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似女(二)
作品:《枝头添惊月》 “小姐。”
春枝,夏荷候在门口,撑着伞迎了过来。
雨中的春水堂更加古朴厚重,漆黑的梁木门窗透着古韵,“春水堂”三字苍劲有力,可见师傅精妙的雕工手艺。
“可是来客人了?”
“嗯。”夏荷执伞,将另一把伞递给柳祁安,“就是不知道是谁,这会子先生去迎客了,老爷和小公子还在书堂等着。”
来的谁呢?
萧许月弯了弯唇角,来者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望津说你近日也算勤勉了些,结果你兵法之道一套一套的……”随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语重心长的声音再度传来:“官者,为之民也。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文官之路才是安国利民的要道……”
“不然,契丹人兵强马壮,屡次跨过疆界挑衅,抢掠牛羊。文以安朝政,武以震慑边疆北狄。我心向往之,必是武官的路子。”
那人振振有词,听这声音,颇为自豪骄傲。
“你你你!”
打老远就听见屋里的辩驳,萧许月一脚跨进书屋,便看见萧文施连道几个你,气得摸着胡子,负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不时横了几眼一旁自信满满的萧旻。
春山和四九离得远远的,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处不敢说话,毕竟在教导的是萧丞相,生怕一个不对劲儿,被罚抄的就是自己。
下一刻……
“抄!”萧文施勃然大怒,“将那本《官道》抄十遍!”
现如今跪祠堂已经不管用了,那就抄!一直抄到脑子里能记得只言片语!
外面桃李满天下,自家家里结苦果!
萧文施拂袖转身,青衣大袖划出一道圆弧,气极道:“今日就给为父抄完!”
原本挺直腰背,一脸无畏的萧旻,见到萧许月的那一瞬,瞬间焉了下来,垂着脑袋小声嘀咕:“抄就抄……”
萧许月尽收眼底,无奈地摇了摇头,唤道:“爹。”
正在气头上的萧文施回身而望,瞧见自家金枝玉叶颇有大家闺秀的模样,顿时省心了不少,偏扫到萧旻埋头苦写,刚垮下来的脸又拉了上去,便生硬地回了一句“嗯”,又拂袖转身。
前世这般场景她可是屡见不鲜,萧许月也没想着要为阿旻开脱。
萧文施难得空闲一日,要来春水堂查查萧旻学得如何了,想必刚才是要问他近日学的为官之道,结果这小子张口闭口全是兵书上的东西,把萧文施气得不行。
萧旻也是个直肠子,除了在兵事上脑子灵光点外,其他时候都不知道要装模作样敷衍一下。
没有转圜余地,阿旻果真不是当文官的料。
“阿姐。”
春山悄悄靠近她,拉了拉衣袖,跟在身后的四九一脸欲哭无泪。
“春小少爷。”春枝夏荷朝他轻唤了声。
春山对二人浅浅一笑,见到柳祁安时,微微一愣,又望向萧许月,“我有和阿旻说要好好回答的。”
她自是知道春山稳重,阿旻如今这般,也是该罚的。父子俩儿遇到文武问题,总是要争个眼红脖子粗才罢休,爹爹罚他,也算是要收敛一下他那无法无天的性子。
“治国理政的要害,莫过于使民安定,使民安定的要处,在于体察百姓疾苦,所谓民之所望,官之所为。爹爹求的,便是造福大苍百姓,问民之所问,想民之所想。即是盛世安乐,也要记挂着百姓能否安身立命。”萧许月上前,扶萧文施坐到太师椅上。
春望津这几日教的便是这些。
“阿旻可不能只记着整日舞刀弄枪。”
萧旻撇了撇嘴,继续奋笔疾书。
知他苦闷,不是读书的料,她也没说什么重话,权当说几句宽慰父亲。
四九心喜,肉眼可见萧文施的脸缓和了下来,忙去端茶倒水。
“多听听你阿姐的!”恨铁不成钢,今日可算把他气坏了,“为父当年舌战群儒,面对晋国使节刁难都没在怕的……我萧家怎么会遇到你这种混小子!”
想着自己前世也没能让萧文施省心,萧许月接过四九递来的茶,只得劝道:“爹爹莫要生气。”
萧文施接茶一饮而尽,平复着激动的心,扭过头去,似作不看萧旻。
其实萧旻想的不无道理,契丹铁骑,来势汹汹,蛰伏多年,也只在冬雪来临前的两三月骚扰边境村落。任谁想,都会隐隐感到契丹在预谋些什么,尤其是朝廷官员,对战争一事尤为敏锐。
契丹可不是什么温顺绵羊,狼子野心,磨牙吮血,觊觎大苍国土上每一寸土地,必然要披羊皮,装出一副无害的样子来让敌人放松警惕,再乘机将之反杀!
萧家文官之首,那武将必为楚家马首是瞻。
这些年楚家镇守毗邻契丹地界,压制着契丹蠢蠢欲动的心,倒也算一片祥和。可到了后面……
若是楚家灭亡,契丹南下,生灵涂炭,最先逃的,是朝堂上位高权重的权贵,死的,就是大苍无辜百姓。
萧文施与春望津同为好友,自然有先见之明,契丹人凶猛,作战更是嗜杀成性,他想的是要保下这唯一血脉,才不让萧旻走武官一道。若萧旻万里赴戎机,拼杀疆场,那就真的是在用命去堵上契丹冲破的缺口。
萧文施明面儿上对萧旻严厉,暗地里实则是为他考虑。
只可惜……到阿旻死,也没能拦住……
苦涩一笑,萧许月挑开话头,故意问道:“先生去哪儿了,怎么不在此处?”
“哦,秦家主母来了,爷爷先行待客去了。”回话的是春山。
大门前那几辆香车宝马可是名贵得很,能花大手笔做给外人看的,除了皇室中人,也只有秦家有这闲心了。
“哦……”萧许月作了然样,将立身房门前的柳祁安拉了进来,“我在临安有一好友,自小结交,这几日方到燕京,爹爹来瞧瞧。”
春枝夏荷知道萧许月的打算,这里除了她俩儿,其他人皆没有见过柳祁安,双眼不住地上下打量。
萧文施闻言抬眸,少年一袭青衣,青松俊拔,容貌雅致,他拱手道:“晚辈柳祁安,见过丞相。”
听见是自家女儿好友,他也不做为难,和颜道:“不必多礼。”
继而又问:“家住临安哪里?”
“临安望山湖那边。”萧许月答。
“望山湖……”萧文施思索着,老泰山这些年带着月儿,就住在望山湖旁的山上,从山上下来,不过几百来步,确实是近。
“望山湖多学子,来京可是求学?”
“晚辈才疏学浅,自是思量来京求学。”柳祁安回道。
少年态度诚恳,言行谦谨,是个会虚心求教的。
萧文施大手一挥,“改些时日就拜入我门下吧,老夫虽没有登封造极的本事,但还是能指点后生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