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寒蝉鸣


    [你需要我的帮助。我知道你在查什么。]未知的信息，阅过即删除，如出一辙的手段，是那个黑客，也是扳倒邱澄的曾经的助力。


    宋知节事后通过孟嘉月才知道黑客学长的身份，原名严恨夏，是杭城大学曾经的学生。之所以是学生而非毕业生，是因为他在大三的时候，犯事辍学。后来跟孟嘉月偶然相识，一见如故，私底下帮了很多孟嘉月复仇的事情。


    严恨夏并无所求，寡言少语，凭借手上的技术驰骋网络世界，平日里寡言少语，没什么朋友，对孟嘉月这个朋友很是仗义。宋知节本按照交易出资，感谢其在上次事件的出力，善始善终，希望能就此结束这段无由来的单方面的送好处的友谊。


    但就在今日出门前，严恨夏突兀地传来这句没头没尾的消息。宋知节感到奇怪，询问原因，迟迟不答复。


    就在刚才石孟冬与章编辑谈判的过程中，严恨夏仍然在发着消息：[石孟冬想拿你作挑衅高十一的靶子。]


    宋知节慢腾腾地回复道：[他看上去并不是喜欢漫画的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既然他花钱，就当我赚了。看上去，我暂时还不需要你的帮助。]


    [玩玩而已的关系，并不能让你从石孟冬手上得到更多的信息。我会给你创造机会。]


    [送你一场漂亮的火。去天台。]


    所有的信息在宋知节打开后，消失无痕。手机屏幕上并无显示。


    石孟冬拉着宋知节，跑着跑着，便与几个秘书以及章编辑失散，只余下他们单独的两个人。


    他们被困在了楼梯里，往下浓烟四起，往楼层内是热浪滚滚，往上则是囚徒末路。这是个死胡同的楼梯。若是要出去，则必须原路返回，从火场里穿过，在另一侧上天台。


    宋知节来不及思索严恨夏的消息，她身上只穿了一条裙子，不能脱，看了眼石孟冬，很好，加了件西装外套，伸手给他脱衣服：“你的衣服，脱下来……”


    “？”石孟冬喘着气，单手制住宋知节的手，环顾四周，理解了宋知节的意思，皱眉宋知节身上轻薄的夏季裙子，叹了口气带着丝丝委屈道：“我自己来，隔壁就是厕所，我去打湿再来接你。”


    “不，我跟你一起去。省的来回跑，火这么大，直接去天台等云梯，更安全。”宋知节道。


    石孟冬试探地打开安全通道的门，火势尚未蔓延至此。但黑烟已经迎面扑来，他立马关上门，呛了几口，咳嗽不止，宋知节拍了拍他的后背，两人互相拉手冲了出去。


    所幸厕所的确不远，石孟冬将西装的外套脱下，径自放在水龙头下淋着，内搭的暗红色衬衫早就已经汗湿，他狼狈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不知从哪沾上的黑块，糊在了左侧。


    火势发展的太快，他们又感知的太晚，石孟冬匆匆擦了擦脸上的黑块，他还从未如此不整洁过。


    侧身看，另一个倒霉蛋已经用手接水，淋湿衣服。打湿衣服能够给身体降温，也是一个方法。只是……石孟冬转过头，不再看宋知节，也迅速给自己身上打湿，接下来，去天台还要穿过火场一小段路，也不知会不会有煤气爆炸。


    “过来，我撑着衣服，你帮忙捂住我口鼻。”石孟冬将湿的外套撑开，对宋知节道。


    两人摇摇晃晃地，躲在小小的黑色西装的屏障下，在炽热的火场里穿梭，与时间赛跑，与火焰黑烟竞赛，冲上楼梯，直奔天台。


    跑快点，再快点。


    还差2层楼。


    石孟冬一手揽着宋知节，一手撑着衣服，半推半抱，两颗陌生的心脏前所未有的靠近，两道急促的呼吸交叠着。


    石孟冬闻到了火焰烧焦蛋白质特有的味道。


    跑快点，再快点。


    还差1层楼。


    “哎。”宋知节摔倒了，摔在了楼梯上。跑在后面的石孟冬一手抱起宋知节的腰，扶起对方，来不及看伤口，便继续朝前冲。


    石孟冬的背后是一片难以呼吸的炎热。


    还差半层楼。


    天台门没关，两人径直冲了进去。石孟冬关上门，将热浪关在了门外，走了几步，蹲了下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的干净的空气。


    宋知节也是，毫不顾忌地坐在脏兮兮的水泥地上大口喘气，膝盖上血淋淋的一片，混合着些许小石子和灰尘，鼻尖还黑了一块。估计是帮着石孟冬捂住口鼻，忘了自个。


    石孟冬指着宋知节的鼻子，没形象地哈哈大笑。宋知节不明所以，伸手擦了擦脸，发现满脸的灰，没好气道：“别笑我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大花猫。”宋知节指了指石孟冬的脸。


    两人相视一笑，夹杂在两个人之间尖锐的、争端的、防备的细微颗粒变成灰色的碎屑漂浮在空气里，随着屡屡的灰黑色的烟，伴着一阵阵消防车的警笛，向着遥远的天际散去。


    大难不死后，极度紧张又放松后的身体被倏忽而过的风拂过，汗与水打湿后复干的衣服黏在发烫的身体上，宋知节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急切逃窜下膝盖上被强压下的疼痛回缓，甚至越发剧烈，她忍不住抱着双肩发抖。


