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


    晚宴洗手间里姜流抱着马桶吐得不省人事，白流景找了个代驾帮忙开车，先把姜流送回家，拒绝了姜爸姜妈的过夜挽留，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


    洗漱完躺在温暖的大床上，打开手机，满满都是今天的未读消息，她点开经纪人钱正正的聊天框，上一条聊天消息还没来得及回复。


    【跟张导谈得怎么样？】


    张蔷是她这次参加晚宴的目的，最近他们团队筹备了几年的本子《春深十里》打算开拍，正在海选女演员，可惜因为赵宝新的缘故，她连简历都递不上去。白流景听说张蔷也会参加晚宴，本打算来递简历，没想到根本没看到人。


    【张导没来晚宴。】


    钱正正在手机这头怨气颇大：【当初让你忍一下，你不忍，这下好了】


    【赵宝新什么地位，你一个新人敢去顶撞他】


    【顶撞就算了，你还打他】


    【现在传的整个圈子都知道】


    【当初忍忍，你还至于来堵张蔷吗】


    钱正正觉得不解气，又开始阴阳怪气发了条语音【恭喜你，成功撕掉了边淮前女友的身份，现在你是打赵宝新的有胸无脑的女人了】


    白流景把语音转成文字，秀眉轻蹙，压下了心底的不适感，关掉手机，没再回复。


    许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白流景难得睡了个好觉。


    梦中，她又回到了熟悉的金明小学，那时候父亲刚去世，妈妈带她离开了伤心之地蓉城，她第一次回到帝都。


    五年级入学第一天，她背着妈妈精心挑选的书包，站在讲台上。


    “同学们好，让我们一起欢迎新来的白流景同学。”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一张张幼稚又热烈的面庞像一朵朵向日葵在她眼前绽放，白流景上前一步，介绍自己。


    “大家好，我叫白流景，我喜欢运动，学过五年拳击，很高兴加入五年（一）班的大家庭，请大家多多指教。”


    台上的小女生正在奶声奶气介绍自己，台下几个座位靠后的小男孩开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其中领头的是一个虎头虎脑的胖娃娃，名叫王半半，长得白白嫩嫩，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孩子。


    “新同学居然是她！”坐在倒数第二排的王半半长大了嘴，眼睛滴溜溜地在小伙伴们脸上打转，一脸惊恐。


    坐他附近的几个小娃娃想到那日王半半和讲台上这个女娃娃打架的惨样，再看到王半半手上还没完全好的淤青，瑟缩成了一只鹌鹑。


    一个精瘦精瘦的小男孩跳出来拍拍胸脯：“王哥，咱今天先躲着走。”


    小男孩故作神秘，弯下了腰，一旁听得认真的几个人凑到他跟前。


    “等过几天天淮老大回来了，叫她有好果子吃！”


    张老师早就注意到了班上最皮的这几个孩子动静，这会儿见到他们脑袋瓜凑在一堆，拎起王半半的耳朵就将小胖子半提了起来。


    “哎呦哎呦哎呦，老师，轻点，疼”


    王半半脸涨得通红，张老师板着脸道：“在下面嘀嘀咕咕什么？白流景同学在做自我介绍，怎么不认真听？”


    “这是不尊重人！”班上的一个瘦弱文静的小女生小声接话。


    王半半狠狠瞪了一眼接话的女同学，被张老师察觉到：“年年同学说得非常对，你们这是对白流景同学的不尊重，罚你们给白流景同学道歉。”


    叫年年的女生被老师表扬，羞涩地低下了头。


    这头王半半一听到自己还要给白流景道歉，瞬间涨红了脸：“凭什么要我给她道歉。”


    白流景站在台上，见到王半半也很是意外。几天前，她刚搬进大院的时候，见到王半半一伙人在泥地里打滚，和妈妈说了一句好脏，不小心被他们听到了。


    没过几天这群小男孩就敲响她家的门，说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事实是小男孩们被她按在地上锤。


    王半半觉得自己没发挥好，后面又找了她一次，结果搞得鼻青脸肿被他妈妈大骂了一顿。


    再后来，王半半那伙人见了她都躲着走。


    没想到冤家路窄，再次相逢是在课堂上。


    张老师要王半半给她道歉，白流景肉嘟嘟的脸上难得浮现了几丝期待的表情，小姑娘扎着麻花辫，天真的脸上还有两个小梨涡，满眼星星地看着王半半一伙人。


    同学们开始起哄“道歉！道歉！道歉！”


    王半半胖嘟嘟的小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末了感觉到万分委屈，眼眶蓄着泪，嗫嚅道：“我不道歉...我不道歉...凭什么要我给她道歉...”


