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白流景被助理叶子的一通电话吵醒。


    昨晚一整晚都在做梦，她睡得并不好，幸好电话那头是叶子这个帝都活力大嗓门土妞，若是别人，她估计能边打边睡着。


    “白姐，钱哥托我给您带句话。”


    “什么？”


    “今天下午六点，金雅酒店，302包厢。”


    叶子声音低了下去，像在说悄悄话：“钱哥托了个中间人来调和你跟赵宝新的关系，今晚的饭局赵宝新、中间人都会来。”


    犹豫片刻，白流景道：“行，你告诉钱正正，下午我会准时到的。”


    “得嘞。”


    叶子麻溜地挂了电话。白流景睁眼，闷闷地泄了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已经被吵醒，白流景怎么也无法再入睡，她坐起身，脑袋晕乎乎的，一边装着昨晚的梦，一边装着今晚的劫。


    后来，她是怎么跟边淮改进关系的呢，她记不太清了，小学的记忆太过久远，妈妈还在的时光对她来说仿佛是另一个世纪…


    她已经失去他们很久很久了。


    残存的都是美好的回忆。


    她记得有一回放学，边淮那一堆小伙伴走在前面，她在后面慢悠悠地打算避开他们，结果碰到了人贩子，瘦猴子是最先发现她被陌生人抱走的，王半半的一声“人贩子”惊天动地喊来了周围的大人，边淮跑去叫了暗中跟着他的保镖…她才得以逃脱。


    也许是那时，她对他们有了最直观的改观。


    妈妈说，做人要有良心。


    于是她开始每天给他们带温牛奶。


    直到第三天，满身疹子的瘦猴子一脸不情不愿地对她说：“以后别带牛奶了。”


    她才知道自己好像无意间闯下了大祸。


    她尴尬到无地自容，只能一个劲儿道歉。


    边淮在一旁没心没肺地笑：“不给他带，给我带呗。”


    那时的男孩眼里亮晶晶的，装着光，她忘了自己当时是什么反应了，是错愕，还是感谢他解围？


    太久远了，久远到这点回忆都是她绞尽脑汁从脑海里挤出来的。


    后来她不知怎么就加入了他们这个小团体，一路打打闹闹开开心心地长大。


    时至今日，白流景想自己仍然非常感谢他们，如果没有边淮、王半半、瘦猴子这些人，她难以想象自己失去爸爸后的那段昏暗生活该怎么度过。


    或许会让她像高中时失去母亲一样，全身被抽干力气，封闭自己，再包裹内心，学会伪装，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


    耳机里放着Alin的《挚友》，里面唱着“没人不羡慕的关系，只是没结局的续集。”她有时候会后悔，与其当初在一起，还不如永远当小时候的挚友。


    可是转念一想，她又怎么甘心，只做朋友。


    白流景下了床，跑到洗漱间，镜子里的女人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依稀可见精致分明的五官，线条明丽流畅，只是憔悴了些。


    “冰山美人吗…”


    她想起粉丝对自己的评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当初赵宝新那双油腻的双手擦过她的腿时也是喃喃地说道：“冰山小美人儿”


    今晚再见，必然逃不掉要赔礼道歉，她想起自己这几个月来没日没夜的为了工作焦虑，跑了一个又一个剧组，从一次次满怀期待到一次次失望，只是道个歉，如果能挽回的话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他还想再进一步......


    白流景的手不由得捏紧牙刷，她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表情，眼神愈发坚定。


    ---


    “一会儿进去可千万别搞砸了。”


    “知道了。”


    钱正正在前面带路，白流景亦步亦趋地跟着。


    经纪人是个矮小精干的男人，最开始她以为他们是天选的合作伙伴，事事磨合顺利，可后来，才发现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


    快走进包厢时，从房间里隐隐约约传来一些谈话的声音。


    “这男人啊，越得不到什么就越想得到什么。”


    “婊子就爱装清高！这不就来求我了吗？”是赵宝新的声音。


    钱正正回头瞄了一眼，女人神色平淡，满脸写着不在意。他想起那天女人也是如此平静，然后，就在平静中爆发了。


    钱正正后怕道：“心字头上一把刀，忍住——”


    “知道了。”


    白流景推开门，谈话戛然而止。桌上坐了不少人，都是中年男人，齐刷刷地盯着她。


    那些目光混杂着探究、好奇、欲望、恶意…她不在意，或者说有些麻木了。这样的场合她来过几十次，美貌又没有权势的女人跟桌上的一盘菜没有什么区别。


    主桌上坐着中间人，中间人左手边坐着赵宝新，赵宝新的左手边空着两个位置，想来是留给钱正正和她的。


    钱正正请的中间人是娱乐圈的大腕制片人赵宁，两人是大学同学。老同学相见，分外热情，一个亲密的熊抱之后，钱正正满面笑容，握着赵宁的双手直摇：“老同学，好久不见呐。”


    “这位是我们的新人演员——白流景。”


    钱正正手侧开身虚指了一下白流景，赵宁顺着指引的方向望去，女人没有化妆，穿着最普通的白T牛仔裤，仍然是女明星顶尖的美貌。


    难怪赵宝新被打了也念念不忘。


    赵宁今天会组局，纯属是还钱正正一个人情，他也不会为难谁，但赵宝新此刻仍在气头上，他作为中间人要调和关系，少不得要做做戏，故意道：“老弟来晚了呀。”


    “哎哟，”钱正正一拍脑袋，“我们自罚三杯！”


