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水中的天平——邱澄


    “宋小姐，怎么没跟我们这边提您跟邱先生认识呢？”


    “不过既然您这边试住后觉得没问题，房主邱先生也同意卖给您这套房子，并且，邱先生愿意在原先基础上降价给您。预付的首付金额可能还有所退还。”利落的房产经纪人小姐对宋知节说道。


    宋知节，点了点头，上次聚餐她拒绝了邱澄的提出的购买变赠予，仍然选择以自己的方式买下曾经朱雨住过的地方。


    她毫不犹豫地接过笔，在交易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合同上邱澄的名字早就已经签好。


    房产经纪人接过合同，笑容满面，“好的，那宋小姐您跟邱先生叙叙旧，我这边帮您进行办理。”


    邱澄坐在桌子的另一侧，戴着金丝边的眼镜，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回复消息，西装革履，面容温和地对房产经纪人礼貌性地微笑。


    “如果你知道，这套房子已经贬值，并不值得你花钱买。当然你钱多没处花，另算。”他并没有得意自己卖房回收的钱，对他这样的大律师而言，这套房子比起让他赚钱，更多的是想走出过往，告别朱雨的阴影。


    他犀利地指出，“如果你想炒房，这根本不值得。如果你想回忆那个人，我得直白地说，在这间房子里，恐怕除了我之外，没有跟她相关的东西了。”


    “我还是那句话，知节，已经过去了。”


    似乎邱澄最后的告诫并不能刺痛宋知节的内心，她抚摸着崭新的房本，心中一颗沉甸甸的石头似乎终于落了地。现在再也没有人能够从她的手里夺走这套房子了，她可以名正言顺地以另一个理由去搜寻挚友死亡的真相。


    宋知节的环绕周身的忧愁之意似有消散，如深夜朦胧月色破开星空的浓雾，点点星光透过，眉眼间松快许多。她说：“留个念想。”


    红唇微张，真假参半“她结婚的时候，我赌气没来。她走的时候，我想来却被疫情挡在了国外。”


    “你瞧瞧，我俩，一个被埋在天空，砸在地上，一个年过而立，孤家寡人。”


    “坐在那里，好像也能感受她当时的想法。”


    “邱澄，邱律师，学长，我怎么还不能有个念想？”


    “如果当时我不喜欢上你。”


    “如果在她带我见你的时候，我先挑明，争取，是否这里也会成为我的家？”


    “如果那年她郁郁寡欢的时候，我不在国外……”宋知节，并不惋惜初恋的遗憾，她盯着邱澄的一成不变的精英脸上流露的痛苦神色，内心却有报复成功的快感。


    “你说，当时我们两能成，住在那个房子里的会不会是我？”


    邱澄似乎在回忆当初，面前流露脆弱迷茫的梦中情人，心心念念许久的初恋，神色动容。


    脆弱的男人令人心动，与此同时，脆弱的女人也是。男人梦寐以求成为别人的英雄，特别是这个别人是曾经自己爱上过的女人，他就无法拒绝成为拯救别人的英雄。再坚硬的石头也不行。


    很显然，邱澄也不是。理智遏制着邱澄，情感却告诉邱澄，面前的这个女人即将成为你手中的菟丝花，她对你念念不忘，对你情有独钟，对你过了很多年一样，依然有感觉。


    当胜利的砝码加重，天平自然有所倾斜。邱澄预感这来势汹汹的白月光再度在他的心里泛起涟漪，也许的确，他从未忘过失之交臂的白月光。


    只是那时年少，考量甚多，红玫瑰艳丽，自带富足的家境，显得迷人异常，白月光则馥郁寡淡，唾手可得。如今时隔多年，白月光依旧，红玫瑰早就成了蚊子血，相敬如宾，对她的印象竟只剩下了死后地上的一滩肉泥。


    邱澄的确情真意切地难过，为这逝去的红玫瑰，可他也的确走了出来。哪怕他已习惯对世人表达出自己对红玫瑰的不舍。


    邱澄邀请：“后天晚上我有一个关注家庭抑郁症的慈善晚会。如果知节，你愿意的话，可否与我同行？”


    宋知节望着邱澄背后的红玫瑰朱雨，轻轻地点了点头。


    自2019年朱雨的事件发生后，邱澄便牵头建立了一个关于关注家庭抑郁症的援助协会，针对那些被家庭冷暴力、家庭暴力等妇女提供法律援助以及助困金。


    可法律是社会的最低底线，律师是凝视深渊的人。有时候，深渊就像是个巨大的黑洞，凝视黑洞的同时，也被黑洞所同化。


    根据孟嘉月之前的情报，这个协会吸引了大量的社会名流、国际巨星、财团富豪等参与慈善，堪比好莱坞的幕后晚宴。资金流动数额巨大，加之有邱澄所在的律师事务所提供法律咨询，由专业经理人打理，可以说是杭城、不、整个东省的名流殿堂。


