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作品:《孟大小姐》 60
钟漱石带她去取车, 地下停车场内阒无人声,他牵着孟葭,“不怕吧?”
孟葭莫名, 瞪他好大一眼, “这有什么怕的?”
他摁了下车钥匙, “不怕?以前不是挺怕黑。”
“是啊, 但你猜怎么着?”
孟葭忽然站定了, 挽着他的手晃了两下,像宣布什么大事。
钟漱石很配合,他一脸的求学好问, 捧哏捧得很丝滑, “怎么着了?”
她得意的扬脖子,“我一个人在伦敦的时候,都敢关灯睡觉啦!”
他浮夸的哄人,像听见什么大新闻, “哇, 小孟这么厉害啊?”
孟葭推了他一把,“假死了,一听就言不由衷。”
钟漱石闷闷的笑。
他怎么真心高兴的起来?
那一年多,在他的身边,经他之手娇养出的小性儿,到了伦敦后通通被抹杀掉。
一切她都要打碎原样后重建。不用深想也知道, 这背后几多心酸。
还不晓得, 她夜里怎么发着抖去关灯, 也许还会哭。
想到这些事,钟漱石不动声色的,深吸了口气。
孟葭拉开车门, 坐到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
再一转头,见钟漱石还愣在原地,孟葭问他,“还不走吗?”
“走。”
钟漱石车开得稳当,扶着方向盘,集中精神看路况。
孟葭侧了身子,一直靠在座椅上看他,像那年山路上,他端坐在车后座,擦肩而过的一幕剪影。
一晃已经过了四年。
这些年,她只顾万里觅封侯,故园山川新暮,在深夜想起来,皆成落在眉上的风雪。
钟漱石撞上她的目光,又极自然的,收回了视线,平静的面上不见波澜。
但在下个红灯路口,钟漱石停下来,偏过头,忽然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下来。
孟葭反应不及,唔了一声,“你老实开车呀。”
钟漱石这才放了手,踩下油门,“这还怎么开?你总那么盯着我,好人也受不了。”
孟葭坐正了,哀哀怨怨叹一口气,“不看就不看。”
他笑着来握她的手腕,“来看,你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她故意甩开他的手,“不看了,人家又不喜欢我看。”
“小气劲儿。一句都挨不得你。”
钟漱石把车停在绿荫下,孟葭临上楼前,握着手机在回消息,她指了一下前台,支使他去那里拿行李。
保安推出来给他,看一眼面前站着的,年轻俊雅的钟漱石。
很少见的,他唇角有很浅的笑意,面容更生动了。
师傅笑着说,“钟先生,你还真是她男朋友啊?我以为蒙我的。”
钟漱石看了一眼,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的孟葭,单手把住拉杆,“真是她男朋友,不蒙你。”
他慢了一步,把她那两个重箱子推进电梯时,门就快要关上。
孟葭才从手机里抬头,替他摁开,也没半点接过来的自觉,就这么光看着。
钟漱石一双手没闲,进去以后,她心不在焉来了句,“老钟,辛苦你了。”
他哼笑了句,“不敢谈辛苦。您忙。”
孟葭随口问道,“刚才我先过来了,你和师傅在说什么?”
钟漱石不经意的口气提及,“哦,也没什么。他就问我是不是你男朋友。”
事关自己颜面,孟葭来了几分谈兴,收起手机问他,“那你怎么回的呀?”
他幽怨道,“男朋友这事不好说,但肯定是孟小姐的长工,你看我两手无空的。”
孟葭信以为真,她瞬间抬高了分贝,“但我已经跟人家说了,你是我男朋友!”
“喔,原来我是你男朋友,”钟漱石攥着行李箱,强忍着笑,身形挺拔的站直了,“感谢,我会记住自己身份的。”
电梯间的灯光闪了一下,孟葭被动眨眼间,看见他一脸得逞的表情。
明明眼眉都在笑,可笼罩在她身上的目光,又是很坚定的,随时可以去主席台发言。
仿佛他一直在等,等她亲口说出男朋友这三个字,已经太久了。
等得心内动荡不安,等到明月私自下了高台,凋敝在花/径的深处。才盼来一时一刻的心安。
孟葭板起脸佯怒道,“那你可要记牢了,忘了就把你叉出去。”
钟漱石把她抱起来,放到行李箱上坐着,“真是变厉害了。我家小孟以前不这样。”
以前钟先生长钟先生短,一点微末之处的礼数,孟葭都方方面面注意到。
哪怕是后来,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很知进退的,从不敢对他张牙舞爪。
她小心翼翼的把握着尺度,偶尔的撒娇,亲近里带一点鲜明的分寸感。
时刻提醒着他,不要过分的贪恋她,这场盛筵迟早要散。
至于论名分,这种归属感极强的动作,更是想都不要想。
讲穿了,无非是不想在自己的世界里,留下一分一毫有关她的痕迹。
她趁势而来,无论他尽不尽兴,都要离开的。
孟葭吊着一双腿,坐在箱子上,仰头看他,脸如珠翠般莹亮照人。
她摇晃他手臂,“你很喜欢以前那个我?现在的不好?”