    说罢，便端起桌边的酒杯，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白流景，一杯攥在自己手上。


    赵宝新坐在一旁，面色不善。钱正正端起酒杯，凑到他跟前：“宝总，赵总，兄弟们，对不住了，今儿堵车太厉害。”


    两人三杯酒下肚，赵宝新脸色这才稍好些。


    赵宁一抬手，服务员给桌上每人递了包烟。


    赵宁从里面抽出一支，递给赵宝新。赵宝新顺势含在口里，钱正正立马掏出打火机为他点上。


    “宝总，辛苦了。”


    钱正正顺势坐在和赵宝新相隔一个位置的座位，白流景坐在赵宝新旁边。


    赵宝新不满地“哼”了一声，白流景眼波流动，他这是觉得面子挂不住。


    女人秀雅的双手为他斟了杯酒，赵宝新满脸的横肉随着呼吸在抖动，粗大的毛孔清晰可见，见白流景坐在旁边，大肉手随意地搭在了她的椅背上。


    白流景绷直了背，为自己也斟了一杯，温言道：“宝总，来，第一杯敬您”。


    女人的声音平时如高山上的雪水，可望而不可及，这会儿温言温语，别有一番风味。赵宝新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参加这场酒局也是带着别样心思来的，自然不会为难美人，只是该出的气还得出出 。


    “年轻人嘛，一时走错路是正常的，只要再回头就好。”


    赵宝新举起酒杯：“白小姐，你说对不对？”


    “当初是我不懂事，正好大伙儿都在，”白流景站起身来，先是将酒杯对着桌上众人，又转向赵宝新，笑道：“这第一杯酒给宝总您赔个不是。”


    酒局向来不缺捧哏，喝完后便有人拊掌大喊：“美人配美酒！赵导人生赢家！”


    赵宝新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白流景脸上浮现出在镜子前训练过几千次的无暇自然微笑，她的余光特意留意了一下钱正正，他脸上的笑有些僵硬。


    没她演得好。


    这场酒局，主角是赵宝新，他们只是陪演，负责把人哄高兴了。


    气氛渐热。


    赵宝新喝得满脸通红，靠在椅背上，一脸悠闲姿态，手从椅背上自然地移到她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感慨道：“娱乐圈不容易啊。”


    白流景笑笑，眼波流动，婉转道：“我们做演员的，都是棋子罢了，哪有下棋的人累。”


    说罢，又给赵宝新灌了几杯酒。


    赵宝新望着眼前红唇娇俏的女人，这尤物他一直得不到，心痒了很久，知道今天机会来了。


    白流景见他眼露精光，心里一沉，下一秒赵宝新的手就伸进了口袋，隔着口袋轻轻捏了一把腰，这才离开。


    “美女，晚上不见不散。”


    赵宝新凑到她旁边轻轻耳语。


    酒局上众人见状纷纷起哄。


    “恭喜赵导抱得美人归！”


    白流景能感觉到他说话间油腻的口水四溅，喷到她的耳朵上、头发上，她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努力做出温柔可意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笑得妖媚。


    赵宝新一转头就是冰山美人的烈焰红唇，眉眼弯弯，女人的气息还在耳边萦绕，擦得他心痒难耐。


    钱正正坐在一旁喝闷酒，白流景趁着赵宝新被喝得晕晕乎乎的空档，借口上厕所，去了洗手间。


    是时候做点别的事了。


    酒店是典型的回字形结构，三楼洗手间在包厢对角的角落里，需要穿过两段长长的走廊，包厢旁就是电梯口，白流景决定坐电梯去用更近的一楼大厅的洗手间。


    房卡还在她口袋里，似是滚烫的开水，随时都要隔着衣服烧焦皮肤，她恨不得立马拿起房卡冲到下水道里再也不见。


    “啧，成年人的世界真难。”


    如果这时候叶文洁毁灭世界的那个按钮摆在她眼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按下。


    而此刻，她只能毫不犹豫地按下电梯按钮。


    电梯门打开，空荡荡的电梯里只零星站了两个人，一个三四岁留着西瓜头非常乖巧的男孩，另一个看起来像他爸爸，白流景长舒一口气，起码不是狗仔。


    她找了个舒适的角落，正对电梯门，将背影留给两父子。


    “妈妈！妈妈！”


    这口气还是舒得太早了——


    她低下头，电梯里刚刚那个看起来十分乖巧的西瓜头男孩正抱着她的大腿，乖巧地喊妈妈。


    白流景长叹一口气，随即犹疑的目光落在电梯的男人身上，一米八的络腮胡西装男，是能生出这个孩子的年纪。


    男人收到她的目光，那目光太□□，满脸都在写着：孩子不懂，你这个大人也不懂吗？


    “小少爷，您认错人了。”


    哦，原来是保镖。


    男人蹲下身，想要抱起孩子，拉离白流景，没奈何孩子似乎认定了这个“妈妈”，紧抱着白流景的大腿不撒手。


    电梯很快就到了一楼，门打开，小朋友仍然抱着她的大腿，好像生怕她会走开。


    白流景无奈，揉揉小男孩的头，轻轻道：“小朋友，我到咯。”


    小男孩抬起头，三四岁的模样，是有几分与她相像，圆圆葡萄般的大眼睛微微湿润，白流景能感觉到如果她执意走开，他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妈妈不要走。”他抱得更紧了。


    门口陆陆续续站了几个人，等着她们出来，白流景颇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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