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不被爱”这个命题
作品:《诱导臣服》 没等到姜颂冬主动去找谢羊,她就自己挑了个无人的午休找到班里来。
彼时姜颂冬喝了口谢羊送的旺仔牛奶,在对方一个热情的拥抱中缓慢而疑惑地眨了眨眼。
“我爱死你了冬冬!”
她捂着嘴克制着音量小声尖叫道,脸颊染上激动的桃粉色。
“白晏书今天来找车景,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他不会再追究了!”
“幸好幸好,是你劝过他了吧!”
谢羊笑着又要抱过来,这次姜颂冬轻轻用手抵了下,顺势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我没做什么,白晏书本来也不是计较太多的人车景经常被欺负吗?”
“是啊,但之前不是白晏书,是另一群仗着家里有点钱就到处寻找优越感的混球,真想把他们大卸八块!”
谢羊眼里的雀跃瞬间被愤懑淹没,姜颂冬用舌尖抵了抵腮、回味着停留在口腔内的甜腻奶味。
不愧是一家人,都很有正义感啊。
“车景被霸凌的事,联系过警方吗?”
四下无人,谢羊咬着下唇急得来回踱步,几次叹息着将嘴边的吐槽咽下。
就在姜颂冬要岔开话题之际,谢羊却猛地回身坐到她对面的空座上。
“车景收了他们钱,每次他们找车景麻烦之前都会给一笔很丰厚的小费堵住他的嘴。”
“我劝过他不能这样下去了,可是现阶段他的确太缺钱,又不肯接受我的帮助”
“你能先别告诉我哥吗?”
姜颂冬犹豫地张了张唇,意外地迟疑了很久。
事关校园暴力,谢子唯有权利知道他的家人在学校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而抗争。
而且他作为成年人,处理起来一定比她们成熟。
可谢羊望着她的可怜目光,又让她有些张不开嘴。
在那近乎实质化的焦虑中,她终于沉默着点点头。
“我保密,只要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她声音放得很轻,吐字却清晰而谨慎。
“人类太脆弱,既然决定了站到他身边,就不要轻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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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去吧,那里树叶会向你招手,石头会向你微笑,河水会向你问候。
那里没有贫贱也没有富贵,没有悲伤也没有疼痛,没有仇也没有恨……那里人人死而平等。
他问:‘那是什么地方?’,我说”
“死无葬身之地。”
那一行小字映入眼帘的瞬间心脏都为之一颤,姜颂冬抚着书页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过了很久才翻开下一页。
“是余华的《第七天》吗?”
谢子唯从驾驶座侧过身,姜颂冬对上他好奇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无意识地将那句话念了出来。
白天她从白晏书那里借来的这本书——她其实在很久之前就想读它了,可惜每次想起来的时候书店都是缺货,这次多亏白晏书提前向他哥哥打了招呼才让她在辩论赛之前顺利拿到书。
“我很久之前读过一遍,你觉得怎么样?”
她有点犹豫地皱了皱眉,斟酌了许久才说道:“是我没接触过的类型,他写的很棒。”
其实对于《第七天》她理解的不算透彻,甚至有很多需要细究的困惑,谢子唯也从她紧蹙的眉间领会到了这一点,没有继续针对内容追问下去。
“如果谢羊能有你这么温柔可爱就好了,她总有用不完的精力闯数不清的祸。”
提起谢羊来谢子唯的额角抽动了下,这不由地令姜颂冬想起谢羊拜托她的事,作为“共犯”隐约有种心虚、促使她偏过头默默吞咽了下。
出乎意料的是谢子唯实在是细心,从她几个不自然的小动作中就解读出回避的意味,于是又机灵地扭过话头。
“我听她说你最近在准备一个辩论赛,这本书和你的比赛有关吗?”
她将刚好读完的书合上,平放于膝盖,萌生几分找回主场的松弛感,“嗯,辩题是‘死亡是生命的延续还是终点’。”
映在后座的斜影小幅度地晃了下,谢子唯抓着方向盘的手收紧了许多。
“你的观点呢?”
“是终点。”
姜颂冬无视了、或许是根本就没注意到他霎时变得破碎的神情,低垂着头只留给他一个发旋。
“不被爱的人死后也不会被惦念,所以死亡是他们的终点。”
“不不是,会有的会有人爱她,只是不够明显,她又太迟钝,所以没有察觉到。”
姜颂冬有点迷茫地抬起头,“‘她’?”
