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似女(一)
作品:《枝头添惊月》 京城的某处高楼上,蓝衣公子负手身后,矜冷贵气,俯视着楼下送葬的丧队。
风细雨斜,纸钱一地。
还有一人跪在地上,双手抱拳,其眉眼处有一记朱砂痣。传言,久病的镇国公也是眉间有一颗红痣。
“公子。”那人开口唤了一声,“小人的任务已经完成。”
顾澜夜收回视线,眼神冰冷,“潜伏这么些年,可有找到什么?”
“并无。”在李代桃僵的时日里,他多次搜寻无果,“魏家,国公府和大苍皇宫都没有任何发现。”
顾澜夜沉思,难道真是找错了地方?
“魏家如今的地位一落千丈……”窗外,镇国公府送葬的队伍已经远去,消失在朦胧烟雨中。
“你与大苍也无再多瓜葛,那就去晋国,帮衬父亲一二。”
“是。”
与此同时,街上行人很少,几乎不见有撑伞的人路过。
一辆锦绣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不远处。
“啊!啊啊!”
午门上,被束缚双手双脚囚犯跪在台上,正激烈挣扎着,晃动之间,斩首令牌竟差点掉了出来。那囚犯呜呜啊啊地叫着,说话含混不清,细看时,才发现她竟没有了舌头。
大雨淋透了她全身,束着的头发被雨冲成一缕缕,湿哒哒地贴着脸。不知是雨太大,冲红了她的眼,还是……因为愤怒而气得猩红?她虽然是跪着的,可是因为巨大的恨意,竟抑制不住的颤抖,双腿跪膝,也要慢慢地往前挪。
她在牢房里被魏家拔了舌头,当下气得只能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
监斩官看着这下了许久都不见停的雨势,不禁打了寒颤,拿起案上的令牌,往前一扔,“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萧许月隔着老远,看着囚犯想杀了她的眼神,轻笑了一声。今非昔比,以往看到的都是世家大族斩首示众,令她痛心不已,如今……
这是个好的开端。
柳祁安并肩在她身侧,一手撑伞。
老鸨认出她了,也看到了柳祁安。
惊恐的直觉告诉她,是这个假扮男装的女人下的手。
大雨下得越发滂沱。
红衣红裤的刽子手将那囚犯拉了回来,摘下斩首令牌。
萧许月却看到了越发血红的眼,透露出不甘。
鬼头大刀扬起,手起刀落间,一颗头颅自台上滚落,殷红的血很快被雨冲刷干净。
死得倒是干净。
“走吧。”
她之所以带柳祁安来看,是想让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前世伤害过他的人,现在无一例外,都送下了地狱。
不堪过往,只有死人知道。
“好。”他柔声道,染着淡淡笑意。
两人转身上了马车,萧许月吩咐:“去春水堂。”
春枝和夏荷见不得这血腥的场面,她让二人先行随萧旻去了春水堂。
马车外,细密的雨帘隔绝了沿街巷道,只听得见屋檐处滚落的水流声,冷意侵袭,萧许月拢了拢卷起的袖口,将手腕的伤疤掩下。
已进七月,夏中。
今年雨水格外的多,抚平了不少燥热,要是往年,她可不像这般经常外出。
快了。
萧许月念着,心如死水,荡不起涟漪。
桃花楼一事结束,她也该换换地方,离京一段时日。
说起来,她好长时间没有看见云谌。前世碎脸老妪案不了了之的时候,她还没有出过府,再见到云谌的时候,还是隔了好长一段日子。
“冷吗?”柳祁安出声询问,眼里满是关切。
“不冷。”
她望着帘外,声音淡淡。
将要拿出的毯子又放到身后,柳祁安讪讪一笑,不安地把玩手指。自住到丞相府,她比往常更为冷淡,三两日不见人也是常有的事。
半晌,萧许月无意瞥向他时,少年独坐一处,清俊的脸上挂满落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竟忘了,她现在不是禁锢自由的萧皇后,而是临安来的小镇女子。无意间,以前那副不温不淡的相处又不经意地出现。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十年如一日,慢慢渗透她的生活,在这深井迷谭中生不如死。像个供奉案上的偶人,不悲不喜,不伤不怒。
蜉蝣之羽,衣冠楚楚。
世人皆道,凌王妃只是一只金丝雀儿,养在深闺,又藏于深宫,却不得帝王之心。可谁又知道,天家逼她活着,就是想让天下人看着这样一个叛国罪臣之女,苟延残喘于世,受尽苍生辱骂。云谌稳坐高位,她跪谢叩恩,萧家六十九条人命只换来一句“谢主隆恩。”
真是讽刺!
前世,惶惶度日而惶惶此生。
离开的人多了,她也就成了冷清冷意的人。
“我……”萧许月开口,“还是有些凉。”
话音刚落,那条薄纱软毯就递了过来,拿着烟紫柔色的指节莹白纤长,骨节分明。柳祁安的手是最适合握笔杆的,萧许月认为,而不是阿谀奉承,假意迎欢权贵。
“我为你寻了一个身份:临安来的书生。”
柳祁安心头微微一动,眉眼柔柔,眼见她将毯子接了过去。
“你并无科考,也无文士身份,若是经由春水堂,再拜入我爹爹门下,燕京则会有你的一席之地。临安的事,你不用担心,自称与我自幼相识即可,料谁也不会蹬鼻子上脸,偏要来问个清楚。”
相府几日,柳祁安为了不给她添麻烦,就没出过房门。他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住在相府,总归是要惹起萧文施和萧旻的疑虑。
“春水堂是国子监夫子的住处,你可常来。”
“好。”柳祁安应了声,自知身份悬殊,不敢唤她的名字,“都听你的……”
“爹爹也在,你可不要怯场。”萧许月嫣然一笑,他向来听她安排。
柳祁安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见到她的父亲,顿时有些局促不安,眼里流溢出无措,“我……我有些紧张……”
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苍丞相,亦是眼前之人的父亲。
“爹爹温良,待人宽厚,我同你先说,就是想让你不要紧张,你且走个过场就好。”
萧许月下了马车,便看见门前停着好几辆,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