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钻进车里，给车子发动机预热。


    郝睿走进家门把衣服放在门边，又关门下了楼，郝仁只听见一声开门声紧接着一声关门声，喊了声谁啊，也没人回答，纳闷自己是不是老了出现了幻听。


    见郝睿上车，李澈将手机放在工具盒里，随后问了声：“几点要到？”


    “八点。”


    “那还好。”


    “嗯，不急。”


    吉普车上的视野很好，远远看去，觉得其他车矮矮的像是小羊。


    “你喜欢越野？”


    “我本想开着它去跑川藏线，结果买来到现在也没空开着车出城。”


    “就像我买的高跟鞋一样，工作之后就没穿过了。”


    “你说忙吧，有时候还挺闲的，但说不忙吧，一年也挤不出个假期来。你知道我们的口号是啥不？”


    “是什么？”


    “周六保证不放假，周日放假不保证。”


    “那你有没有想过，不干了？”


    “不会，你呢？”


    “一样的，路是自己选的嘛。”


    他们坚守于医院和人间，其实他们也需要休息和放松，也都会疲惫和犯错。


    有人说医生是天使，警察是超人，他们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伟大，甚至有时觉得自己弱小极了。


    七点四十五，两人来到了医院大门前。


    远远看去，一群人围成一圈，熙熙攘攘地站在医院办事大厅前。


    李澈很敏锐地发现了他们，眉头一皱说道：“那么多人？像是来闹事的。”


    郝睿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在人群中看见了梁玉梅夫妇，她的心紧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李澈注意到她的脸色变化，轻轻询问：“怎么了？”


    郝睿回过神来，故作镇定地说：“没事，就送到这里吧。”


    和李澈道别后，她向着呼吸内科走去，梁玉梅等人并没有大喊大叫，只是举着牌子站在空地上，路过的行人绕开他们，也有人在拍照。


    郝睿知道这下又得在网络上掀起浪潮了。正当她奇怪唐毅伟为什么没有打电话给她时，电话响起了。


    是医务处打来的电话。


    “郝医师，你在医院吗？”


    “在。”


    “梁玉梅投诉你医疗不当，你说明一下情况吧。”对方的语气冷漠，有些扎心。


    郝睿叹了口气，对于工作的严谨和努力程度她问心无愧，入职来第一次被投诉，她一时有些恼怒，但也不得不将当时的情况说明了一遍，对方却依旧冷漠地说：“病人家属投诉你，肯定不会是没来由的，希望你认真检讨一下，和病人家属做好沟通。”


    还没挂断电话，郝睿便被梁玉梅等人发现了。


    一时间不少手机对准了她，梁玉梅也带人将她围住。


    “你个吃人医生，你还我儿子声音！”


    郝睿挂断了电话，一时恼怒地对梁玉梅说：“如果你觉得有问题的话，请你报警。我现在要去工作了，请你不要打扰我。”


    说罢郝睿便想离开，却被王达理拽住了她的手腕。


    “你和我们去警察局，有本事别躲在办公室啊。大家看啊，就是这个医生把我儿子治成了哑巴！”


    郝睿恼了，她凭什么需要躲？


    “放开我！”


    王达理却是不依不挠，周围的人也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周围的人不断起哄，纷纷扰扰地低声议论着：“这种小女孩当什么医生啊？”


    “不敢负责人还治什么病？”


    在网络上看到恶语时，郝睿便已经有些难受了，如今这些人当面的议论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委屈。


    她确实没做错，而且还很认真很负责地守在王华华身边一晚上。


    可是如今却被人群唾弃，被自己的病人家属所谩骂，而且没有人帮她，无助，心寒，委屈，愤怒。


    恶语裹挟着负面情绪将郝睿割成肉片。


    “她叫你放开她！”


    李澈将王达理的手撇开，顺势站在郝睿身前，坚毅的眼神瞪得王达理心虚，人群里的议论也停止了，郝睿突然觉得世界安静了下来。


    梁玉梅大喊：“你是什么人？瞎管什么闲事？”


    “我是人民警察，这是我的证件，有什么事，请你们报警，而不要在这里聚众闹事，危害别人的个人安全。”


    看到李澈的证件，梁玉梅先是有些惊讶，随后立刻声泪俱下地求李澈帮她们主持公道。


    “报警了吗？”


    “报警根本没有用，人家不给我们立案。”


    “你们这是民事纠纷，报警了警察会来调解的，倘若这位医生真的有什么问题，警察也会依法处理，请你相信警察，不要做傻事，如果今天你们伤害了她，你们谁负责，是你，还是你老公，还是你们叫来的这些人？”李澈吐字清晰，带着三分怒气七分威严，梁玉梅被吓得看向王通情，王达理则是不敢说话。


    李澈接着说：“我已经帮你们报警了，相关人员留下吧，其他人该离开就离开。”


    王通情听罢，和梁玉梅夫妇说：“我回去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李澈突然说：“你还不能走，你走了你哥哥怎么办对吧，其他人可以走了。”


