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作品:《一年十二春》 第三十七章禾乃登
农历的七月十五日也是广义上的盂兰盆节,鬼门开放,魂归来兮。此刻的杭城夜色静谧,人间喧嚷,西湖河畔“天灯会”热闹非凡。
宋知节坐在轮椅上,石孟冬在背后慢慢推着。途径的路人见这对奇异的“搭档”腿伤也要出来闲逛,纷纷礼貌避嫌,石孟冬不愧是职业总裁,立马上道,迅速适应环境。
晚风徐徐,带来些许凉意,却吹不散宋知节内心的尴尬。
眼见着维持秩序的志愿者也要上前帮忙开路,宋知节打断道:“不如,我们就站在湖边休息休息。”
石孟冬“嗯”了一声,“推到那棵桂树下吧,那边人少。”
幽深的树影下隔开人群与石孟冬、宋知节两人,划出一道小小的独立的空间。
几个年轻男女急匆匆地跑过,“快去看看,前面有舞狮,还有祭祖。今年的天灯活动搞得挺隆重的。”
“领头的是个超级大帅哥。”
“你该不会说笑吧,总不能是吴彦祖、谢霆锋或者哪个小鲜肉跑来文化节演出?”
“别不信,真的帅。好了好了,要过来了。”
石孟冬轻笑,弯腰贴在宋知节的耳朵旁说话,打破两人的安静,瞧着一团人群如蜂群般越来越近,期间夹杂着舞狮的鼓声,锣声,“你要看看去吗?”
虽然在杭城生活过几年,但是宋知节还从没有参加过这类活动。她为难地瞧了瞧屁股下的轮椅,用这个明显不能去看看。她犹豫几番,摇了摇头。
石孟冬看出了宋知节的跃跃欲试,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的脚伤阻碍了她的行动。他走到宋知节身前,蹲了下来,示意其上来,“快来吧,我也想去看看。”
“可是——”
石孟冬不在乎道:“别磨蹭了,再磨蹭祭祀可就过了。”
宋知节不再犹豫,双手揽住石孟冬的脖子,双脚一跳,稳稳地被石孟冬两手抱住,解释道,“不,我担心的是椅子、轮椅会不会被人拿走?”
“呵呵,就这轮椅谁会拿。”石孟冬闷哼一声,使力站起来,双手握住宋知节的小腿,“不用这个,我、我也可以把你背回去。”
宋知节擦了擦石孟冬额头上的汗,心里有几分内疚,“我是不是很重?”
“重、重死了。”石孟冬故意调侃,嘴角泛起促狭的笑意。“以后还是跟陈姨说,让你多吃点,这么点重量简直小瞧我。”
宋知节没好气地锤了锤石孟冬的肩膀,他也不反抗,朝着人群喧嚷处走去。
金红两只狮子开路,随着音乐起舞,迎着人群,活灵活现,热闹非凡。接着便是城隍老爷的轿子,由八位年轻力壮的青年扛着,城隍爷的塑像显然是从庙里请出来,法像庄严肃穆,望之心生敬意。随后紧跟着善男信女,个个提着花篮,里面摆着一盏又一盏精致小巧的花灯。
“你瞧,那个扛轿子的是不是帅哥?”一旁的女孩子们叽叽喳喳道。
石孟冬没有挤着女孩子,讲究着贵公子的礼仪,坚决不肯没形象地挤进去,彬彬有礼地背着宋知节站在人群后面。凭借石孟冬的身高,宋知节高出人群大半个头,也能够看得很清楚,一眼就找出了八个年轻人中最突出的那个——特别突出的身高,显眼的半黑半白的头发,分明是高十一。
“谁?高十一?”底下的石孟冬迷迷糊糊,堂堂总裁,万鹤集团未来的继承人,可从来没有在人群里被挤成肉饼的经历,猛得听见“高十一”的名字,顿时清醒,可前头人影幢幢,看不分明,“在哪,在哪?”
宋知节细细打量高十一。头发被妥善地包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细碎的汗水滑过眉间,露出熟悉的琥珀色的眼眸,少了几分肆意的稚气与玩世不恭,多了几分坚毅。她指着对方,拍着石孟冬的肩膀:“就在那里,左边领头扛轿子的!快看!”
