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是苏然的老板姜乐，苏然懵了，连忙站起来，结果却一下撞到桌角。顾不上疼痛，她快速用手拢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姜总。


    “苏然，发生什么事了让你这么生气？”姜总捡起地上的手机疑惑地看着苏然，苏然已经来他公司两年，平时的苏然自信干练，很注重自己的形象，他从没有看到苏然这么狼狈的一面，


    “姜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我个人的一点私事，我会尽快处理好。您这边有什么指示？”苏然不敢抬头，她用脚指头都能想象她现在的样子，头发凌乱，脸色蜡白，嘴唇发乌，眼睛红肿。关键是她现在是在办公室，她还把因生气扔出去的手机砸在老板身上，如果地上有缝她恨不得马上钻进去。


    “下午四点半李总临时来访，现在一点半，你先去休息1个小时调整一下状态，然后准备一下资料。”姜乐顿了一下，“苏然，嘴长在别人身上，不用在意别人怎么说，自己问心无愧就可以。”说完拍了拍苏然的肩膀，转身离开了苏然的办公室。


    苏然的眼泪哗地一下涌了出来，是委屈，也是因为被理解。她看了一下手机，两点上班这个点同事都还没有到，她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又匆忙赶回宿舍洗头洗澡换了件衣服，对着镜子认真地化了个妆。半小时后一个神采奕奕的苏然出现在办公室。小菲看着和之前判若两人的苏然，惊得张大了嘴巴。苏然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晚上因为有应酬苏然不回宿舍吃晚饭，快下班时她给张凤仙打了个电话：“老妈，我晚上有客户不回家吃饭，乐乐你喂她一下。我忙好---”。苏然还没说完，电话那边传来冰冷的嘟嘟声，张凤仙连应都没有应她直接挂了电话。苏然大概猜到是张浩给张凤仙打了电话，不知道怎么说的，把张凤仙惹炸毛了。


    果然苏然晚上九点回到宿舍后，原本和乐乐玩得正开心的张凤仙，看到苏然的那一秒笑容立马消失，然后连看苏然一眼都没有，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径直走开了。苏然想直接追到张凤仙的房间一问究竟，乐乐这个时候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软糯糯地叫妈妈抱。苏然弯腰抱起乐乐在孩子脸上亲了一口：“乐乐，妈妈不在家有听奶奶的话吗？”


    “乐乐有听奶奶的话，乐乐是个好孩子。”乐乐亲了一下苏然，奶声奶气地说。“但妈妈不是好孩子，奶奶说妈妈向爸爸乱告她的状，是个坏女人。”


    苏然一怔，把乐乐抱到沙发那边坐好：“乐乐乖，你在这边看会小猪佩奇，妈妈出去有点事马上回来。”


    乐乐一听可以看自己喜欢的小猪佩奇，马上开心地答应了妈妈的请求。


    苏然走出房间，敲响了对面张凤仙的门：“老妈，你睡了吗？我要和你谈一下。”


    张凤仙没有应答，苏然继续敲门：“老妈，我知道你人在里面，我们今天一定要谈一下。”


    房间里还是没有动静，苏然没有再说话，继续轻轻有节奏地敲门。


    大概敲了三分钟，张凤仙猛地从里面拉开了门，两只眼睛里冒着火，气冲冲地瞪着苏然：“苏然，你想干什么？”


    “老妈，我没想干什么，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当面对我很好，背后却和我的同事说我的坏话？你为什么这么对我？”苏然盯着张凤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质问她。


    “我说你什么坏话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家里的所有的家务不都是的吗？你不是嫌我做得不好，还向我儿子告状！”张凤仙往前一步，振振有词，唾沫星子喷了苏然一脸。


    苏然恼火地抹了一下脸上的唾沫星子，又用手拢了一下头发：“老妈，我什么时候嫌你做得不好了，我们后面相处的不是挺好的吗？”


    “什么挺好的，还不是我捏着性子处处讨好你，才能看到点你的笑脸。”张凤仙恨恨地说着侧身从苏然身边过去，径直朝走廊尽头的阳台走去。边走还突然拔高声音说：“哼，欺负人，我在这里住得像坐牢一样。老娘不伺候了，明天我就回老家。”


    苏然看到同层宿舍的很多同事听到声音开门探头看了一下又都识趣地缩回头关上门，和苏然关系比较好的肖圆圆闻声赶了过来，拉住苏然的手说：“苏然，要不明天就让你婆婆先回老家吧，她可能在这边不习惯。她长期住在这里，你们经常吵架对乐乐也不好。”


    苏然轻轻地点点头，那一刻，她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她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同事们以后不知道怎么看她。


    她定定地看着走廊尽头，好一会回过神来转身要回房间，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还好肖圆圆及时拉住了她的胳膊。她朝肖圆圆苦笑着摇摇头，说了声谢谢。


    苏然回到房间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看了一下时间，强撑起身子给乐乐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关灯哄乐乐睡觉。乐乐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躺在床上翻来翻去很久都睡不着。等乐乐终于睡着了，苏然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快十一点。她赶紧起来自己也去洗漱了一下，然后拨通了张浩的电话。


