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初恋与夏天（上）


    “你真不该把他放走。”朱雨一天比一天更加贴近宋知节，“他会是你脱离我的一个好选择。”


    “他还很年轻，年轻就意味着冲动，意味着好掌控，意味着……”


    宋知节打断了朱雨的蛊惑，冷淡道：“他是无辜的，不适合我。”


    “所以他会是把好刀。利用他，用好他。”朱雨斩钉截铁，“要不你利用他，跟他结婚完成我两之间的约定，获得幸福。”


    “要不，你就利用他，查明我的真相。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也许你知道后，我就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宋知节皱着眉头，看向面目全非的红玫瑰，说道：“他也是你的弟弟，唯一，一个还在关心你的家人。甚至为了你不惜赔上他剩下的人生。”


    “可我，我已经死了。”朱雨用尖锐的红指甲轻抚过宋知节鲜活的娇嫩的皮肤，哀切道：“一个鬼魂，一个活在别人记忆里的人，怎么会有家人呢？”


    朱雨收回手，转过身，红色裙摆掀起血色艳艳，“不过，你没有选择孟嘉月，也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的弟弟。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是个懦弱的，只会对更弱者下手的人。”


    “当他选择对一个单身女性恐吓而非对罪魁祸首——我的丈夫下手的时候，无论出于何种理由，他都配不上你。”


    “你也知道，不是吗？宋知节。这，才是你拒绝他的理由。”


    宋知节唇色渐淡，说：“他还太年轻却早已经享受社会对男性的福利。哪怕他并非有意，邱澄常年身带保镖，出入安保良好的场所，以他孤身一人，怎么可能接近得了他？”


    “比起难找的罪魁祸首，我这个，吓唬人的法子更容易成功。”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正因为年轻热血，他也有勇气冲进来救人，有决心为了别人的，不，你的，付出自己的人生。”


    “这种愿意为别人奉献的精神才是最珍贵的。他值得更好的人生，这才是我拒绝他的理由。”


    “我怎么忍心看着月亮坠落在河流里？”


    朱雨微笑，“所以，你决定单刀赴会，自己去找那个罪魁祸首？”朱雨看着宋知节答应了邱澄的邀约，一次久别重逢的旧情人之约。


    宋知节没有回答，窗外日光渐盛，白日斜长，已是夏至。朱雨惊讶道：“原来已经是夏天了。”


    1.5亿光年以外的太阳无惧时空的流逝，一点点靠近北回归线，聚焦在夏至，第一次的恋爱，第一次的夏天，曾经的初恋又随着夏天的到来复苏。


    蓝荧荧的电脑屏幕上，正写着杭城才子邱澄的新闻报道，幽幽地亮着。


    *


    邱澄订的是一家西式餐厅，准备的是双人烛光晚宴，许久未逢的同学过于暧昧，给旧情复燃的情人，正好。


    他早早推了晚上的应酬，静静地站在包间的窗户边，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杭城，内心是充满畅意。


    他不过36岁，已经是杭城数一数二的名律师，旗下的律师事务所更是杭城屈指可数的大所，垄断了杭城三分之一的业务。如今事业风光自然也想感情得意，曾经失去的旧情人也想重头再来。


    如此成功，如此风光，如此……她必定会喜欢。


    身后传来侍应生推门，以及高跟鞋的声音，她来了。


    只见，宋知节穿了一身深绿色的吊带丝绒长裙，肤白胜雪，挎着白皮金链的LV小号手袋，金链搭在纤细的锁骨间，秀色可餐，娉婷袅袅，缓步走来。


    宋知节微微致歉晚到，乌云般的长发松散开来，眉间微蹙，饱满的耳坠上珍珠闪烁出一点光晕，显得人更是似仙似妖。


    邱澄那点不快因美人，特别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白月光，而烟消云散。但他没有很快上前扶住，而是等宋知节致歉完，这才绅士地走了过来，顶了侍应生的工作，替宋知节拉开椅子。


    宋知节从善如流地坐下，邱澄这才走到自己位置上。


    邱澄在打量宋知节，殊不知，宋知节亦是如是。


    一身定制合身，裁剪到位的西装，一副彬彬有礼的金丝边眼镜，推开椅子，腕上不经意的浪琴奢侈品手表。烛火晚宴与装饰的红白玫瑰，暧昧的双人桌……


    还有，明明可以早点来阻止打断宋知节的致歉，却偏偏刻意慢了一拍的下马威。宋知节内心冷笑,谁还不是老狐狸？


    邱澄打破了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句话：“知节，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宋知节微笑，问：“是啊，也有好几年了。我在读书，也不怎么关注国内。你怎么样？”


    邱澄推了推眼镜，熟练地遮掩住自己眼底的眸光，神色哀伤道：“我还算过得不错。律师的事业干的还可以。只是小雨就……唉，都是我的工作太忙，没顾上她就……”


    “早知道这样，我就少忙点工作。”


    邱澄爱妻的新闻早就飞的满杭城、满华国都知道了。年轻有为，痛失爱妻，爱国青年的形象连街边不识字的小孩都能说出一二。


    宋知节心下有数，“别难过。小雨，看到你这样难过，也会很难受。只恨我当时在国外，赶不回来。”宋知节瞥了眼邱澄右手的无名指，指上的戒指痕迹只剩一条白痕，摘下也有好一段时间了。


    她不经意地问道：“怎么突然带上了眼镜？我记得你大学的时候不是没有近视吗？”


    邱澄笑了笑，“你还记得我大学没有带眼镜。这两年戴上眼镜，显得专业些，客户也更信任些。做律师的，归根到底还是服务客户。客户的信任是建立口碑的关键。”


