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梦(五)
作品:《枝头添惊月》 贤安亲王府。
夜色笼罩,一轮弯月又现,檐角护花铃惹人深思。
月色趁着风势,掀起少年一头墨黑的长发。少年貌美,与那月色相较,有着更凌然的气质,生来本是极其撩人的俊秀眼瞳,容下的却不是燕京少女的柔美身姿。公子美如冠玉,潘安之相,淡然皮囊下却隐藏着微不可见的杀意。
晴蓝色玄袍,衣裾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远处,万家灯火通明,亭台楼阁,琼楼玉宇,错落其间。
顾澜夜坐在王府阁楼的屋顶,俯瞰着偌大繁华的燕京城,从怀中掏出一支白布裹着的簪子。簪头镶上一朵白玉兰,通体为银,簪尖如剑尖锋利,血迹斑斑。
那是萧许月伤人的利器,他救她时,将它收了起来。
尖上泛黑的血代表着有毒,顾澜夜勾起唇角,她倒是不会让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他打开地窖的那一瞬,少女血染白衣,双眼猩红,青丝凌乱。清艳绝伦的脸上溅落血珠,美得如同阴森地狱里爬出来的美艳女鬼,前来复仇索命。那一声“云谌”,饱含了无尽悲怆和凄哀。她的眼睛很美,眼角的痣也勾魂摄魄,有着不属于她的哀艳和悲伤。
顾澜夜想,她应该是冷静的,泰然的,生人勿进的,而不是哀伤的。
这痛心疾首的来源,是凌王。丞相府与凌王府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钱宝来的探子没查出来,那堆案卷,他也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着实废人思量。
少女身上有太多秘密,不是他所能窥探的。
一壶酒往他眼前一递,顾澜夜接过仰头一饮,白衣公子顺势坐下。
“萧姑娘也是心狠手辣,一石二鸟,即解决了碎脸老妪的案子,又屠杀了楚齐。”见过的人都说楚齐死状极惨,他好奇围观,“死得真惨,就差让人剁成了肉泥。”
顾澜夜当然比阮玄之更清楚那里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萧许月手段了得,下手毫不手软。
阮玄之见他看着远处灯火,手里的簪子还未处理干净,调笑道:“赶人的是你,思虑的人也是你。丞相府又不远,何必如此烦忧,朝着相府的方向思恋佳人呢?”
“阮玄之,你倒是有这闲情逸致。”顾澜夜瞥了他一眼,继而望向辽远无垠的黑夜,“有这时间,不如去晋国帮衬一二。”
两人幼时相伴长大,阮玄之这无聊的性子也就用来打趣他了。
“晋国……晋国那边尚且安好,暂时不去。你如此帮那萧姑娘,也是在报当年的仇?”阮玄之问。
“是也不是。”顾澜夜回答得干脆,“文秋意还需要她解毒,帮她是为了帮我自己。楚齐是想留着他这么个蛀虫耗着大苍的气数,没想到她一出手就是要了楚齐的命。”
何愁何怨?为了一个清倌?
“那你可是要乘胜追击?”
他没回答,沉默将着问题的回答昭然若揭。
“也罢,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眼前,你定是要推波助澜的。”阮玄之又像是想起什么,“桃花楼的事结束后,你就要离开?”
