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依稀如昨夜星辰

作品:《皇上请自重,宫奴又媚又正经

    不知是喝了羊肉粥还是离李云奕太近,她身上渐渐有了热气,这热气往上升腾,在烧着她的脸。


    皇上这是……对她好吧?


    也许只是新鲜劲儿还没过,也许是他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她这般寒酸的异类……但只要此时此刻有那么一点点真心,就足够了。


    晓棠伸手去往下探去,一点点也够了,他对她好一点点,她就回报两点点。


    只是还没碰到就被李云奕一把摁住,他深深地喘了两口气,垂首在她唇上落下星星点点的吻。


    “不必着急。”


    晓棠讪讪地收回手,嗯了一声,李云奕忽然起身往外走去,命嬷嬷们进来给她净身更衣。


    全才与梅用一道跟着皇上去了暖阁,才进去坐下,他就冲着全才冷笑一声,笑得全才心里发毛,忙跪下。


    “跪什么跪?”李云奕支着下巴,又笑了两声,“你做的挺好的,心虚什么呀?”


    “奴才……奴才心虚从晓棠姑娘那里得的甜食点心……没想到都是皇上赐的。”


    李云奕哼了一声,修长的手指随意把玩着鬓间长发,不同他迂回:“荣嬷嬷说她提起孟氏,可有此事?”


    全才心一沉一颤,事已至此,他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没有”,自然是没有,除非晓棠姑娘不想活了。


    全才摇摇头,硬着头皮说道:“没有,晓棠姑娘没说过。”


    李云奕看着全才,一声不吭地看了好一会儿,殿内寂静,直到窗外的梅枝不堪重压,啪的一声,断了。


    才听他缓缓说道:“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


    全才心虚地低着头道:“奴才自然是忠于皇上的。”


    李云奕垂首把玩着发梢,随意地嗯了一声。


    今夜的孟晓棠真是叫他大开眼界,这一桩桩一件件,如何将计就计,如何利用全才……甚至还牢牢地攥住了他这个天子的心,诱着他一步一步甘心前来。


    不过荣嬷嬷和毕岚是罪有应得,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孟晓棠将了一军。


    他看得透透的,可一见到那个小宫奴赤足小跑地追在他身后,他就受不了……


    没有办法不回头。


    她就是有这般的能耐,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她丢盔卸甲,他兵荒马乱。


    但终究还是她赢了。


    因为他硬不下心肠,只得巴巴地将人抱来隆宁宫,除此之外无计可施,别无他法。


    李云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那封空白的信,展开,手指蘸了茶水,轻轻洒在纸上,就着烛火,清秀的簪花小楷慢慢显现。


    梅用和全才不由探着脑袋看,嚯的一声,晓棠姑娘厉害了,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她的字原来这么好看的……李云奕一挑眉,将信纸放在榻上的玲珑几上,撑着下巴,认真地看着。


    “漪兰吾妹,自别后两载,殊深驰系。


    握别以来,日日念切,近况如何?甚念。


    偶得吾妹消息,宛如天外飞来,回首明月州往事,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不啻依稀如昨夜星辰……”


    言词克制,却依旧掩不住满腔的悲怨。


    明月州……


    李云奕在心里念着这三个字,一时出神,他知道明月州孟氏一案其中有许多猫腻,牵涉甚广。


    也正因着孟氏的覆灭,他才得以抓住机会,借着清算逆党的名头,去整治同明月州孟氏一般大权独揽的刺史——“王”。


    自一百二十年前靖朝一统东孟后,四十九州俱为靖朝所辖,只因国之初立,根基未稳,尚有二十余州依旧由当时占地称王的氏族管辖。


    一百多年了,这些氏族在各州各郡经营数代,根基深厚,朝廷调派前去的官员反而成了摆设,各项政令从上至下推行层层受阻。


    这些氏族盘踞的州郡,尤以明月州孟氏根基最为深厚,最得人心。


    明月州地处要塞,与北境恒阳交界,由勇威将军孟许国的军队戍守,令边境上挑衅的部族闻风丧胆。


    可以说,明月州一日不倒,就给了其它州郡以对抗朝廷的信心。


    李云奕收起那封信,想了想,取过手头常翻的一本书,将信小心地夹在里面。


    孟晓棠在这般境地中还能如此珍重堂妹漪兰,李云奕不懂。


    他自小在大哥与二哥的威压下成长,他们身后有盘根错节的世家支持,虎狼环伺,无数次想要置他于死地。


    后来父皇又有了李云辰,他最心爱的儿子,便愈发的无视他这个中宫嫡子的存在。


    那个漪兰临死时也说了,故意将她骗去辛者库,伺候好了毕岚,一道出宫。


    她做了这样的事情,孟晓棠却还要为她求一个善终,难道……不是天道好轮回吗?


    “漪兰吾妹……”李云奕合起书,喃喃地念着,不由想到孟晓棠提笔写下这封信时,是怀着怎样的思念与急切。


    他试着想了想自己如果写“灵宸吾弟”……瞬时打了个冷战,与兄弟如此亲密,实在是可怕至极。


    成者王败者寇,那些所谓的兄弟,不过是他的奴才而已。


    夜色浓深,看漏刻还能歇不过一个时辰,李云奕干脆在榻上躺下,闭着眼睛就睡下了。


    梅用和全才你看我我看你,又不敢上去搅扰,只得轻轻地给他盖上毯子,蹑手蹑脚退下。


    慈宁宫的寝殿内,太后静静地拨动着手中的佛珠串,烛火凄惶,一道人影闪了进来。


    来人一身黑衣装束,太后缓缓睁开眼,依旧转着珠子:“回来了?”


    黑衣人将蒙面的布扯下,单膝跪下,拱手回道:“孟漪兰已经了结,可还有……”


    “孟晓棠。”太后握紧佛珠手串,轻声地念出这个名字。


    黑衣人飞星说道:“这是孟寒江的女儿,孟氏嫡女,孟氏上下只余她一人,她要是死了,明月州孟氏就算是彻底覆灭了。”


    彻底覆灭……


    太后站起身,走过去将窗户一把推开,风停了,雪也不再下,愁云散去,一轮孤寂的明月俯瞰众生。


    明月州……那个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千山…鸟。


    飞…绝,


    万径…


    人踪灭。


    孤舟…


    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太后对着明月喃喃地念着,孟寒江曾说这首诗是他的一生。


    而他也这般践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