    “邱大律师，经验深厚。”宋知节朝邱澄敬了一杯酒，又说道：“我听说，你那杭城的房子除了什么手续上的问题，找我来谈谈？”


    邱澄咽下口中的红酒，慢条斯理地回答：“这也是我想问你的。知节，你为什么要买下那套房子？”


    他呼吸略带急促，“我见了你，因缘际会从房产中介那里知道是你买下的。我、你不知道那里是我住过的地方？你是不是还想着以前？”他伸手搭在宋知节的手上。


    宋知节没说话，心里暗自补充，那也是朱雨住过的地方，是朱雨死去的地方。朱雨站在邱澄的背后，靠着椅背，冷笑，男人，自作多情的男人。


    邱澄什么也没察觉，宋知节抽出手，婉拒：“别这样，小雨会知道的。”


    邱澄不觉得尴尬，淡然地收回手，哀伤地说道：“抱歉，我唐突了。小雨，我也很想她，如果不是我，不是我忙于工作，也不会让她抑郁，自己跳了楼。”


    宋知节挑了挑眉毛，诧异道：“你不知道，最近抓了个入室抢劫的案子，凶手就是一直在威胁小雨的人？她曾经也一样被人威胁？所以抑郁。”


    “你作为丈夫，竟然一点也不知情？”


    邱澄身体略微前倾，锋利的目光穿透镜片，他挑了挑眉毛，惊讶道：“她？受人威胁？！”


    思索一番，随即他的身体后撤，双手环臂，略微避讳这个话题似的，皱着眉，斟酌道：“我的确不知情。我跟小雨那时候因为吵架，我出差了半年，她也很少跟我打电话。所以……”邱澄的脸上的确是茫然的，他看上去对朱雨最后半年的生活一无所知，他是第一次知道朱雨被人威胁。


    邱澄迅速反应了过来，宋知节住在绿城花园他原先的房子，而被宋知节提及的抢劫犯恐怕也与宋知节脱不了关系。


    邱澄的手指在桌板上轻轻敲击着，一下两下三下，他关切道：“你，没事吧？你也被威胁了？”


    宋知节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受了点惊吓。”


    “你愿意的话，可以委托律所，我亲自出马替你谈。让那个混蛋加重处罚。”邱澄说道。话锋一转，带着一股愤恨的心情：“小雨，小雨的事也是那个混蛋干的？”


    宋知节，目光望向邱澄背后的朱雨，幽幽地说道：“并非。梅清和警官记得吗？他说了，小雨死前并没有发生任何事，包括你想的那件。只是一些照片或者视频。”


    邱澄回忆梅清和的名字，继续：“我记得，梅清和，当时处理小雨案子的片警。哼，要不是他，小雨也不会受如此多的惊吓。现在这些吃官家饭的，可真是啃着我们这些百姓的血，尸位素餐，干不了什么事。”


    宋知节倾身，深绿色的缎带裙摆压着浅白色的桌布，红唇微笑，语句寒光乍起：“比起梅警官这个外人，我们这些个朋友、丈夫。”她指了指自己，又转动手指指了指邱澄，嘲讽：“内人，不得更加反思吗？”


    邱澄沉默，他没有说话，朝宋知节敬一杯酒，一口闷。宋知节也喝了一口酒。


    酒入愁肠，无论假的还是真的，也带出了三分惆怅，七分哀伤。邱澄摘下了眼镜，揉了揉眉心，满是愧疚地看向宋知节，手握拳，牙关紧咬，说道：“这件事、是我对不住。我没注意到她的问题。是我的错。”


    “我以为，我们只是简单的吵架。我出完差，她就会安安静静地呆在家里，等我回来重归于好。”


    “我也、我也没想到，她就、她从楼上跳了下来。”邱澄的眼里似是有些水色，他掩饰般用手背粗鲁地擦去。


    宋知节似乎是被邱澄的真情流露打动，她面色动容，神情变得不忍，伸手拍了拍邱澄的右手，不经意地拂过他空着的无名指的戒痕，安抚道：“出现这种事情，我们都不想的。”


    空气里似乎暧昧浮生，氤氲的烛火晕染着男人浮动的心灵，女人冷酷的像坚冰的外壳似乎有所融化。


    这时，餐点送了上来，是邱澄之前点的。


    宋知节似有所觉，收回了手。恰到好处的升温的暧昧烟消雨散。邱澄皱了皱眉头，心下略有不满，示意侍应生放下餐点便离去。


    邱澄正经了神色，问：“说了这么多我的事，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买下那座房子？”


    终于还是避不开这个问题。宋知节笑容僵硬了下，装作难为情地说道：“囊中羞涩，回国疫情，糊里糊涂就买了这套房子。”


    女人精致的长发，耳边的珍珠，背着的经典款包包，全款降价买得起的房子。邱澄思索一番，自己而立之年可远远没有宋知节这般痛快，财务自由，宋知节远没有她口中那般羞涩，试探道：“最近，在哪高就？”


    宋知节微笑，“哪里比得过邱大律师？就是画点画，满足、满足小女人的生活。房子也是背了近三十年的贷款呢，好不容易跟银行签的。”


    邱澄心里舒坦一些，关切道：“你怎么也不早来见我？早知道是你买，我给你打对折。送你也行，只是那毕竟是我跟小雨曾经住过的婚房。”


    “不必了。”宋知节抬眼，眼里波光流转，星火烂漫，似是诱惑道：“你就当我留个念想吧。邱学长。”


    邱澄心满意足，随即答应了尽快办理房子的手续。


    宋知节切着盘子里的牛排，笑意盈盈地看着邱澄，手下锋利不减地切割着死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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