若不是桃花楼的事缠身,顾澜夜这会儿就不是在燕京了。
文秋意现在倒是恢复得差不多,等再过些时日,让兰夕照去诊察一下,身体痊愈,他就可以离开燕京。
“念容要来,先陪他几日。”
“嗯。”阮玄之想着,倒是忘记了他与念容四年未见。
屋顶的风吹得人心旷神怡,阮玄之往后一躺。
繁星散密,星罗棋布。
突然感叹道:“你总归是要离开的,那东西下落不明这么多年,兜兜绕绕,还是没有眉目,如此看来,燕京是没有它的线索了。”
……
南风馆的事也算尘埃落定。
可,又掀起了些许波澜,结案几日的碎脸老妪案有了奇怪的走向。
先是楚齐尸身停在验尸房久久无人认领,后是老鸨揭发楚齐断袖之实,南风馆为幽州统军魏家所建,以及这些年来南风馆为楚齐做的龌龊事,一时之间,将魏家推上了风口浪尖。
当年先皇攻打南虞,魏家首冲其先,凭着多年操练的兵马,在众多兵家中一骑绝尘,打着最快的仗,杀着最多的人。南虞战事,魏家屠戮的兵马是最残忍的,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百姓纷纷逃离,流离失所。离开故土,无路可逃的,都被魏家军一一杀害,手无寸铁的孺妇,老人,都是魏家军的刀下亡魂。坏事做尽,功高盖主,总是要适得其反,受到反噬的。
大苍建国后,在战场上威武一方的魏家老太爷,患上了瘫症,晚年也只能宿在床上,苟活度日。由膝下一儿一女,操持家业。幸而这老太爷瘫痪在床,才没让先帝过度猜疑,夺了魏家的统军权,那对儿女也远不如其父残暴凶猛,这些年下来,也算是安生。
而镇国公这个位子则是来得窝囊,一个南虞职位不高不低的文官,在城池被攻陷时,主动叛降。以南虞的角度来说,是当了走狗,从大苍的角度,是君子明智。镇国公早年出了不少主意,助大苍歼灭了南虞不少军队,后来,就捞着了镇国公这个称号。
因其功不可没,爵位世袭,封妻荫子。
彼时,魏老太爷病痛,尚能行走。先皇合计,就将其女嫁与镇国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
其实不然,镇国公之位,就是一个虚有其表的空架子,不能参与国事商定。镇国公此人,道貌岸然,是个一本正经的伪君子,最擅长的就是嘴上功夫。与其说两人般配,倒不如说是先皇钳制魏家的一个手段,魏家女联姻不了其他有权的世家,那魏家也只能是徒有其表了。
之所以牵扯前尘往事,那是久病已久的镇国公,突然宣告楚齐世子并不是其所出,是久居幽州的镇国公夫人早年与他人通奸,诞下丑陋无比的麟子。
旁人大抵是能看出什么来的,镇国公品行虽是不端,言行不一,但长得不丑,也算是有个书生样儿。楚齐世子与镇国公不同,样貌丑恶,性情粗鄙,膀宽腰圆,是个人见着他都要退避三舍的程度。
对镇国公的言词旁人自是信的,也有不关事的恍然大悟,原来楚齐世子自打出生不受父亲喜爱是有缘由的。
这样一闹,两个显赫世家的丑事天下皆知,尤其是幽州魏家,信誉毁半,受尽世人白眼。
一个将门之家,教出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又教出一个人人唾弃的断袖,实在是……
魏家的奇耻大辱!
国公府与魏家对峙的当晚,就传来镇国公气急攻心病逝的消息。
一场闹剧落幕,只是徒增百姓坊间言谈的笑料罢了。
后续的事情如何了,萧许月并不在意。
萧旻尚被萧文施施压,她这个重活一世的人可不敢懈怠,前些时日春老先生松了口,愿意教她。好不容易得了空暇,失踪案结束,父亲也就没限制她的自由,允她出府。
萧许月整日不在相府,陪着萧旻去春水堂。
春水堂离国子监不远,一连好几日,萧府的马车准时停在春水堂前。
萧旻觉得读书无趣,有萧许月陪着他,倒也收敛了心思。
这日,弄玉筑已经安排妥当,男子所需的东西业已置办妥当,萧许月去春水堂要耽搁一日,便留下春枝和夏荷去包子铺接柳祈安。
时隔十年之久,相逢的场景她已经忘记,至少现世的柳祈安还记得她身旁的婢女,让她二人去接,柳祈安也能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