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破碎

作品:《花晨月夕念你好

    没在新闻里看到李澈的名字,郝睿放松了一些,但看到新闻中殉职的交警还有两个女儿时,她有些动容,生命难以想象的脆弱,他是人民警察,也是儿子,丈夫和父亲。


    唐毅伟察觉到她吃饭动作的停滞,笑着问道:“看什么呢?表情那么严肃。”


    她回过神来有些伤感地说:“看新闻呢,早上有个交警为了保护路人而牺牲了。”


    唐毅伟则是放下手机说:“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我们医生是在和死神抢人,而警察则是被死神时刻盯着的人。”


    “嗯。”


    “今天凌晨咱们医院也送来了一个警察,被刀子捅了腹部,失血过多,抢救了一晚上。”


    郝睿看向唐毅伟问道:“然后呢?”


    唐毅伟也不卖关子:“听说几次心率都快没了,但最后还是抢救回来了。大家都感叹他的意志力强呢,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郝睿没有继续再问,她打开微信看了看李澈的微信,他们的聊天还停留在那只小兔子表情包。


    她打字:“你在干嘛?”随后想了想又删除了。


    她心里安慰自己道:“不用那么紧张的,李警官很厉害的。”


    吃完饭后,晚风吹落一片绿叶,恰好黄昏压住斜阳,她内心总有着不安地在医院里晃晃悠悠,最后一个人晃悠到了住院部。


    她慢慢走过一个个病房,走马观花似地看见了许多病人,这个点是饭点,不少家属正给病人喂食,有从家里带来的煲好的汤,也有楼下七块钱的盒饭,还有一些病人做手术前不能吃饭,和家属聊天抱怨着肚子饿。


    在她看来,家人的陪伴也是一道药方。


    但郝睿不喜欢来外科大楼,因为这里能看见太多惨状。


    路过一个病房时,她看见一个男人蹲在地上捂脸哭泣,病房里的小孩脸部被烫伤,裹着厚厚的纱布,哭着叫,叫着疼,叫着妈妈,他的母亲抱着他的手臂痛哭,门口的男人不敢回头,甚至不敢睁眼面对现实。


    郝睿的心也被揪得疼,她不敢想象小孩的未来会是如何,屋内的医生走了出来,看见她穿着白大褂,随后轻轻摇了摇头后离开了。


    她愣了一下,走过蹲在地上的男子身旁时听到了弱弱地抽泣声。


    下意识地将手揣进白大褂,她走到护士站挤出微笑问道:“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李澈的伤者?”


    护士瞄了一眼她的工作证后,应了声:“等一下。”


    随后在电脑里查询了起来,过了五六秒说:“清澈的澈?”


    郝睿突然惊了一下,弱弱回了一声:“对。”


    真的是他?


    她的心突然感到了难受,一股冲击肺腑的担忧。


    “632房左一床。”


    郝睿匆匆说了声谢谢,随后快步走向632。


    “也许是同名同姓呢?不会是他的。”


    尽管这样想,但郝睿的脚步却加快了,心里的预感愈来愈强烈。


    长长的走廊仿佛是一条走不完,走不尽的时光隧道,白色的瓷砖被落日余晖照得金黄,病房里传出熙熙攘攘地聊天声,哭声以及低怨。


    她却顾不上这些,只想赶紧走到632房。


    不知是四十秒,还是两分钟,总之在她心跳240次后,她轻轻推开了632病房的门。


    病房里只有一张床上躺着一个病人,随着她的开门,一阵风轻轻吹进卷起一角窗帘。


    落日的余晖照在白色被子上,那人的脸也映入眼帘。


    尽管见面不多,但她还是一下就认出了这是他。


    郝睿几乎要叫出来了,但下意识地捂着嘴心里惊道:“李澈!”