    张老师见王胖胖委屈，也不好在课堂上抓着小朋友道歉，只让他下了课来办公室。


    白流景的新座位在最后一排一张空桌子旁，前面坐着刚刚发声的小女生年年。据年年说，她的同桌——这张空桌子坐着他们班有名的刺头，只是这几天参加比赛去了不在帝都，过两天就会回来。


    没过几天，她就等来了同桌。


    同桌是个胖嘟嘟的小男孩，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双像朝露般清澈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个子中等偏上，生得唇红齿白，肉肉的小手带着一个金手镯、一个平安绳，一看就是被家里人捧在手心上的宝贝。


    边淮一踏进教室就被王半半围了个团团转。


    “淮老大，你终于回来了。”


    “淮老大，数学竞赛怎么样？”


    小胖墩一脸傲娇，鼻孔朝天道：“还行吧，一等奖，意料之中。”


    小狗腿们纷纷鼓掌，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


    “淮老大，你不知道我们受了多少苦。特别是半半哥——”


    小朋友的表演欲特别夸张，王半半右手捏起袖子作势擦泪，不料很快就被边淮打断：


    “得了得了，知道了，男子汉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他把书包往桌上一甩，白流景这会儿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瞬间被这声响惊醒，她侧抬起头，散下来的头发刚好遮了大半张脸，迷迷糊糊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边淮见邻座坐了个女生，知道是新来的同学，利落道：“你好，我叫边淮。”


    女孩刚醒，满脸懵懵的，她低着头，长睫微颤，意外看到王胖胖那一伙人站在新同桌身边推搡。


    “淮老大，她就是那天骂我们脏的人！”其中一个义愤填膺。


    白流景抬起头，眼见同桌刚刚往上翘的嘴角弯了下来，双眼瞪大如铜铃。


    “怎么是你？！”


    “你你你——”


    “我警告你！我可不怕你啊！”


    白流景见眼前的小胖墩指着她的手指抖如筛糠，一时不明所以。


    年年刚从厕所回来，眼见他们一伙人站在一堆高高在上地围着白流景，她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维护道：“边淮，你也跟着他们欺负女同学？”


    边淮被这一出指责搞得一时语塞，他踢了踢桌脚，又仔细看了两眼新同桌，女孩的脸上尚且带着困意涟涟，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葡萄般的大眼睛，生得粉嫩可爱，端正秀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把王半半揍哭的样子。


    可王半半在电话里跟他哭了十几天，边淮心下烦躁，挥手道：“算了算了，都散了吧。”


    众人作鸟兽散，王半半不死心，临走前对白流景放狠话：“你等着，我淮老大可不会怕你。”


    白流景看了一会儿已经明白形势了，她丝毫不示弱，对这王半半做了一个得意的鬼脸，把他气得够呛。


    边淮瞟了一眼她神气的小脸，自己的小伙伴被一个女孩打得落花流水，心里闷闷的。


    初次见面并不愉快，丝毫不妨碍后来的见面更不愉快。白流景和边淮在学校里努力维持着表面和平的样子，在明面上他们是没有撕破脸的同桌，背地里划三八线、上课回答问题的时候同桌捣乱这些小事已经成为了鸡毛蒜皮的日常。


    白流景觉得边淮就是个小心眼男。


    边淮觉得白流景就是个暴力无脑女。


    王半半在班上拼命散播白流景的谣言，阻止她跟同学们交朋友，但没出半个月，白流景还是和班上同学们打成一片，甚至刺头小队都出现了一个偏向白流景的小男孩，王半半半夜想起来气得抓心挠肺。


    边淮拍了拍他的肩：“小不忍则乱大谋，再等等。”


    “有机会出手就一招制敌。”


    王半半满脸崇拜地看着这个天天被爸妈拿来当正面教材的隔壁家小孩，深以为然。


    “淮老大，这梯子稳吗？”


    暗夜里，几个小娃娃费劲地抬着一个梯子搭上白流景家的墙壁，白流景家在二楼，梯子的长度刚好能搭上她房间窗户口。


    白流景正在靠着窗口的桌上写作业，猛一见到玻璃窗外王半半那张脸，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王半半见女孩用小肉手揉了揉眼睛，对他的出现似乎毫无反应，根本没像瘦猴子说的那样会被吓一跳，瞬间觉得被骗了，他大喊道：“猴子！她根本不害怕！”


    梯子底下的猴子想到这个梯子还是他们费大劲冒险从保安室偷来的，脸色瞬间心虚窘迫起来，嗫嚅道：“怎么会...女生怎么会不怕呢...”


    扶着梯子另一端的边淮脑子转了一圈：“你拍拍她的玻璃。”


    王半半照做，玻璃窗被敲得乒乒乓乓响，惊得母亲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小白，发生什么事了？”


    白流景猛地后退一步，随即拉上了碎花窗帘，将王半半隔绝在黑夜里，大声道：“妈妈，没什么事，窗外有只乌鸦在叫。”


    赵格今天晚上在大院巡逻值班，门口有军。队把守，十几年来大院里一直风平浪静——除了偶尔有几个院里的毛孩子搞出点动静。


    隔着老远，当赵格看到有人爬梯子时，险些叫来了军.队，待手电筒一照，几个惊慌失措的孩子脸映在光下：


    “又是你们几个！”


    赵格咬牙切齿，却也无奈，都是领导家的儿子，此刻他庆幸不是边淮那小子爬上墙，不然出了事他拿九条命也赔不起。


    所幸这些孩子们虽然顽皮，却也不娇纵，赵格板出一张脸，把孩子们吓得够呛：


    “我等会儿就告诉你们爸妈！”


    …


    等到白流景拉开窗帘时，王半半已经不在，她推开窗户，正好看见赵格在训这群孩子。


    王半半和瘦猴子站在一旁畏畏缩缩，生怕赵格告诉爸妈，边淮一脸无所畏惧，他百无聊赖抬起头，一边是帝都的满天繁星，另一边是温暖的灯光下女孩手撑在窗台上得意的笑。


    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当天夜里，白流景在私藏的小笔记本上记下：


    王半半、瘦猴子、边淮，第十一次挑事未果，企图爬窗户吓我，被保安逮到臭骂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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