    而邱澄能够牵头参与，也是凭借其迅速积聚的影响力、业务能力，以及作为当事人之一包装得动人心弦的故事，引得无数名媛贵妇唏嘘不已，十分感动其情深不悔。


    宋知节能够以邱澄的女伴身份参加这个晚会，从某种意义上，拿到了名利场的入场券，也意味着邱澄释放寻找下一任的信号，许多看好邱澄的大佬正虎视眈眈准备拉拢他，让自家女儿亲近他，最好是从下属、合作伙伴变成女婿。一个下金蛋的母鸡自然要揽到自家的窝里。


    邱澄如约到来，精致合身的西装，恰到好处的男士香水，绅士地凳子化妆室门口，耐心等待女士的出门。


    邱澄提前选了一身白色的亮片羽毛裙，给宋知节，正好与邱澄的西装上的亮片遥相辉映，如繁星洒落在这套礼服上。邱澄预料过宋知节穿着一定会很好看。


    的确，很好看。


    漂浮的白羽点缀在裙子下方，裙长至小腿，腰身紧致，裙摆镂空设计，走动间，露出晶莹细腻的肌肤，结实有力的大腿。白羽飞舞，美人迎面，清丽脱俗。


    一旁化妆室的工作人员不住地赞叹，邱澄这才回过神来，他拍手称赞，“你真的很美。我的女伴。”说罢伸出手。


    宋知节淡笑道谢，忽然发现邱澄的顶针有些歪，这对于一个极度严谨的人来说，很奇怪。她没有搭上邱澄的手，伸手替他重新调整顶针。


    不知情的工作人员谈论称赞着，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邱澄的脸上也带着满意的微笑。


    宋知节装作害羞的样子，拉下邱澄的脖子，领带后面，衣领的下方一点，几条红痕清晰可见，分明是女人的抓痕。邱澄有皮肤划痕症，以往普通人很快就能好的皮肤划痕，对他而言，往往需要更久的时间。大概因为再脖子后面，他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漏洞。又是玩的白月关与红玫瑰那一套？


    宋知节握紧领带，掩饰心中的不屑与嘲讽，温柔道：“好了，你可以对着镜子看看。”她将领带放在顶针之上，拍了拍男人的胸膛，面前这个男人的心，他真的有心吗？妻子不过两年，就已经有了其他的女人。


    不，也许更早。宋知节想起孟嘉月的话。孟嘉月一直怀疑邱澄的出轨才是导致朱雨开始抑郁的。那这个藏在邱澄背后的女人，或者说邱澄自己，是杀害朱雨的凶手吗？


    宋知节不露一丝内心的情绪，漠然地将灵魂抽出躯壳，让身体挽上邱澄的手臂，她微笑着：“走吧。”


    邱澄熟练地领着宋知节应酬，这位是杭城地产的副总，那位是东省日报的主编，这位是……宋知节微笑着，做好自己女伴的责任，一圈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女性。


    踩着10公分的高跟鞋，让宋知节的脚有些疼到麻木。邱澄大概也意识到了宋知节彬彬有礼面孔下的不感兴趣。他扶着宋知节到一旁的座椅上，转身给宋知节拿酒。


    宋知节乐得清闲，坐在一角打量着宴会的众人。不愧是东省的名流殿堂。唱歌的是当红的明星，主持的是电视台的名嘴，往来的是许多在电视、新闻头条、经济频道常见的财团豪流。


    忽然人群熙熙攘攘间传来“石总来了。”“石家人来了。”人流竟真如摩西分海，一个雍容华贵的男士从门口走了进来，带着四名彪悍的保镖进场。要知道，进入晚宴的人本就是名流巨星，出入更是贴身礼服，全套安检，连多余一颗纽扣也是查的干干净净。唯独这个男人带了保镖进场。


    宋知节啧啧称奇。更令她讶异的是，这些个之前邱澄领着她拜访的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见了这位石总，挤作一团，伏低做小，谄媚讨好，各显神通。


    石总则谦和地微笑，举手投足自带贵公子的清雅气质。他微微颔首，眉头略挑，保镖就站了出来。四个两米高的大汉一下子把人群挤开，走在中间的石总丝毫不见窘迫，谦和之下尽显傲慢。


    宋知节看了一会，觉得无趣。邱澄过了很久也不见回来，宴会上，她也并不认识什么名流。她百无聊赖，开始欣赏起宴会上仅做摆设的展示牌，展示牌上简单地写了写该协会的事迹。


    截至2021年第一季度，本协会共计帮助189名女性脱离家庭阴影，32名孩童摆脱不健康的家庭，接受社会救助，其中10名重症孩童已经送到杭城医院接受治疗，受助女性接受心理治疗等。


    无论这个协会的初衷如何，邱澄做了件好事。宋知节望着展示牌上一位位受助女性孩童的名字，一个个心理咨询的案例，抑郁症患者治愈的进展。抑郁症的背后，家庭暴力的背后，掩盖的是一个个悲剧。


    邱澄，真的做了件好事啊。


    邱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顶着亡妻的名声声名鹊起，拥抱着另一个情人，告白昔日的情人，却又肯花心思救助这些困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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