钟漱石下了结论,“老钟是从前的好,小孟是现在的好。”
孟葭还要追问,“哪儿好?”
他叹声气,“那个时候年轻啊,现在老了。”
她在心里想。钟先生今年,才三十二岁而已,不算很老。
但是不能当面表露出,免得他装起来,男人要有一点自卑感,这样去油。
孟葭又问,“那我现在哪里好了?”
“现在才有点谈恋爱的样子。”
他弯腰,指腹在她柔滑的颈间擦过,有淡淡的沉香味飘落下来。
电梯门打开,钟漱石毫不费力的,推了她出去。
孟葭乐得不用走路,趴靠在拉杆旁边,“老钟,谈恋爱的滋味不错。”
钟漱石摁下指纹开门,纠正她,“得了吧,只要能偷一点懒,你都觉得不错。”
门刚一推开,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叮叮当当跑了过来。
孟葭赶紧下来,蹲下去,摸了摸它的头,“佳佳!你在武汉呢。”
佳佳跳到她的手上,孟葭把它抱起来,又转过身问钟漱石,“你一直养着它?”
钟漱石把门关好,很无奈的,从她身边走过去,“你招惹了人家,又拍拍屁股去伦敦了,谁来替你尽义务?”
孟葭理亏的说不出话。
后来她把这句话,在一个夜里说给钟灵听,问这什么意思。
钟灵白她一眼,“你什么理解能力啊!这还听不出来,我哥这是把自己的遭遇给代入了,赤裸裸的指控你呢!背信弃义的女人。”
孟葭把颗荔枝往她嘴里一塞,“吃你的吧。”
她抱着佳佳跟上他,“那你工作那么忙,平时谁来遛它呀。”
钟漱石开了冰箱,取出一瓶矿泉水,“有打扫的阿姨,每天会照顾好这里的,不敢叫它受委屈。”
孟葭舔了舔唇,“老钟,我也渴了。”
他走到中岛台边,“这是冰的,你底子太寒了,别喝。我烧点热水给你。”
“这两年没人管,我喝了好多,什么冰喝什么。那个冰美式,每天早上我路过咖啡馆,都要买一杯。我不否认,一开始只是为了装逼,后来发现它真的提神,还消水肿,就天天......”
孟葭伏靠在桌子上,沾了水渍划着圈,热火朝天的找骂。
忽然她抬起头,撞见钟漱石阴沉了一张脸,立刻停了下来。
就连抱在怀里的佳佳,眼珠子一转,立马就跳下来跑开了。
成精了这小玩意儿。还知道躲着山雨欲来的钟漱石。
他单手撑桌,“就天天怎么样?那么些补药,全白喝了是吧。”
孟葭捂着胸口,装作很自然的带进下一个话题,“你家浴室在哪儿?”
钟漱石心里气她,头也没抬的,随手那么一指,“你用卧室那个。”
她走了几步,才觉得这话隐隐不对劲,“为什么?你这有别的女人来过。”
他啧了一声,“大小姐,外面的廷叔用过,里面的只有我用。”
孟葭挽起头发,脱下那身黏腻的衣服,简单冲了一个澡。
洗完才发现,她没有拿行李进来,只好裹着浴巾,打开钟漱石的衣柜,挑了一件白衬衫穿。
他肩宽手长,这白衬衣套在孟葭身上,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
孟葭把袖口翻折三道,露出细白的腕骨,衬衫的长度,刚刚好遮到大腿处。
她就这么走出去,钟漱石还立在原地,水已经烧开,他泡好了一杯姜茶。
他抬头,想把她叫过去,“葭葭,来把这杯......”
但视线对上她玉质的颈项,眼前白花花一片,刺目又让人烦躁。
钟漱石用拳头抵着唇,不自在的低咳了声,垂着眸,“把这杯姜茶喝掉。”
孟葭走近他,捎来一阵清凉香甜的百合气息,像他沐浴露的味道,又掺杂了一点她身上的体香。
说不上来。总之让人觉得口干舌燥。
她捧起杯子来喝,只尝了一下,“好烫,我晚一点再喝。”
钟漱石摸一下她的头,“好,你自己看着办,我去处理点事。”
孟葭疑惑,“你怎么还要处理事情?准备评选劳模呀,不是刚加完班回来吗?”
