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鹰乃祭鸟


    “宋小姐，多谢你照顾石总。”一个穿着浅灰色丝质衬衫的男人提着医疗箱蹲坐在宋知节身侧。


    此刻，他们已经离开了火灾现场。


    所幸上来的是石孟冬的秘书，跟救援人员，帮着宋知节将石孟冬带了下去。因为石孟冬扯着宋知节手腕，迟迟不肯松手，被迫，宋知节跟着石孟冬一起到了他私人名下的别墅。一连好几个人，管家、保姆、秘书等人一起搀扶着石孟冬，才将两人分开，扶着石孟冬去卧室打理。


    宋知节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对着落地窗，窗外迎客松傲然挺立，假石堆积在树侧，流水潺潺，如这别墅的主人，内支傲骨，外撑假面，不肯示弱。


    “你是？”宋知节对着面前蹲下的男人，他看上去是这座别墅的私人医生，从石孟冬的房内出来后，只听见里面的惊呼渐弱逐渐回归平静。


    男人指间不停，从医疗箱里取出酒精，眼神温和，解释道：“我是石总的家庭医生，王暮商。我现在为你处理伤口，可能会有些疼。”


    来不及等宋知节反应，王医生便直接将酒精倒在膝盖的伤口上，泥尘与石砺被冲刷，酒精刺激伤口流出鲜红的血液，引得宋知节双手紧紧握拳，青筋暴起，脸皱成一团，嘴里还喊着：“等、等……疼、疼疼疼！”


    王暮商动作娴熟，细心又迅速地冲洗伤口，拿着棉球轻柔地涂上消炎的药水，便处理好伤口。他收拾着镊子、用脏的棉球，一边温和地对宋知节说道：“已经好了。”


    “这么快？”


    “伤口因为沾了脏东西，有些发脓，必须用酒精清理干净些，所以会有些疼。这两天别沾水，也别移动，让膝盖的伤口长好，否则可能会留疤。”


    “谢谢王、医生。石孟冬怎么样了？”


    “他刚刚休息了。宋小姐腿伤不便行走，石总嘱咐过让你在别墅住下。”王暮商见宋知节脸上皱成一团，似是不愿，又说道：“从医生角度，你们在火场待了这么久，我也需要观察下是否有什么问题？”


    “我可以去医院。”宋知节道。


    “那恐怕石总不愿意。”王暮商意有所指。


    宋知节想起石孟冬最后惊惶的样子，似是被什么魇住，脸上似有所动容，“可我……还有章编辑。她怎么样了？我得回去。”


    一同经历火灾的助理，似乎是处理完石孟冬的事情，走了过来，安抚道：“宋小姐放心，章编辑没事，我们同事已经安全送她回家了。至于您的一应洗漱用具已经准备妥当，这边还有保姆可以帮您。”


    王暮商也在一旁补充：“若是自己处理，在摔上一跤，伤口在扩大，可能要打破伤风。”


    宋知节无奈，住了下来。


    另一侧渐渐平静下来的卧室，石孟冬被拥在柔软的被褥里，手上挂着吊针，是一些安定药剂混合着葡萄糖。


    他的神色不再彷徨与惊惧，见王暮商又走了进来查看药水的情况，问道：“留下来了？”


    王暮商点点头，“如你所愿，宋小姐已经留下来养伤了。孟冬，你看到了什么？这次发作的比以往更加剧烈。”


    石孟冬听到宋知节留下，原本松弛的脸色露出浅浅的笑意又被王暮商的提问抹去，“一个没出息的窝囊一辈子的男人，就这么懦弱无能的从楼上跳下去。简直荒唐、可笑、可耻！我竟然看到了我爸、我爸。”


    他苍白的唇色渐渐染上愤怒的血色，“我绝不会，绝不会像这样的男人一样，我要争——”青筋暴起，手上的针液倒流出红色的血液，引得王暮商加了些许剂量，呵斥道：“别激动，我可是好不容易让你冷静下去。”


    也许是药剂的作用，也许是石孟冬重拾了理智，他又渐渐平静下去，眼睛合上，闭目冷淡对王暮商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王暮商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合上卧室的门，已是一片黑暗，独独床边一盏孤灯，模糊床上的人影。他叹了一口气，人生皆苦，豪门有豪门的苦，平民亦有平民的苦。医生救人常常难做，只因身病易，心病难医。若是能眼盲、心盲、耳塞、口哑，大概也就不会有医生自苦。可那样，还算是医生吗？


    *


    宋知节安置在客卧内，洗漱完毕，感谢了保姆的帮忙。若是自己一个人，着实有些难。


    她穿着别墅里准备的全新干净的丝质睡衣，材质柔软，触手微凉，尺码合身，大概是很贵的大牌货。助理准备的很丰富，直接从商场里拉出的一排衣架，宋知节眼花缭乱，随手一指，长袖短裤的款式。