无奈,石孟冬对背上乱动的丫头说了句:“抓好。”双手钳住她的膝盖,背着姑娘,竟轻松跳了起来,引得宋知节害怕地搂住石孟冬的脖子。
听见宋知节的惊呼,石孟冬忍不住笑了,又挨了宋知节几下没轻没重的拳头。要是往常他人敢这么做,他早就翻脸。不过,跟他交往的,通常也不敢对他如此放肆。如今想作弄的、想欺负的也只有宋知节,他不生气,反而觉得胸中郁气疏散不少,畅意痛快极了。
借着跳跃的高度,石孟冬瞧见了,的确是高十一。他曾听闻长辈提起过,高家特殊的继承仪式。高家扎根于江南地区,讲究落叶归根。高家最早出自杭城的高家村,随后,如星火洒向全国,乃至世界。每一代的高家继承人都会是这一代祭祖的主力。这一代估计就是高十一为首的八个人。
以邱澄的慈善计划失败后,高家借着东省扳回了一局,吃了不少好处。高十一果真狠心,用自己的妻子为诱饵,头戴绿帽,可不减手中权势,甚至以退为进,更上一层楼,拿下了高家的继承权。
思索至此,石孟冬眼神顿时阴鸷,前方的女学生回头以为自己踩到他,吓得连连道歉。石孟冬收起自己的眼神,又恢复温和,体贴道:“无碍、无碍。”
宋知节关切道:“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太累了,要不我不看了,休息一下?”她只能瞧见石孟冬黑漆漆的后脑勺,以及女学生惶恐的脸,以为是自己让他背太久,这个男人开始恼怒。
“没什么,你继续看吧。”石孟冬亲昵地拍了拍宋知节的小腿。之前还是礼节性地握住,现在却刻意地贴近。宋知节今日出门穿的是中长裤,露出的小腿恰好被石孟冬亲昵地拍了拍,肉与肉的贴近,毛孔战栗着,像是被老鹰盯上的野兔,抹上了暧昧的色彩。
她掩饰般朝着祭祀队伍望去,恰好见到高十一未收的神情,眉头紧缩,似是看到什么令人惊异厌恶的场景。随后与宋知节对视后,又大方露出笑容,不见阴霾,甚至腾出一只手,向宋知节挥了挥。
宋知节招手回应。高十一被游走在队伍外侧奏乐的长辈,用鼓棒敲了敲头,缩手回去,可怜极了。
宋知节忍不住笑出声,底下那尊大佛似乎是不满她注意力游走,又拍拍她的小腿。探头的兔子缩了回去,严肃地看着庆典。
路至湖边,城隍爷停轿子。以高十一为首的8个年轻人率先走了出来。身后的善男信女提着一篮篮各式各样的花灯,跟在年轻人的后头。高十一领头,从篮子里拿了一盏紫色的荷花灯。那灯也不是现在常见的塑料通制的流水化产品,是古法制成的,纸做灯皮,竹做支架,麦秆缠线做灯芯,一点一滴怀揣着乡人祈求祖先保佑的心愿,寄托着哀思。
只见他点燃蜡烛,蹲下身子,将莲花灯放置在湖内。其他七人也跟着一同放河灯,随后,数名善男信女跟上。自此,小小的河灯,如万朵金莲,漂浮在黑水之上,顺风而行,荧荧烛火璀璨如倒置人间的星河,美不胜收。
印象中跳脱的高十一今夜变得沉静,沉稳,不再是那个口口声声是宋知节的小粉丝,也不是那个聪明冷漠的天才共犯,更不是交谈间爱撒娇的家伙。当他沉稳的时候,另一个阶级所熏陶出来的气质才会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在这时,才会惊觉,啊,高十一也是高家的人,是跟石孟冬一样阶层的人。
宋知节呆呆地出神,底下如出一辙的大神索性松开了手,她滑了下来,迅速踩着地,惹得伤口一阵刺痛。
“有那么好看吗?”石孟冬不满,却还是扶住将要摔倒的宋知节,“陪你逛天灯会的可是我,朋友~”
宋知节说:“以前总是在室内画画,很少出来参加这种活动,民俗风情很有意思。但往年似乎不会办这样盛大的私人祭祀庆典,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石孟冬神色微霁,解释道:“你也看出来了,这是高家这一代的宣告仪式,特别隆重些。往年只要领头的八个人中来一人足以。
高家先祖自诩为目莲后人。目莲救母,听过吗?
传说有个目莲的人做梦梦见母亲死后成了饿鬼,苦苦煎熬。在这一天里,他恳求僧佛为母亲祈福,解脱其罪孽。解脱后的母亲为后人带来了大量的财富与名望。
据说,高家就是如此。因此啊,他们这一族只要姓高,就得回来祭祖。高十一被选中,做抬城隍的人,也意味着他是这一代高家的掌门人,要撑起整个高家。
以高十一现如今的权力,若你不想卖给我版权,你也可以求求他。看在高家的份上,或许我不会跟他争。”
宋知节了然,怪不得石孟冬哪怕恨极了高十一打翻他的计划,也不曾对其下狠手,高家的确势力盘根错节,在东省势大。他这还是在试探吗?宋知节反驳:“千里马也需要伯乐,现今相中我这头千里马的,是你石孟冬这个伯乐。哪怕高家再好,同我有什么干系?哈哈,难道是你石总反悔了,不想签合同了?”
石孟冬颔首,笑道:“自然不会,商人做事一言九鼎。商场如战场,交易买卖合同已成,石某自然不会临阵脱逃。”
“那就好,等他们结束,我也想去放河灯,可好?朋友?”宋知节跳着脚,朝石孟冬伸手。
石孟冬握住宋知节的手,手指微凉,比他自己的小巧些,“嗯”了一声。
善男信女放完河灯,祭祀一群人又扛着城隍爷朝庙走去,人群稀疏后散去,留下三两男女,希望自己亲手放河灯仍徘徊着。
石孟冬本不感兴趣,但挨不过宋知节,在一旁的小卖铺,两人各买了一盏塑料灯。虽比不过高家古法自制的精致河灯,但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小灯镶嵌其间闪烁,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放下河灯,宋知节跟石孟冬挨着坐在湖边的矮梯上。
“你寄给谁?”石孟冬突兀地问。
“我的一个同龄朋友,走的早,也不知道她在下面过得怎么样?”宋知节望着越飘越远的河灯,微弱的光芒被周边侵压的黑暗笼罩而显得越发摇摇欲灭,“你呢?寄给你爸?”
石孟冬被噎得说不出话,沉默很久,开口:“我不信这玩意。鬼怎么有人可怕?”他自嘲地笑了笑,遥望着消失在黑夜里的烛火。
宋知节想起石孟冬买河灯的样子,神游天外,魂不守舍。心知,他并非释怀,而是把伤口埋到更深的心底。她想起一句话,有的人啊,用一生在治愈童年;有的人啊,则用下半辈子挽回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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