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梦(四)

作品:《枝头添惊月

    碎脸老妪一案,终是结案于南风馆。


    唐三司扣押了南风馆所有人,关押在刑部大牢,搜遍南风馆上下,找不到卖身字据。这人和物证比对不上,找不出消失的那几人,老鸨提供线索无用,罪责就都安在了她的头上。


    刑部搜查的人,在找卖身契的同时,还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连通老鸨房间的下层,有一暗道,从暗道进去,竟到了另一处密不透风的房间。多方打听,是馆中一位名叫四郎的清倌的住处。这四郎常年久居南风馆多年,疯疯癫癫,患病已久,怕欢客染上花柳病,老鸨只让他做些弹琴的活计。两人房间相通,必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果然,官府在四郎房间的地下,发现一处地窖。


    地窖内尸体多达十八具,其中十五具是失踪多日的少女,尸体已经开始腐烂,生了蛆虫,毒虫遍体。其他三具中,一具是刚死不久的四郎,脖颈被割开的巨大伤口还在不停地冒着温热的血;一具是养护极好的女尸,身上并无伤痕,可尸体已经正常腐化,穿着大红嫁衣躺在棺中,诡异又恶心。


    另一具……


    查验的仵作也不知从何下手,只见尸体满身被钝器所伤,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像是砧板上被剁烂的肉糜,极其血腥。面部完好,却青紫红肿,依稀辨认其为楚齐世子,致命伤与其他尸首一样,皆在脖颈处。镇国公府和幽州魏家派人来辨认时,都不肯带走尸体下葬,摆放在验尸房。


    作案的器具是一把匕首,一把钝刀。


    种种迹象,都像是老鸨与四郎所为。老鸨杀害楚齐世子,藏在四郎房间,两人分赃不均,老鸨起了杀心,将四郎一并杀害。


    碎脸老妪,指的不就是女人吗?


    再加上楚齐婢女指认,老鸨房间的金银珠宝大多是来自国公府,不少是稀世珍宝。前些时日,楚齐世子珍爱的南海珍珠下落不明,突然出现在老鸨房里,不得不让人怀疑是老鸨行窃之事被楚齐发现,遂而起了杀心。


    一盆脏水一并泼在了老鸨身上。


    而那具红衣女尸被城中一户茶商认领,是其府上过门两月的新妇,于一月前病逝而亡,入土安葬。至于为何出现在南风馆,商户不知,入土为安时明明身着寿衣。在官府认尸时,年轻的夫君也是一惊,心爱的妻子被人掘坟偷尸,还穿上了嫁衣,拟作新妆,不由得当场崩溃。


    这也是此案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茶商也是被牵连的受害者,官府并未多作为难,让其领走尸体,当庭放行了。


    谁能想到,失踪多日的少女会藏在南风馆,一个昏暗的小小地窖内,血液遍地,腥臭浓烈!派去背尸的人,不少已经闻吐了,臭味沿街,久久不散。


    而嫌疑最大的老鸨已是板子上钉钉子,跑不了了。


    谁又能想到,一个满是男人的南风馆,整日夜夜笙歌,会是杀人场所呢?


    此刻,刑部大牢迎来近日震惊燕京城最大案件的收押犯,狱卒拖着女犯人往牢房里塞,一路上都是犯人苦苦求饶的挣扎。


    “哐当”一声,牢房落了锁。


    还是身着华服的老鸨跪在地上,死死抓着牢柱,狭窄的柱子间挤着一张大脸,面目狰狞,肥胖的手不断在牢房外乱抓。


    今早一醒,她就被人从床上稀里糊涂地拽到公堂,又莫名其妙地押进牢里,但她知道这是大祸临头了。


    “大人!大人!奴家是被冤枉的!”粗哑的声音响彻牢狱。


    两个看护的狱卒却是笑了笑。


    “疯子。”


    “证据确凿,你就伏法吧,杀了那么多人,还冤枉什么。”


    那两人像是听到天大笑话般,哈哈大笑,提着手里的钥匙串就要走。


    “大人!大人!奴家可是幽州魏家手底下的人!”见两人要走,老鸨连忙取下藏在袖间的手镯,讨好道:“奴家愿散尽家财,求一个公道。”


    听到幽州魏家的名号,狱卒停下来回头看她,见一对翡翠玉镯奉上,又打头回去。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看样子倒是不错。”


    其中一个拿起手镯,对着幽暗的油盏灯看去,冰透的绿中毫无杂色,两个粗人就这样一人一个,观看许久,丝毫不理会一脸期许的老鸨。


    “这对鸳鸯镯是对绝品,奴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爷可以好好瞧瞧成色。”老鸨面上挂不住笑容,尴尬地咧起嘴,心痛地看着送出去的东西,又自降身份为奴,讨好二人。


    “不错。”手提钥匙的狱卒将手镯放在腰间,转身就要走。


    老鸨急着大喊:“爷!幽州魏家!幽州魏家来京了吗?”


    还没走的那个,抬头冷笑,“你以为你能如此之快进牢房?那自然有国公府和魏家的默许,让官府放手查办。”


    “魏家……魏家没有提及奴吗?”


    “你哪儿来的脸让魏家提及,死的那个世子爷,魏家都没领走尸体,啧,你还希望你能翻身?”


    死的是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这笔账,外面的人自然比她算得更清楚。


    老鸨心下一凉,瘫坐在地上,当年南风馆建造的时候,可是魏家出的力,现如今案件尚未查清,就将名头安到了她的头上。这些年她安分守己,竟捞到这样一个下场,僵硬的嘴角挤出几句:“烦请官爷通报,奴家……还有证据没有呈上。”


    冤假错案是常有的事,如果能将错案判到对的人头上,也是一桩美事。


    早上报的案子,下午就有了眉目。


    萧许月回到相府,安排下人将弄玉筑收拾出来,正查看着她的新屋子,就听到老鸨择日问斩的消息。


    夏荷添置屋里的陈设,问:“小姐不过问一下老爷吗?”


    “不用过问,想来爹爹也不会多说什么。”萧许月拾起白瓷花瓶里换上的蔷薇,修剪枝叶。


    弄玉筑较之听雨轩要远些,离阿旻和爹爹的住处也远,还有一个可以悄悄溜出去的偏门。柳祁安要用个什么身份堂堂正正地住进丞相府,她还没想好,想着还是先藏一段时日。听雨轩没弄玉筑宽敞,来往的仆人也多,换了一个地方,只她和春枝夏荷三人,她也舒心一些。


    萧文施一向依着她,更不会在这种事上与她为难。


    春枝才抱着被褥进来,她的房间差不多安置好了。


    至于柳祁安,这两日还要洒扫庭除,就先让他在包子铺待上一两日。


    想起官府的判案……


    这案子困扰了官府和唐三司已久,朝廷几次施压,案子进展一直不明朗,查案的官员都要急疯了,好不容易凭着楚齐世子的死,顺藤摸瓜排查到南风馆,找出凶手。当下,定是没有一个人听老鸨辩解,证据确凿,杀人动机明确,南风馆也只她一个女人有如此胆色,能接近镇国公府。众怒难息,哪怕她不是凶手,也只能乖乖当个替罪羊。


    草草结案,正和了她的心意。再多加查下去,于谁而言都是不好的。


    老鸨成了这起案件最大的替死鬼。


    萧许月弯唇一笑。


    谁让她前世今生,动了不该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