪了色的拉柄,其中有个柜子,在抽屉于柜子之间的缝隙中冒出来一个东西,是一张夹在其中的纸。


    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抵进去,折腾了一会儿也没能塞进去。这一角纸在众多整齐规矩的抽屉中旁逸斜出,夏以赪看着确实不好受。


    “嘶啦——”小抽屉被拉开,那张纸软乎乎地就掉落在地。


    夏以赪蹲下来,抓住纸张翘起的角落翻了个面,晃眼一瞟,他也没太看清楚,但是他清楚上面的内容。


    “诊断证明:自闭症二期复查。建议治疗手段:动物陪伴……”


    下方本来还有患者署名和时间日期的,不过被参差不齐的撕痕给掩盖了,或许是患者自己也不愿意看到,想起那段难堪的回忆。


    夏以赪也快不记得这些抽屉里有多少这样的病例单了,这些抽屉里全是这样的病历单。


    这个柜子里全是这样的抽屉。


    收拾好这个书柜,夏以赪在门后的软木板上贴了一张便利贴:2020.10.29.


    上午九点的课,大概八点四十就要到培训班待命了。


    夏以赪给猫的饭碗里加了一点猫粮,又给猫的碗里换了干净的水。


    夏以赪即便是匆匆忙忙地到了培训班,也终于还是赶在八点四十到了校。


    “是时候招个看店的了。”夏以赪心想。


    那天面试的老师啰里啰嗦的,在给他强调要怎样怎样,孩子要怎样教,要用什么样的语气,不会的孩子要怎样鼓励……


    夏以赪心里的小人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唉声叹气在说:夏以赪,你这么一个不喜欢小孩子的人,偏偏来当了和孩子打交道的差当。


    “诶,”那老师说,“你得会儿记得去把教材抱到教室里去,不要忘了啊。”


    “哦,好。”


    罗里吧嗦的老师终于走了,夏以赪扎起头发,略微动了动脖子要开始干活了。


    这几天天气还是异常的热,夏以赪穿了件衬衫,卷起袖子也还是没觉得办公室凉快。


    走出办公室,随便叫住一个学生问道:“同学,你知道教材室在那里吗?”


    “我、我不知道。”


    这语气,这模样。


    也难怪夏以赪眼神不好,这位随机被抓的“同学”是唐习雨。


    “你怎么在这里?”夏以赪带着惊异下意识的问。


    唐习雨拉了拉手边的小孩说:“我来送我表妹上画画课。”


    小女孩的性格倒是和唐习雨截然不同,直接伸出手拉着唐习雨和夏以赪就走:“我知道教材室在哪里,哥哥你怎么不问问我呀。”


    唐习雨向夏以赪投过求助的目光。这孩子浑然不觉这样左手拉自家哥哥、右手也拉着一个好看的哥哥,一排走在过道上是件影响不太好的事,就连过路的人看到了都会指指点点,更有甚者直接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惊呼。


    夏以赪看到他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睛,也没有帮他,任由女孩带着他去了教材室。


    唐习雨无奈地被小孩拉着去了。


    在教材室门口,夏以赪还是被小孩拉着手,他以为是小女孩怕他还不记得路,只好就着小丫头拉手蹲下,平视女孩的眼睛说:“谢谢你,小朋友,我已经记得来教材室的路了,下次我就不会忘了。”


    “不是,我不怕你忘记。”小姑娘摇摇头,“是我觉得,哥哥你长得很帅气。我哥哥想找你学习一下怎样变帅。”


    夏以赪莫名其妙地看看唐习雨。


    后者被背上突如其来的锅,满脸震惊。着急忙慌地摆摆手说不是,他威胁小女孩说:“刘程妍,你乱说我就告诉你妈妈。”


    “每次都说给我妈妈讲,你哪次讲了?”


    唐习雨一时语塞,吞吞吐吐到:“你……你、你别以为我不敢。”


    刘程妍抬起头,留给他一个白眼:“大哥,你去告吧,我妈已经有三天没有打我了。”


    夏以赪看着这兄妹俩,一个畏畏缩缩,一个理直气壮,觉得有些好笑:“好了,同学,快要上课了,快去自己教室吧。至于你哥,他长得挺帅的,你要对自家的哥哥抱有信心。根本不用我授予他秘诀。”


    “嗯,对对对,你赶紧去上课吧。”


    唐习雨从女孩身后推着,女孩不情不愿地被推走,最后转头朝夏以赪说:“哥哥!你下次记得写本秘籍!”


    “诶呀,快走!”唐习雨咬牙切齿地说,还不忘给夏以赪道别:“夏老师再见。”


    他无可奈何地笑笑,转身进到门内取教材。


    进到教室,刚开门就听到那些小孩子尖声打闹着,夏以赪努力整理好自己的表情,避免第一节课一副臭脸把小孩子吓到了。


    “小朋友们,请安静。”


    夏以赪手上抱着教材,单手推开教室门。


    老师一进到教室,这节课的小朋友倒是听话,等到他把教材放到进教室旁的小桌子上,女孩的声音穿透教室短暂的安静:“是有变帅秘诀的哥哥!”


    循着声音看过去,是唐习雨那个社交能力很强的妹妹。


    夏以赪突然就理解了唐习雨。


    没办法,人家还小,没有特别过于还是要哄着。


    “上课咯,刘小朋友。”


    夏以赪耐心哄到,在嘴边收拢大拇指和食指,做了一个“关上拉链”的手势。


    刘程妍点点头。


    他简单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绍,然后介绍了一下孩子们周边的画具,解释了一下这些画具的用途。


    其实也还好,培训班的孩子也没有那么难打交道。


    一节课下来,夏以赪也没有太费精力,这些孩子有自己的思维,小孩子的油画很简单,笔交给他们,让他们画秋天。


    随随便便画,怎么画都行。


    夏以赪只是看看,也不添油加醋地把他们的思路截断了,只教了他们怎么用笔,怎样把颜色调好。


    下课的时候小孩子仔仔细细地收起自己的画作,兴高采烈地和夏以赪告别:


    “老师再见。”


    夏以赪:“小朋友再见。”


    “夏老师拜拜。”


    “拜拜哦。”


    “有变帅秘籍的哥哥再见!”


    刘程妍神色飞扬地和夏以赪击掌。


    唐习雨一把把她拉过来:“你没大没小的。”


    “啪!”


    夏以赪和她击掌,他倒显得无所谓,说:“没事,小丫头有创造力的,回去多培养一下。


    “那夏老师再见。”唐习雨给他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他笑着回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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