    李澈的脸白得吓人,嘴唇也干燥得不成样子,他安安静静地躺着,手上输着营养液,一旁的心电图机传出滴滴的声音。


    郝睿走到他的身边,不知所措地坐在他的侧边。


    她想到李澈救她的那晚,他打了120,然后潜到车前,最后制服罪犯,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但现在明明是她工作的地方,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坐在这里。


    她有些委屈,险些哭了出来,他本一动不动的手指挑了一下,恰好触到她搭在床上的手。


    她愣住了,虽然知道这是神经反射,但郝睿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慰籍一般,眼泪留在了眼眶里。


    一个护士走了进来问道:“医生,有什么事吗?”


    郝睿稳了稳情绪说:“这是我朋友,他情况怎么样了?”


    护士一边给李澈换营养液一边说:“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应该快醒了。”


    郝睿心里踏实了不少,护士离开后,她把他输液的手轻轻放进被子里。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而且比她的手大好多。


    郝睿心想:“再坐十分钟,就离开。”


    她自顾自地和李澈聊起了天,倒像是把平时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


    “我可不想在这里看见你的,我希望你好好的,别来医院。”


    “你受伤了,谁来抓坏人?你要是突然......”


    “呸呸呸,刚刚说的不算数。”


    “阿澈,对,我就要叫你阿澈。你让我担心死了,醒来了一定要请我吃饭,陪我坐公交。以什么身份呢?就以革命战友的身份吧,我在医院里面救人,你在医院外面救人,对吧,战友?”


    她说得脸红,但心里舒坦,像是背着家长吃零食的小孩一般。


    “对。”


    小孩被抓包了。


    一声弱弱的声音从李澈干燥的脖子里传出,郝睿以为自己幻听了,下意识地看向李澈的脸。


    却看见李澈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朱颜红,激动,喜悦,羞涩,紧张。


    “你什么时候醒的?”


    “在你呸呸呸的时候。战友,可以给我倒杯水吗?”


    郝睿慌忙地站了起来给他到了一杯温热的水。


    喝完水了,他脸色润了不少,但依旧惨白,眼神里有些茫然地问:“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有你怎么在这里?”


    郝睿说:“你是今天凌晨送来的,现在是晚上六点半。我听说你出事了,就来看看呗。”


    李澈回忆了一下,他在昏迷前产生了幻觉,看见了一个小兔子表情包。


    “谢谢。”李澈温柔地说道,随后感知了一下身体,得出结论,身体很没力气。


    郝睿见他想动于是以医生的口吻轻道:“不要乱动,会撕裂伤口的,而且你失血过多,短时间内会出现无力,头晕甚至昏厥的症状,同时免疫力降低,你要注意休息,好好吃饭,一般一百二十天才能完全恢复正常。”


    李澈愣了一下随后说:“谢谢郝医生。”


    就在这时,门口走进一个女孩,她穿着黑色的短衣外搭一件米色西装外套,露出傲人的马甲线,下身穿着长筒裤和高跟鞋,脖颈上的项链旁露出一对好看的锁骨。


    女孩手里拿着一些补品,走到郝睿旁边笑问道:“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郝睿则是说:“我不是他的主治医师,我是他的朋友,来看看他。请问你是?”


    女孩似故意提高音量说:“我是他女朋友。”


    郝睿的脖子里被挤压出一个“哦”字。


    郝睿突然感觉脸上被浇了油似的滚烫,心像是被敷了冰一般寒冷,她好像一个气球,因为他的温柔而慢慢膨胀,最后碰到了刺,于是炸得满地都是心碎。


    见李澈醒了,女孩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说:“你醒了,你不知道我多担心,特地请了假来陪你。”


    郝睿站了起来,很有礼貌地说:“我就不打扰了,李警官再见。”


    李澈却是对她笑了笑点着头说:“再见郝医生,谢谢你来看我。”


    “嗯。”


    离开病房来到空空荡荡的走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郝睿刚刚说的话在她脑海里浮现,一声:“阿澈”如同刀子般割着她的脸庞。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破碎得不能再破碎的云朵,是湛蓝天空的眼泪。


    本打算直接回家的,但唐毅伟打电话来叫她回去加班。


    郝睿今晚有些沉默,只是埋头干活,最后忙到了十点半才回到家。


    ......