    王通情觉得莫名其妙，但也只好留下，而其他人则是迅速离开了医院。


    众人离开后，医院前空旷了不少，空气也轻松了许多。


    医务处再打电话来，让他们到医务处谈话室等警察。


    李澈走在他们之间，并没有问郝睿的话，他知道郝睿现在不想说话。


    郝睿拽着自己的手机，一言不发，她的心里竟然有些安静。


    来到医务处谈话室，一个陌生女人安排双方坐下。


    几人并没有说话，只是等着警察的到来，李澈拿出手机看了看说：“他们应该还有五分钟就到了，你们冷静地等一下。”


    梁玉梅夫妇有些焦急，但看见李澈高大的身躯站在郝睿身边，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李澈用微信给郝睿发了一句：“没事的，我在这。”


    郝睿本就有些莫名其妙的委屈，看见李澈的消息后瞬间更加委屈了，稳住情绪后给李澈发了一个：“谢谢”的表情包。


    李澈回了一个：“偷了。”


    郝睿差点笑出声了，李澈的嘴角也微微上扬。


    从李澈的角度来看，这不过是一次毫无证据的诬陷，这种情况对方也许可以通过舆论来给医院施压，但这也是暂时的手段，没有证据依旧是站不住脚。反而是郝睿可以控告对方侵权和诽谤，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对方的打击报复。所以对于这种民事纠纷，警察才会更希望双方能现场和解。


    警察来了，是昨天给郝睿做笔录的警察，他看见郝睿后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警察坐在双方之间，开口问王达理：“你们对我们的调查结果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吗？”


    梁玉梅则是抢话道：“我们还是怀疑是这个医生的操作不当，导致了我孩子不能说话。”


    “你说的操作不当是指什么？”


    “我又不是医生，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小孩来的时候还能说话，出了医院就不能说话了！”王达理吼道。


    警察立刻说：“请你不要太激动，这里是医院说话小声点。”


    郝睿开口道：“第一，我们的用药都是有记录的，不可能多也不可能少。第二，那天从给病人看病到治疗的过程中都是有护士同行的。第三，王华华也就是病人来医院之前就已经昏迷了，我也和你说过他温度太高了可能会影响大脑组织。第四，我压根就没有动机去害病人。”


    郝睿说罢，梁玉梅夫妇哑口无言，他们本就无理，只是舆论给她们撑腰。


    他们只想当老赖，就在医院撒泼打滚，不得赔款就不离开。


    可那是刚刚人多的想法，现在就只剩下他们三个，哪里还有胆子？


    换作是以前，他们大可以天天打扰甚至打击报复医院，但现在是特殊时期，谁也不敢闹太大。


    警察见他们不说话于是说道：“你们有证据吗？没有的话，还请不要打扰医院的工作。”


    梁玉梅心里没底，王达理心里更没底，两人只好一副满脸不愿的表情说道：“没有。”


    警察道：“谁家小孩出事了，都会着急的。只是现在的当务之急并不是闹事，而是全力治疗小孩。你们两个都来了，小孩一个人在医院出了事又怎么办？做事情想清楚了吗？”


    被警察教育之后，梁玉梅夫妇脸上没光，低着头一边道歉一边想要离开。


    李澈却突然发话了：“谁让你们走了？你们不告了，我们还要告呢。”


    警察一头雾水地看着李澈，郝睿也不解地看着他。


    只见他拿出手机，播放出郝睿“打人”的视频。


    全程不说话的王通情则是脸色难看了起来。


    “你们在网络上散播诬陷郝医师的视频，雇佣水军在郝医师的微博下留言谩骂，虚构事实，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我现在告你们诽谤。”


    梁玉梅怒骂：“又不是我们干的，你凭什么说是我们干的。”


    “请你们到派出所再说吧，你们手机里的记录，网络上的记录是不会消失的，即使你们删除了我们的警察同志也会恢复的。我并不是空口无凭，这个账号是王通情先生的吧。”


    王通情以为清空自己的主页便不会留下任何信息，但今天凌晨李澈已经拜托同事查到了账号的主人是王通情。


    郝睿也懵了，李澈什么时候知道那么多事情的？


    李澈说完，看了一眼郝睿，看得她脸红。


    几人又跑了一趟派出所，梁玉梅等人的手机里留下了许多证据。


    最终是王通情和梁玉梅夫妇发视频给郝睿道歉后，郝睿想着他们还要照顾王华华，于是便放弃了起诉。


    李澈送郝睿回医院时已经是十点了，郝睿憋着一肚子问题没问出口。


    李澈只是一句话就让她明白了：“快去上班吧，晚上等你吃饭。昨天一晚上没睡觉，我得回去补觉了。”


    郝睿站在窗前，红着脸说了句：“好。”


    李澈轻说：“去吧”，随后开车离去。


    看着远去的吉普车，郝睿想：“还是现实之中好一些。”


    水军褪去后，郝睿的微博留言下出现了一些安慰她的人：


    “医生姐姐加油，谢谢你上次救了我。”


    “好人一生平安。”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却不会缺席。”


    而那些公众号和新闻号则是不肯放过一点机会：


    “反转，视频剪辑害人不浅。”


    “年轻女医生遭人诽谤，原因竟然是。”


    “医生打人后续，竟有巨大反转。”


    短短两天的闹剧，被网络迅速榨干了所有价值。


    许多之前骂她的和现在替她打抱不平的是同一个账号。


    在一件事物蓬勃发展之际，最不幸的便是它的便利被用于毁灭之上。


    冷风扬起白大褂，吹不寒医者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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