“!——我不是”
“我没有别的意思!”
好像真的很怕她误会什么似的,他眼睛绷得圆溜溜,配上那花哨的金发显出几分诙谐,可姜颂冬笑不出来、甚至连那一抹细微的苦笑都被抚平——在他眼底的雾气弥漫之际,她却透过那缥缈的薄纱将他的脆弱情绪看得尤为清楚。
果然啊,是认识她的吧。
定了定心神,姜颂冬想解释她不仅没有误会什么、还摸出了一点端倪,但副驾驶的车门突然被谢羊从外拉开,两个人的话一时间都被堵在了嘴边。
相视良久,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姜颂冬随意搭在封皮上的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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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急着还么?”
白晏书仍保持着趴在桌上、侧头盯着她的姿势,听到她的疑问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嗯?”
她又翻过一页,目不斜视,“这一遍我就快看完了,放学把书给你。”
“啊?啊——等等,我不着急,你慢慢看!”
说着怕她不信还掏出手机点开和他哥的聊天记录呈到她眼前。
姜颂冬更纳闷了,既然不是催促——那他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
只是她的好奇心一向不重,就很快地将它抛到身后了。
“你看到鼠妹结婚那一段了吗?”
“结婚?”
姜颂冬往后翻了几页,终于从密密麻麻的宋体字中拎出那处生动的描绘——
“我们看着鼠妹穿着那条男人长裤改成的裙子走去。裙子很长,我们看不见她行走的双脚,只看见裙子在地上拖曳过去。
‘你的殓衣拖在地上,看上去像婚纱。’
‘真的像婚纱?’鼠妹问。
‘真的。’我们回答。”
眼前自动浮现出那个姑娘流着泪抚摸“婚纱”的模样,她脚下的青草比红毯还要柔软,她要去的地方是比楼顶的风更为冰冷的坟墓。
十八岁的姜颂冬经历的还太少,按理来说不该对这一幕有太多感慨,可她还是受到了触动,好似能看见伍超姗姗来迟时面上的释然与遗憾。
“你很喜欢这个片段吗?”
“不。”白晏书很坚定地摇头,“我只是觉得伍超会喜欢。”
她要说的话都哽在喉头,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先是一怔,转而了然地颔首。
“嗯。”他一定会喜欢。她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一阵过堂风溜进来,书页脱离指尖自由坠落,父子二人相依为命那段温馨也悲情的文字软绵绵地躺到她的手背上。
姜颂冬随意地瞥了眼,眸光却越来越暗,直至跌落低谷。
不得不说白晏书在情绪感知这件事上是很敏锐——和某个人如出一辙,在她收起书的前一秒他便倾身想要将它抽过来,不过被她反应更迅速地挡住。
“”
他翕动着薄唇想要说些什么斡旋尴尬的局面,可姜颂冬只是安静地、平和地、不含任何情绪地端详着他。
和那略显无措的眼眸对视的几秒内,姜颂冬生出很多疑问。
白晏书的父母为什么那么爱他?
父母为什么会那么爱孩子呢?她想不通。
爱是那么沉重的字眼,让人奋不顾身之后又悔不当初的魔药。
作为母亲,为什么会爱一块让她痛苦、让她夜不能寐、让她枯萎的血肉?
作为父亲,又为什么会甘愿背上一份负担、忍受一个麻烦颇多的生命?
她越是不解,越是渴望得到解答,便越觉得掌心中的纸张滚烫得难以触碰。
可最终姜颂冬什么也没问,瞧了眼墙上的钟表后淡淡地说了句:
“快要上课了,你回班吧。”
白晏书:“”
-
也许姜颂冬还是应该拉着白晏书探讨一下那些无厘头的问题——这样她就不会在放学后撞见脸色苍白的谢羊,也就不用帮她在堂哥那里为她去找车景打掩护。
“最近学校要忙的事很多吗?谢羊没有几天是准时出校门的。”
姜颂冬僵硬地转头错开谢子唯询问的目光,笨拙得像在嗫嚅,好在她赶着谢子唯起疑心之前找好了借口。
“嗯是啊,过一阵的辩论赛谢羊作为校媒的部长要去现场拍摄。”
其实这句话经不住推敲,后续剧情根本来不及完善,加上在谢子唯面前姜颂冬总是莫名的没有撒谎的底气,所以总结下来——他一追问肯定完蛋。
可指尖敲打方向盘的声响持续了一阵,直到大脑都快无视那熟悉的节奏,他才开口挑起一个不相干的话题来。
“辩论赛你准备的还好么,需要我帮忙吗?”