    宋知节再三推辞，保姆见其安置完毕，才离去。她打开手机，回复了章编辑的关心，但没有严恨夏的消息。


    [今天这场火灾跟你有关吗？]她点开严恨夏的微信，消息在对话框内，尚未发送，阅过即消失的短信先发了过来。


    [没有关系，我只是知道这里会有一场火灾。]


    宋知节删掉对话框内的话，复又打上[若你知道，为什么不阻止？或许能避免无辜的人伤亡，或许能阻止那个跳楼的人，或许能避免财产损失……]


    [即便我在场，我也无法阻止。你以为自己是神明，可以无所不能吗？一个被生活压到绝望的人，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必然是囚徒末路。如今伤亡的都并非无辜之人，何况纵火犯不是已经下地狱了吗？]


    见过的？纵火犯？宋知节回忆，新闻中唯一死亡的男人就是当着她跟石孟冬的面跳楼的男人。她思索着，为什么石孟冬见到中年男人跳楼会如此痛苦？是认识的人还是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


    [你的机会已经来了。石孟冬是最靠近邱澄的人，他提携邱澄，带领他，是知己、是领路人，更是保护伞。难得他自己主动投网，何不顺水推舟？]


    [我还可以给你附赠一个消息，当年给邱澄请律师团打官司的就是石孟冬，而年初搅弄舆论的1元之争也是他借机策划的。你觉得，朱雨的死跟他是否有关呢？]


    [可你无缘无故，何必帮我？]宋知节知道他借着黑客的手段，可以看到她手机上的一切，她敲击着键盘，在备忘录上打字。[更何况，你怎知道石孟冬会信任我？他为什么那么恐惧跳楼的男人？]


    过了许久，消息才发了过来，[他一定会的。]


    [你不怕我半途而退，全盘托出？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不怕我告诉石孟冬？]宋知节反问。


    [那么，石孟冬也会知道，是你毁了他的大将。我不过是帮你一把。万鹤集团的二公子怎么会手下留情？你跟我，早就在一条船上。]


    [你想要我做什么？事先声明，我不做违法犯罪、违背道德、违背本心的事情。]宋知节皱眉。


    [自然，交易你情我愿。你之后会知道的，我们不过是让真相大白，恶有恶报罢了。]


    屏幕明明暗暗，除了备忘录上宋知节写下的，了无痕迹。真难啊，找到真相。她抱着枕头，陷入柔软的被褥，深深叹了一口气。


    挚友也侧身躺着，朱雨摸了摸宋知节的头发，“若你觉得痛苦，大可以停下来。”


    “可是我不甘心啊，走过了很多路才回到杭城，走过了很多年，才有勇气去找真相。我一直都是懦弱的。从大学开始就是这样……没有你这个朋友，我大概一辈子还是庸庸碌碌，惶惶度日。”宋知节仰望着天花板，精致吊灯散发的暖橙色的灯光里，只有宋知节一个人孤零零的。


    “那就去做工具吧，哪怕是利用也好，哪怕是背叛也好，哪怕咬着牙欺骗也好。我知道你可以，就像那年你打破所有的人生规划，你从来比我有勇气。”朱雨躺在宋知节的身侧，她已经分不清这是朱雨的话，还是她内心里发出的声音。


    “你从来很勇敢，你也并非孤身一人。”她喃喃道。


    “咚咚咚”敲门声。


    “进来。”宋知节喊了一声，起身，拖着受伤的腿，半靠在床屏上。


    来的是王暮商，手里拿着木质端盘，放着消毒水、镊子以及一些医疗用品，是来换药的。王医生困惑道：“宋小姐，在跟谁说话呢？”他环顾四周，并无他人。


    宋知节略带惊讶，掩饰道：“没什么，自言自语，打发时间。麻烦医生给我换药了。”


    王暮商似乎并不在意宋知节的回答，他颔首，利落地替宋知节处理伤口，离去前又留下了句：“早些休息吧。石总就像小孩子，顺着他，玩厌了就不会有事。早些离开也好。”似是提醒似是警告。


    “什么？”宋知节问。


    王暮商神色冷淡，不愿多语，“有事按床头铃，今夜我就在别墅。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


    “谢谢。”宋知节道。


    海豚捕获猎物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将鱼群拦在狭小的区域，供其饮食。现在，宋知节进了石孟冬的别墅，就像鱼群被困在了前滩，等待着猎食者。


    正是捕猎时节。


    为您提供大神 石握瑜 的《一年十二春》最快更新


    第三十五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