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似女(三)

作品:《枝头添惊月

    言罢,柳祈安诧异望去,没想到萧文施竟如此干脆。其他人皆是一惊,要真做了萧相门生,那就意味着半只脚踏入了仕途。


    大苍朝堂文官,多半是萧文施提携,把关的都是品行端正,谨守礼法的鸿鹄之志青年,能说此话,就是在肯定柳祈安。


    众人望向萧许月,女子眉眼盈盈,笑而不语,大抵也就明白了什么。


    萧相爱女,爱屋及乌。


    “丞相大恩,祈安必当衔环结草,以报恩德。”


    ……


    留得残荷听雨声。


    春水堂内,早开的荷花期已尽,新开的仍是出水芙蓉般娇艳,一池碧波,一一风荷举,独粉荷最是惹眼。


    在书屋寒暄几句后,萧许月带着伞先行离开。


    院中景色一二,雨丝缠绵不绝。她无心观赏,提起裙摆绕行在蜿蜒曲折的廊上,廊下挨挨挤挤着朵朵荷花,片片荷叶。


    女子浮光茶白缎裙,手提的裙裾粉色渐染而上。芙蓉面,远山眉,伞面微抬,不经意扬眸间,堪堪撞入一双明亮深邃的眼。


    那人负手立于檐下,剑眉凤目,噙着淡淡笑意。眉宇没有当年威仪,却又能感受到周身贵气横溢,运筹帷幄的帝王之感,赫然就是多日不见的云谌。


    萧许月不知道他在房檐下待了多久,抬眼见他时,云谌似有些许惊讶,又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平静悠远。


    他淡然道:“萧姑娘。”


    当年她就是栽在这副翩翩公子的皮囊下。


    萧许月压下伞面,冷漠在伞下稍纵即逝,再扬伞时,展颜而笑:“凌王殿下。”


    她往这边来,云谌快步迎了上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萧许月收了伞,问道:“殿下怎么也来了春水堂?”


    秦家主母来了,秦莺莺定是要来的,只是没想到云谌也在。云谌为什么在此处,八成是离不开爱慕他的秦莺莺。


    他能来春水堂不算罕事,可多了一个秦莺莺,那就又要多一层意味。


    “本王……”


    “殿下可是来向春先生讨教一二的?”他迟疑了,那就是不想让她知道秦莺莺也在。“听闻来了客人,先生迎客,许月想着来瞧瞧,没曾想竟是殿下来了。”


    少女笑颜如花,特有江南女子的烟韵,柔情似水。


    “前些时日书画不得要领,特来讨教的。”云谌笑着看她。


    岂是书画不得要领,怕是能撑腰的权势在此,偏又美人如画,移不开身。


    萧许月面上挂笑,移步走着,“殿下聪慧过人,竟也这般勤学好问,实在难得。”


    云谌与她并肩而行,“萧姑娘谬赞了。”


    萧许月也想不出前世是为了那般,当凌王妃那些年就如现在这般不咸不淡的相处。要说举案齐眉恩爱,却也到了相敬如宾的地步,他待她,更像是熟识一点的陌生人,倒不如他对秦莺莺怜爱。


    带着不怀好意的目的接近,永远是最疏离的。


    她引着云谌往画阁走去,窄窄檐下,两人隔得很近,云谌总能闻见她身上传来似有若无的花香。云谌知她要去画阁,春水堂不大,只消几步就到,可他突然不想让她去。


    画阁窗内,远远便瞧见柔弱惹人爱的秦莺莺,执笔画着什么。身旁站着的华衣美饰妇人背着窗,看不清面容,春望津也在房内,神色淡淡。


    偶有那妇人与春望津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声传来,秦莺莺却是心不在焉,不时抬头往窗外看,像是寻什么人。


    待她再抬头时,隐约有白衣扑入眼中,霎时消失不见。


    “殿下……”萧许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一吓。


    云谌一把拉住她的手,刚要走出转角的人又被牵了回去,拽着萧许月往回走。他用劲不大,但却有种不容置疑的气度,萧许月挣脱不开,也由着他牵。


    温热宽厚的手覆着柔荑,微凉的温度自那边传来,虽是凉的,但却让云谌感到心不住的跳动,那颗鲜活炽热的心脏在提醒他……


    顷刻间,他不想让萧许月对上秦莺莺。


    到了无人之处,他才敢放开少女的手。


    “抱歉,本王……”云谌愧意开口。


    女子视清白为重,他带她走的路也是避着人的,云谌也知道贸然牵手必是遭人唾弃,但他还是如此做了。


    “雨停了,殿下不如和我一起走走?”


    萧许月打断他的话,恍若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好……”


    夫妻十年,她对云谌自是了解的,他拉着她离开,是不想让秦家主母误会。整个燕京都知道秦莺莺爱慕凌王,对其身旁出现的女子视若仇敌,要不择手段驱赶开的,秦莺莺尚且如此,那作为爱女如珍宝的秦家主母呢?


    看上的夫婿,招蜂引蝶,佳人在侧,怕是要留下个不好的印象。


    她故意带他去画阁。


    “殿下心在山水,想必常常云游四海吧?”


    “不曾。”他回。


    不曾?


    萧许月错愕地看向他,只听云谌又道:


    “本王是心在山水,却也被不得之物困顿一生,埋藏在这座燕京城。”云谌怅然,“若真能实现,倒也不愿为其所困,只做个闲云野鹤的闲人就好。”


    为什么所困?


    皇权?


    那必然是皇权。


    这至高无上的权利让他摆脱这闲散,不得圣心的凌王身份,后宫佳丽更是争风吃醋,为他一人。


    现如今无权无势的凌王自然是囹圄困囿的。


    萧许月轻然一笑,“殿下年纪轻轻,不得之物不是假以时日就能得到的吗?”


    他却是看向她,笃定道:“得不到。”


    “为何?”


    “不为何,得不到就是得不到,即是得到了,也会失去。”


    萧许月少见他这般落寞,却是没有再回他,出神地想着。突觉脚踝一痛,身子直直就要往下倒去,一只手将她稳稳搂住。


    “小心!”


    雨天地上湿滑,崴到了脚。


    “我……殿下不可……”女子脸上染着红意,害羞出声。


    云谌不等她开口,将她横抱而起,笑道:“脚受伤了,就不要逞强。”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凌王府这处,云谌抱着她往府里去。


    她已不是什么豆蔻少女,正当二八芳华年纪的闺阁女子,和云谌一再接触,隔着血海深仇,也只能装装羞赧模样。


    萧许月轻笑,在云谌耳中听来,就像是少女得意而不自知的会心一笑。


    可她却笑的是:两个戴着面具的人装得如此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