——谢子唯好像总是连用两个问句,听起来没留给她太多客套的空间。她下意识地这么想着,嘴上诚实地回答道:
“总的来说还不错,如果队友也准备充分的话,我有很大把握赢。”
“这样啊,好厉害,那我要提前为你准备好庆功宴。”他说完闷笑了几声,大概也是觉得这话像夸奖自家小孩一样有些说不清的自豪?
“我们之前见过吗?”担心自己听起来像在搭讪,她连忙补充:“你看起来很眼熟,好像对我也有些了解。”
他眯了眯眼,突然勾起唇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像只锁定了食物的狐狸。
“这么说的话我可以理解为——你想了解我,对吧?”
“?!”
十八岁的小姑娘哪里玩得这种大尾巴狼,姜颂冬明知自己被绕进去了,明知话题的方向拐进了胡同,可就算是急的红了脸也做不到字正腔圆地反驳。
更何况她有任务在身,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谢羊小姐如实说。
“我是天蝎座,生日10月26,父亲、祖父还有往上的长辈都是商人,母亲是演员。本人现在是个小公司的ceo,平日工作不忙手机二十四小时不离手随叫随——”
姜颂冬坐在那里插不上话只能干着急,眼看着校门口出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刚才谢羊消失的方向走,谢子唯不知怎么也突然福至心灵地正要转头。
她更急了,这一急就——倾身靠近,双手啪的一声捧住他的脸蛋、强行制止他的动作。
“”
相对无言的那几秒,姜颂冬清楚地听到大脑防线噼里啪啦崩塌的巨响。
手心里温热的皮肤在她无意识的一抖中产生微弱的摩擦,温度持续上升的时间里她无意间窥到谢子唯面上一闪而过的狡黠,惊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圈套里。
肯定是她太过频繁地望向那边的缘故,谢子唯刚才的动作八成就是晃她一下骗她露出马脚!
来不及细想谢子唯在自己这里为什么成了这么个心思颇多的狐狸,姜颂冬立刻断定现在被他占了上风,离暴露谢羊不远了。
大脑疯狂地高速运转着试图检索出一个急救方案,姜颂冬的眼神在思索间不自觉地飘忽不定,一会儿看看他的眼睫,一会儿瞧瞧他的鼻尖
颅顶的电灯泡刚亮起来,想好的借口刚涌到齿间——
“我来了我来了!今天因为值日的事拖了一——”
沉默,震耳欲聋的沉默。
谢羊拉开副驾驶车门的那一刻,姜颂冬来不及收回手,谢子唯来不及敛下目光,本就有点古怪的场景在谢羊宛若名画《呐喊》的惊恐神态中变得更具戏剧性。
不要误会,我不是要做你的嫂嫂!——姜颂冬为数不多的幽默细胞突然挺身而出拟好了一份官方声明。
“我”
结果谢羊和所有吃瓜群众一样对官方的澄清置若罔闻,一个猝不及防的甩门、直逼面门的气流,把姜颂冬想说的和能说的都打回了腹中。
事发太突然,等到姜颂冬意识到应该放下手的时候,谢羊已经跑开很远,远到听不清她嘴唇一张一合在说些什么,只能看见她张牙舞爪似乎很激动的模样——那一刻姜颂冬脑海里浮现另一副“世界名画”:为你,千千万万遍!
不对不对,在这种时候她怎么还能分神去想有的没的!
姜颂冬异常活跃的脑细胞和谢子唯无声的纵容撞在一起,将车内沉寂的气氛一点一点催化得微妙起来,直到谢羊发来一条语音——
“其实我今天约好了和同桌去商场吃饭,你们先回去吧!”
滚烫的思绪像盆被灌了冰水的木炭,姜颂冬倏地冷静下来,松开手、坐回去、扣上安全带,她目视前方、一身正气。
“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
一缕热气后知后觉攀上谢子唯的脸颊,他探手抚了抚还留有浅淡书香气的肌肤,面上逐渐蔓延起大片的火烧云。
如果现在回头姜颂冬兴许会走进他水光粼粼的眸中,然后在所难免的,她将在那热湖中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