    突然，一件衣服被扔了过来。


    啊，是那件西装。西装有些破破烂烂，大概多少顶着火烤，比自己身上这间轻薄的夏裙干上些许，也能起到保暖。


    “多谢。”宋知节接过衣服披上，抬头，看对方。石孟冬已经收拾整理自己，不再是刚才不顾形象蹲坐在地上的样子，他擦干净脸上的灰，起身环顾四周，不看宋知节，与刚才温柔扔衣服的举动截然相反，淡淡道：“穿着吧。”


    见宋知节穿上衣服，这位名满东省的贵公子才纡尊降贵正眼瞧她，冷不丁地吐了一句：“你这样看，可比以前顺眼多了。”


    宋知节瞧着狼狈的贵公子，也嘲讽回去：“你这样也比以前顺眼。”


    “你这腿上的伤，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石孟冬屈膝，伸出手指查看宋知节的膝盖，引得对方忍不住抽痛，被打了一掌也不生气，反而乐道：“要不是我救你，你可就得葬身火海？怎么，你要对救命恩人下狠手？”


    “要不是你约我来这，我也不会遇到火灾。”


    “呵呵，若不是我机智抱着你走，你恐怕还在下面。”


    “没有我想出的淋湿衣服，我们谁也走不了。”


    “宋大小姐，拜托，你淋湿的可是我的衣服。”


    “石总财大气粗，自然不在意这点小钱。版权费都付了，还在意一件衣服？还是手下的作者更值钱吧。”


    “……还是在意的，这一件可是全球限量版。”


    “……那你为什么要穿？也不是慈善晚会，香车美人、金钱钻石人人攀比，不过就签合同，为什么还要穿这件？”


    “因为好看啊。”


    宋知节听了石孟冬的坦言，内心颇为无语，用手指抓着西装过长的袖口，无论上面多么精致的材质，在生死劫难前也抵不过是一件救人的衣服。她回忆了下穿着这件西装的石孟冬，点点头道：“是好看的。”


    石孟冬愕然，沉默了一会，岔开话题：“我刚刚看了下手机，有信号了，我的、助理说火势发展很快，需要过一段时间控制一下火势，有人会带我们下去。”


    宋知节肯定道：“跟着你自然不担心，毕竟您可是大名鼎鼎的石孟冬，石总。我的小命可就得靠着你这个救命恩人了。”


    “我抱你吧，站在靠近天台的地方，云梯待会上来。”石孟冬没有反驳，卸下了一贯的伪装，一只手穿过宋知节的膝盖，一只手扶着她的背，试图公主抱起宋知节。


    宋知节双手揽住石孟冬的脖子，就算她内心对石孟冬多有猜忌，在此时此刻，也不得不多谢他的绅士风度。她看着石孟冬的下巴，光洁没有胡须，下颚分明有力，喉结微动。


    突然，石孟冬向前一个趔趄，单膝跪在了地上，宋知节差点没被他甩了出去，腰腹更是被压的剧痛。


    宋知节吓得搂住石孟冬的脖子，用紧紧地扼住的方式，生怕这人把自己甩了出去。石孟冬按在宋知节肩膀的手更是用力地下压。什么绅士风度，分明是蓄意报复。宋知节内心暗自吐槽。


    “喂？”宋知节将头从石孟冬的肩膀移开，仰头瞧石孟冬。如今他并非是人了，更似是一尊石像，眼神惶惶，若见到了什么终生可怖可惧之物。“你怎么了？石孟冬，喂，你怎么了？”


    她毫不犹豫拍了拍石孟冬的脸，蹭的满脸是灰，也不见他有所反抗、生气，瞳孔放大，面色灰白，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


    他很害怕？宋知节顺着石孟冬的目光望去。


    一个人站在了天台的台阶旁，一个中年男人，穿着西装，手里拿着酒，就这样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无惧高楼的恐惧，张开双臂，径自跳了下去。


    宋知节挣脱石孟冬的怀抱，不顾腿上的伤，在地上滚了几圈，试图上前阻止，只能看见这个绝望的男人留下的空酒瓶在天台的水泥地上滚动，折射出无情又冷漠的天空。


    他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为什么跳下去？是严恨夏安排的？火灾跟他有关系吗？无数个问题盘踞在宋知节的内心，她皱眉怒极问：“石孟冬，你怎么不……”若是早点，说不定就能拉下来救人。


    不等她转头，背后传来小兽般呜咽，石孟冬竟再也不顾地上的灰尘，蜷缩在一旁，嘴里发出痛苦的哀嚎。宋知节连忙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侧，伸手被对方紧紧拉住，她从未看过对方这般痛苦的样子。


    是我的原因吗？石孟冬跟这个人认识？还是他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大难不死的庆幸在宋知节的心中散去，蝴蝶飞进了她的口里，胃里。心里，化作沉甸甸的石头。


    楼下消防车喷水的声音，人来人往的声音，呼救声、哀嚎声、哭泣声、尖叫声此起彼伏，天台倒成了寂静的、不为人知的地方。


    宋知节知道，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上来。


    石孟冬不会想这么多人知道他的难堪。


    她皱眉，贴在石孟冬的耳侧，说道：“石孟冬，你得振作起来。石孟冬，你要冷静。都过去了。”


    石孟冬的手臂如同钢丝紧紧缠绕着宋知节的腰，手掌如铁钳攥住宋知节的手腕生疼，嘴里呢喃着听不清的话。宋知节凑近耳朵，还是没有听清，只能反复安抚着对方的不安。


    她抱着石孟冬的头，轻柔地安抚，不敢去想，这场祸事与我要查明真相，是否有关？我是不是害死了他人？


    秋蝉鸣叫，天气渐凉，风云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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