    “张浩，你明天最早一班车回来，要回老家，她已经把我的脸在公司都丢尽了，这次我不会再留她。”


    张浩知道事情已经很严重，连忙说：“好的，我明天一早就回来，你先消消气。”


    挂完张浩的电话，苏然好像用尽了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瘫在了床上，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咬紧被子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怕吓到孩子。


    第二天早上苏然把乐乐送去幼儿园，直接去了办公室。她从宿舍出来的时候张凤仙的门还在紧闭着，虽然她知道张凤仙并不会做什么傻事，但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苏然心里还是会莫名担心和害怕。她像昨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去食堂拿早餐的时候把张凤仙的那份也一起带了上来放在茶几上。


    上午工作比较忙，苏然接到张浩的电话已经是上午十点：“然然，我已经到宿舍了。我妈要回老家，我现在送她去动车站。”


    苏然沉默了一会说：“好。”然后挂断了电话。她端起桌上的咖啡，轻呡了一口，黑咖啡的苦涩从嘴巴里一直流到心里。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的情商还可以，在学校和老师同学都相处得很好，参加工作了和同事们也都很合得来，从来没有和谁吵过架。她曾开玩笑嫌弃张浩家亲戚朋友少，让她的高情商没有用武之地。没想到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张凤仙就直接把她整蒙了，书上不是说人心换人心吗？她想不明白她发自内心地对张凤仙好，张凤仙却在同事面前说她如何不好。


    一种厌恶从苏然的心底升起，那是一种几十年的美好被人打破，而这种破裂即便以后修复再好，也会有伤疤存在。


    苏然中午没有回宿舍，张浩给她打电话她也没有接，中午简单吃了几口饭，就趴在了办公桌上休息。人明明很累，趴在那里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苏然索性坐起身来打开手机。她打开了简书账号，找到她写的那篇《婆婆来了》的文章，设置成了私密文章。


    那篇文章里她记录了张凤仙来之后她们之间的矛盾和后来相处时的各种美好，现在再看到那篇文章不免觉得打脸。


    晚上下班回到宿舍，张浩已把乐乐从幼儿园接回来，饭也已经打上来。苏然看到张浩时脸依然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张浩没有说什么，而是走过来把她拥在了怀里。苏然就那样木木地被张浩紧紧拥在怀里，什么都没有说，两只眼睛里盈满了泪水。过了好一会儿，张浩才艰难地嘴巴里挤出几个字：“然然，对不起！”


    苏然委屈地闭上眼睛，眼眶里的泪水汹涌而出。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身体却忍不住颤抖。她推开张浩，走进卫生间反锁上了门。看着镜中眼睛红肿，面容憔悴的自己，苏然那一刻还没有意识到她太在乎别人对她的评价。


    五年后同样的事情再发生，苏然想起第一次张凤仙在邻居同事那里诋毁自己自己当时的反应时不禁莞尔，那时的自己完全忘记了清者自清的道理，仿佛别人说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就真的成了什么样的人。


    半个小时后苏然从卫生间里出来，张浩已去邻居家接回乐乐，这会儿正喂乐乐吃饭。乐乐看到苏然马上从沙发上跳下来跑着扑向苏然怀里：“妈妈，你去哪里了呀？乐乐好想你！”


    苏然抱起乐乐坐在了沙发上：“乐乐乖，刚妈妈有点事需要处理，你有乖乖吃饭吗？”


    乐乐没有说话，歪着头打量着苏然，过了好一会儿，转过头很严肃地问张浩：“爸爸，你是不是欺负妈妈了，妈妈眼睛红红的，都哭了！”


    苏然和张浩看着对方，张浩刮了一下乐乐的鼻梁：“你这个小坏蛋，你平时看不到吗？平时都是欺负我，我什么时候欺负过？”


    “反正爸爸不可以欺负妈妈，乐乐要保护妈妈！”说着乐乐伸出手臂把苏然紧紧抱住。


    苏然鼻子一酸，又差点掉下泪来：“乐乐乖，爸爸没有欺负妈妈，刚才不小心有沙子进到妈妈眼睛里，乐乐帮妈妈吹一下，妈妈就好啦。”


    乐乐用嘴巴轻轻吹了几下苏然的眼睛，开心地说：“乐乐是魔法小仙女，吹一下妈妈眼睛就好了。”


    苏然在乐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笑着说：“我们的乐乐是魔法小仙女，是妈妈的心肝宝，妈妈看到乐乐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忘记了。”


    吃过晚饭，张浩带乐乐去楼下玩。苏然系上围裙，戴上手套，开始了全屋打扫。她把张凤仙整理过的柜子都又重新按照她的喜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抽屉里一些张凤仙不舍得扔的东西也都统统清掉，还有张凤仙来之后给沙发垫的垫子全都撤掉。


    张浩带乐乐回来看到门口堆积如山的各种物品，什么也没有说，就全部拿下去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对于张凤仙和苏然的性格，他都十分了解，两个人都很强势，不同的是，苏然强势但讲道理，而张凤仙有时候是完全不讲道理。他知道苏然扔这么多东西的原因，他却什么都不能说。


    他想着时间也许能冲淡一切，他没想到苏然和再次相遇后，更大的矛盾持续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