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开学的前半个月，苏然搬离了她住了三年的宿舍。因为新房子还没有装修好，她们就先在学校旁边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的民房。那栋楼除了房东家住的七楼，其余都租了出去。苏然她们租的是二楼，搬家那天刚好碰到同楼层的邻居，张凤仙热情地和她们打招呼。


    那个邻居大姐一开口，苏然已经迈进步门的脚又退了回来，放下手里的东西，捋了一下湿答答的头发，高兴地问那个邻居：“大姐，你老家是河南的吗？你的口音和我的家乡话很像，听你说话很亲切。”


    “我不是河南的，我是安徽的。”


    “我说呢，和我老家挨着，怨不得说话口音和我老家差不多。我在这边很少碰到老乡，没想到租房碰到半个老乡，还真是缘分呢。”


    “在这里咱那边的人不多，我也很少碰到老乡。”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以后还请大姐多照顾。”


    “都是老乡，客气啥哩。”


    说着说着，苏然就和那个邻居大姐用家乡话交流，越说越亲切。中午那个大姐用老家带来的面粉并用老面发酵的方法蒸馒头，蒸好了给苏然送了四个过来，苏然没就任何菜一口气吃了一大个，老家特有的面粉的香甜让她久久回味。晚上苏然从外面回来，买西瓜的时候，多买了一个送给邻居大姐。


    苏然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再正常不过的邻里相处的方式，到了张凤仙那里就变成了苏然另有所图。


    搬来新家这里苏然上班的路程从原来的开车三分钟变成了开车四十五分钟，有时遇到堵车要一个小时，每天早出晚归，但这里离乐乐上学的学校步行只要三分钟。苏然从乐乐上学的第一天就想送她去晚托，张凤仙不同意，说去托班花钱，她可以带好乐乐。


    苏然没有再坚持，乐乐开学两个礼拜，苏然在班级群里被老师点名，让她重视孩子的学习，还说现在是在打基础，如果没有抓好会影响后面的学习。


    苏然回去和张凤仙商量，张凤仙还是坚持要自己带。苏然把老师发在群里的消息直接截图转发给张凤仙，她才没有说什么。


    张凤仙是高中生，认识很多字，但让她教乐乐拼音字母她是一个头两个大，再加上她有很重的家乡口音，教给乐乐的一些发音都是错的。还有她也不懂字母书写的标准，她回来教乐乐写的老师都要求要重写。而苏然那段时间工作又特别忙，经常要加班，回到家都快九点，再辅导乐乐也来不及。


    苏然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托管，把乐乐送去中托和晚托。刚送去一个礼拜，托班的老师就和苏然说：“乐乐妈妈，你婆婆好像很不信任我们这里，每天去接孩子放学，她都去得比我们还早。每天上午都过来问我们烧什么菜，一听有乐乐不喜欢吃的就赶紧回家做好送过来。”


    苏然一听脑袋轰的一下，赶紧向托班老师道歉，说回去问问婆婆是什么原因。


    苏然回到家还没来得及问就接到张浩火急火燎的电话：“苏然，那个托班能退掉吗？我妈说每天大中午的她们去接，要等她们机构所有的孩子到了才能走，大热天别把乐乐嗮坏了。还有就是在那边吃饭，汤里面只有三个丸子，怎么吃得饱。乐乐才去一个礼拜脸都变黄了。你赶紧去把托班退掉，钱她们退就退，不退就不退，反正乐乐是不能去托班了。”


    苏然看着在厨房烧饭的张凤仙的背影，心中一团火在熊熊燃烧，没好气地对张浩说：“托班不会退，别的孩子能待的地方，乐乐怎么就不能待。天天送菜过去，有考虑人家托班老师的感受吗？让人家怎么做事？”


    “我妈说托班里的菜很差，又担心不卫生,她这也不是为了乐乐好吗？”