她往台案上一跳,坐上去,搂住他的脖子,“你女朋友明天就走了,你还冷落她。”
钟漱石笑,可能真是年纪到了,听不得小女孩子撒娇,一把骨头轻飘飘的。
他低眸,额头往下抵着她,捧了她的脸,“我怕你身体吃不消,在躲着你。”
刚才在办公室里,孟葭伏在他的身上,末了抽筋的那个样子,一阵阵的吸着他,逼得钟漱石心脏发紧。
孟葭光会动嘴皮子,“那你就忍着点,不要总想乱七八糟的。”
他垂下头,轻嗅着她的脖子,又吻上来,“反正你是管杀不管埋。”
孟葭的睫毛轻颤,她不由自主的,往上贴靠了一些,腿缠上他的腰。
钟漱石吻着她的唇角,“还是要去香港?”
“当然得去了,我是主席团指导。噢,我为你把机票撕了,赔我,”孟葭贴着他的脸,气息不稳的,跟他一笔笔算账,“你妹妹要我给她捎条项链,还没付钱呢,你买单。”
他的眸色一度暗下去,呼出的气息滚烫,“好,我给,都给你。”
孟葭嘴唇微张,刚要说些什么,就被他托住了后脑勺,难耐的,顺势含吻住。
她去剥他的衬衫扣子,才到第三颗,传来一阵敲门声,很礼貌的,笃笃两下。
两个人难解难分的回过神。
钟漱石搭在腰上的手,把解到一半的皮带系好,又去整理衬衫领口。
他平复了一阵,“在这里等我一下,是送餐的。”
“嗯,我正好饿了,没吃晚饭。”
孟葭故作轻松的,点点头,雪白的脸上泛着潮热。
一点朱红,无声蔓延到眼尾,缀上眉梢的春意。
钟漱石去开门,是他常点的,附近那一家酒店的西餐,主厨手艺很好。
两名服务生推了餐车进来,“钟先生,晚上好。酒要帮您醒上吗?”
他点点头,“放下就回去吧,明天来收。”
服务生退出去,“好的,您请慢用。”
孟葭听见关门声,才轻盈的跳下来,赤着脚走过来。
钟漱石刚才被她迷住了,都没发现,她一直光脚在地板上走。
这个恶习到什么时候都改不了。
他皱着眉,拿出双棉拖鞋扔给她,“穿上。”
孟葭坐下来,听话的把一双脚捅进去,乖巧的抬头,“好啦。”
钟漱石失笑,“我去洗个澡过来,你先吃。”
她手里捏着餐刀,又开始顾东顾西的瞎琢磨,“那样有点没礼貌。”
他潇洒的转身,丢下一句,“都谈恋爱了,讲他妈什么礼貌?”
孟葭看着他的背影笑了。这个样子的钟先生,她好喜欢。
钟漱石洗澡比她要省事的多。
一块牛排,孟葭慢吞吞的切完,刚送了两口进嘴里,他就出来了。
他系好浴袍坐下,“七分熟的,你现在还是这个口味吗?”
孟葭鼓着腮帮,“是,一直没有变。”
人的口味固定下来,是很难有大变动的。爱人也一样。
钟漱石取下一只纤尘不染的高脚杯。
他刚倒上酒,孟葭挥舞着叉子说,“我也要。”
“你小孩子喝什么酒。”
她停了下来,撅着唇,势必要喝到这杯酒的样子,“一点点。”
钟漱石没办法,又拿了个杯子,给她倒上很浅的一杯,“就一点。”
孟葭吃饱喝足,躺在钟漱石的床上,脊骨都像被抽走了似的,软绵绵窝在他怀里。
暗夜沉沉里,落地窗外,树梢偶然撇下一枝月影,照见须臾清明。
她正犯困,忽然听见钟漱石问,“模联主席团成员,还有谁?”
当然是陈少禹啊!孟葭在心里喊。
自己心眼子本来就不大,还非要上赶着打听事儿。
等下吃起醋来,谁要哄他。
孟葭转了转脑袋,蹭了两下他胸口,从鼻腔里哼出一句,“哎呀。”
钟漱石抚上她的发梢,老神在在,“喔,去香港的人里面,还有姓哎的。”
孟葭差点笑出声,被他的冷笑话逼的,只好承认,“是陈少禹,好了吧?”
他才终于切入正题,“姓陈的这个,是不是在追你?”
“嗳,你不是叫人少禹的吗?现在成姓陈的了。”
孟葭想起第一天见面,钟漱石那副两眼空空的样子,仿佛真的看不到她。
在他眉心点上一粒朱砂,坐地圆寂,就可以直接成佛成仙了。
钟漱石冷笑了声,“当着人的面,总是要客套一点。这不是在床上?”
她故意把话题扯远,“就是说,钟董事长床上床下,两个样咯。”
他搂紧她的腰,语气已经很不善了,“你少跟我打马虎眼,他有没有......”
孟葭用手肘撑着床,她爬起来,清甜的气息扑在他脸上,“你这么怕?对自己好没有信心哦。”
钟漱石掌着她的脸,不管不顾的吻上去,“你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