    郝睿一头扎进医院工作之中转眼又过去了一个星期。


    今天早上十点才到家,累的不行的她倒头睡到下午五点,醒来时伸手关掉闹钟,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没看到医院的消息,她放下心来。


    坐起来时感觉身体酥酥的,伸了个懒腰清醒了不少。


    窗外的太阳已经开始下落,光线里没有刺眼的白色。


    轻轻感叹了一下:“感觉自己像一个每日辗转两国的商人,不时就要倒时差。”


    郝睿抓了一把干净衣服跑去洗澡。


    她又看到自己右手臂上的疤痕,像是打开回忆的阀门,她想起了李澈的眼睛,于是甩来甩头,甩出一片水滴在墙上。


    吹头发的时候,鼻子里嗅到一股肉香。


    随后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轻柔的敲门声。


    郝杰叫了一声:“姐,吃饭啦!”


    郝杰的大学就在春城,周末常常回家待着。


    “好,吹个头发就来,你们先吃。”


    走到餐厅,只见曾意婷一筷子把郝杰偷吃炸排骨的手敲开。


    郝杰撒娇道:“哎呀,太香了嘛。”


    郝仁则是笑骂着:“再香也得等姐姐一起吃。”


    “阿姨做得香,不怪小杰,吃吧。”


    郝睿跟着曾意婷到厨房里想要帮忙,曾意婷却是笑着说:“没啥活了,最后一个菜,睿睿坐着吃饭就可以了。”


    “我帮你端菜出去吧。”


    郝睿接过曾意婷手中的餐盘,是郝杰最喜欢吃的西红柿炒鸡蛋,她轻轻稳稳地将盘子放在郝杰面前。随后坐在自己座位上,端起碗筷准备吃饭。


    郝仁则是看着手机,曾意婷走出来时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赶紧放下手机端起碗筷,同时轻轻撇了一眼郝睿。


    曾意婷看着郝杰略带怒意地说:“你多向你姐姐学学,别一天就只知道谈恋爱。”


    郝杰啃着排骨支支吾吾地说:“哎呀,我都多大了还说我。”


    曾意婷依旧念念叨叨说:“不管你多大,在我眼里都是小孩。”


    郝杰却是转移话题般漫不经心地说:“姐,昨天我去看奶奶,她悄悄和我说你和一个警察挺般配的嘞。”


    郝睿没有说话,突然觉得米饭好烫,给她的心窝烫出了一个小洞。


    她不知自己是羞愧还是失望,总之是不想提及李澈了。


    曾意婷向来擅长察言观色,她立刻说:“别乱说话,你姐姐才不像你一样只知道恋爱。”


    郝杰却是继续嚷嚷道:“我怎么了?姐姐还不是人,是人就会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曾意婷没辙只能给郝杰夹了一块排骨,堵住他的嘴。


    吃完饭后,郝睿把碗洗了,又想起李澈帮她洗碗的样子。她从小自尊心极强,从不想接受别人的帮助,不知为何,李澈帮她时,她很自然地接受了。


    但以后不会了,她是独立的郝睿,是救死扶伤忙得要死的医生。


    “我去医院了。”她拿着包走出家时喊道,听到郝仁说了句:“路上小心。”


    她喊道:“知道了。”


    还没到上班时间,但今晚郝仁和曾意婷要带郝杰去看演出,郝睿留在家里也找不到事做。


    车留给了郝仁,她坐上了公交。


    天上盖了灰云,世界也随之黯淡,空气闷闷地压着路边的行人,但他们身边都有旅伴,家人,爱人,同学,朋友。郝睿自己一个人,右边坐着一个劳累的女人,两人没有交流,郝睿抬头看着窗外,女人低头靠着前座睡觉。


    看着矮公交车一截的车辆,由于速度或者方向的不同渐行渐远,树也一棵棵向后走去,下车时她记不得经过了多少棵树,也忘了路口时擦身而过的车的颜色。


    其实更多的,是过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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