    “大哥，乐乐现在长大了，她需要过群体生活。如果每个人都像一样送饭送菜过去，人家托班还要不要开了？”说完苏然挂掉了张浩的电话。


    苏然没有在家吃晚饭，直接去了乐乐的托班，在那里等乐乐写完作业回家。托班的负责人汪老师看到苏然过去，就招呼苏然去她办公室喝茶。


    苏然猜到汪老师应该是有什么话要和她说，果然没错，茶还没有泡好，汪老师就开门见山地和苏然说:“乐乐妈妈，乐乐奶奶今天中午孩子们吃饭的时候有过来，她看到我们做的菜很是嫌弃，说做的就几道菜没有一个乐乐喜欢吃的。就要带乐乐回家吃，乐乐不回去，她硬拉着乐乐走，乐乐就哭了。其他小朋友也都吓住了，几个一年级的小朋友也都哇哇哭成一团。我是想和您沟通下，您能否回去和乐乐奶奶沟通下，我们工作期间能不能不要过来，等乐乐下课了再过来接。”


    “汪老师，不好意思，回去之后我会让乐乐爸爸和我婆婆沟通，现在乐乐爸爸出差在外，我担心说多了会和她吵起来。”苏然边说边尴尬地手。


    “老太太也都是为了孩子好，没有恶意，但这样我们会不好开展工作，还请理解。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可能需要乐乐换个托班。”汪老师夹了一杯泡好的茶放在苏然旁边，语气淡然，不容抗拒。


    “理解，理解，我们会尽快解决这个事情，我也先为我婆婆的行为给您道个歉。”茶香袅袅，杯子很烫，苏然因端得太急杯子烫手，杯子直接掉在了桌子上，还好距离不是很高，杯子没有碎，杯子里的茶流得一桌子都是。苏然的脸一下红到耳根，她拿起桌布赶紧擦桌子，又不断向汪老师说不好意思。


    汪老师也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问苏然有没有烫伤。苏然摇摇头，还在继续说着不好意思。


    “乐乐妈妈，没事的，没烫到你就好，刚泡的茶是很烫的。”汪老师有点歉意对苏然说。


    “汪老师，我没事，我婆婆这边给你们添麻烦了，等下回去我会打电话给乐乐爸爸，让他们先沟通一下。乐乐这边已经好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好的，不着急，慢慢和乐乐奶奶说。”


    苏然牵着乐乐的手下楼，朝租的房子走去，短短几分钟的路程，像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妈妈，你是不是不开心呀？”乐乐突然不走了，仰着头看着苏然。


    “乐乐，妈妈没有不开心，只是今天感觉有点累，回去休息一下就好。”苏然蹲下身子，捋了一下乐乐额前的头发。


    “妈妈，你能和奶奶说一下吗？不要让她到我们托班去，我感觉那里的老师都不喜欢我了。我挺喜欢吃那边的饭菜的。”


    “好的乐乐，等下我就给爸爸打电话，让她和奶奶沟通。你没有别的事情要和我说吗？”


    乐乐低下头，又抬头看着苏然摇摇头说：“没有。”


    苏然把乐乐搂在怀里，这小小的人儿一定是担心把中午的事告诉她，她回去会和张凤仙吵架，所以就当没有发生一样。“乐乐，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害怕，有妈妈在，而且你要相信，妈妈会解决好这些问题。”乐乐在苏然的怀里懂事地点了点头。


    苏然和乐乐手牵手回到了租房子的地方，到了二楼苏然看见邻居老乡大姐刚好要出门，苏然就热情地和她打招呼。那个大姐看了一眼苏然，很淡漠地一声，退进了房间直接关上了门。苏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道原本热情的邻居大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漠。


    回到家里，张凤仙正在餐桌旁吃饭，张凤仙看到乐乐回来从椅子站起来拉着乐乐去洗手，苏然听到张凤仙边给乐乐洗手边唠叨：“你看看，说不让去托班非不信，这才去多长时间这脸都瘦了一大圈，身体也瘦巴巴的，这样下去怎么行。”


    苏然刚要接话，突然被张凤仙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苏然，你赶紧去买蚊子药水，你看看托班的蚊子都把乐乐咬成什么样了？”


    苏然听张凤仙说得夸张，跑进卫生间，看见乐乐的腿上被咬了几个小红点，就不以为然地说：“咬这一点点小包有什么关系，我明天再去买蚊子药水。”


    张凤仙不乐意了：“你不去买我去买，乐乐可是我亲孙女。”说着就要出门。


    苏然也是无语了，好像乐乐不是她亲生的一样。拗不过张凤仙，苏然只好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去药店买蚊子药水。


    二十分钟回来后，苏然发现自己又被老师在群里批评了：某些家长，到底有没有把孩子的学习放在心上，开学一个多月，孩子连拼音字母都还写不规范，请家长重视。


    苏然叹了一口气，放下包来不及吃饭，先给乐乐洗头洗澡。把乐乐头发吹干后，就让乐乐坐在写字桌前亲自辅导乐乐写拼音字母。才没有写几个字，张凤仙推门进来：“这么小的小孩要早点睡觉，不然影响长身体。”


    苏然看了一下时间，晚上八点半。就对张凤仙说：“老妈现在时间还早，我再教她写会就让她睡觉。”


    张凤仙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房间，苏然教乐乐在本子上一笔一画写着。五分钟不到张凤仙又推门进来：“小孩学习又不在这一时，赶紧让乐乐睡觉。”


    苏然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对张凤仙说：“老妈，你先去睡，我再教乐乐写一会儿就睡觉。”


    “写什么写，她才是个多大的孩子，你对她要求这么严格，这么晚了还不让她睡觉，你是想干嘛了？”


    苏然那个气啊，但乐乐在身边又不好爆发出来，就对乐乐说:“乐乐，我们今天先写到这里，妈妈明天再教你写。你书包收拾一下准备睡觉了。”


    张凤仙在房间看着乐乐收拾好书包躺在床上，嘴上露出一抹笑才放心地走出房间。张凤仙一出房门苏然马上反锁了房门，她还没有洗漱，就直接躺在了床上，那一刻她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苏然闭上了沉重的眼皮，脑子却半刻不得停息。她想起前几个月张凤仙还没来的时候，张浩经常在外面出差，她一个人要带孩子要上班，还要忙装修，还要办理各种乐乐要上小学的手续。每天中午休息的时候就马不停蹄地去选装修材料，一段时间下来手腕处都晒伤了自己都不知道，还是同事提醒她她才注意到。


    那段时间她经常半夜被噩梦惊醒，借着窗外的光才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额前的头发湿漉漉地粘在一起。她已记不起那是她第几次躺在沙发上和衣而睡，她是个有洁癖的人，不洗漱都睡不着。她实在太累了，但那种累只要让她好好睡上一觉，她就可以马上满血复活。


    张凤仙过来后的确也帮了她不少忙，回来有口热饭吃，孩子上学有人接送，她人的确轻松了不少。可是和张凤仙在一起生活她却有一种窒息感，家里的什么事张凤仙都想要插一脚。特别是关于孩子教育的问题，两个人意见完全不一样，张凤仙都强势地要按她自己的想法做。而且是打着为乐乐好的幌子，去执行她一家之长的权力。


    这点苏然无法接受，她决定明天就让张浩回来，一起和张凤仙好好谈一下。


    隔天是礼拜六，苏然在家休息，打扫完卫生洗完衣服就想去邻居大姐那边聊聊天。苏然推开门看到邻居家的门是紧闭着的，以为她们家里人出去玩了，就也没在意。


    刚回到自己的房间，苏然接到张浩的电话：“然然，你们公司还有吗？这边工地需要开一些。”


    “我们公司这个月的已经开完了。”


    “看下你有熟悉的公司问一下，看他们有没有。”


    “现在开这块都管控得很严格，前不久这边有一个大公司因为的问题，财务都被抓去坐牢了。”


    “好的，我这边在想下办法。”


    “你什么时候到家？”


    “我手头还有点事处理一下，下午三点左右能到家。”


    “好的，那你回来开车慢点。”


    苏然走出房间，看到张凤仙正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老妈，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


    苏然摸不着头脑，但感觉张凤仙哪里怪怪的。她不知道张凤仙已暗暗恨上了她。


    下午三点多，张浩大包小包地出现在家门口。张浩放下手中的东西，身上的背包还没来得及放下来，就被张凤仙一把拉到她的房间里，还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