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月亮坠落一千次——无意偏爱


    人们不会记得已经得到的拥有的东西，更毫无在意它的配件。你会在意红玫瑰的刺有几根，她身上的刺有几根是弯的，有几根是直的。你只会毫不犹豫地剪掉所有的刺，任玫瑰在怀里绚烂到死去。


    成年人的偏爱，会爱那些少年时未曾拥有的，爱那些曾经失之交臂的，爱那些得不到的、得到后又失去的。


    邱澄只会这样的偏爱。


    他拨开身上的醉醺醺的人，独自走出酒局，扯开衣领，到阳台上吹吹风。


    他的手机闪烁一阵，今天毕业生的名单发送到了他的手机上。


    “孟嘉月。”邱澄反复咀嚼了几遍这个名字。这实在不像是宋知节的弟弟，五官精致秀丽，宋知节则较为平淡。


    但孟嘉月、甚至是他的前妻朱雨身上远远没有宋知节身上一种让人着迷、让人沉醉、让人发狂的特质。邱澄在5年后再次见到宋知节，曾经白月光一见钟情的魅力在宋知节的身上分毫不见消退，反而变得更加有女人味。


    他不是不爱慕朱雨，在热恋时，他迷恋朱雨的热情妩媚，却依然为宋知节的迷人而着迷。如今，随着年龄的增长，宋知节变得既有朱雨的妩媚俏丽，又保留了那份迷人获人心魂的气质。


    此时此刻，功成名就，再也没什么能阻挡邱澄。


    邱澄的内心又一次蠢蠢欲动。


    他做好完全的准备，首先便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下手。


    孟嘉月，宋知节，真不相配。


    *


    宋知节也会偏爱。她选择放手，拒绝月亮，更是成年人的一种偏爱。


    21岁的年轻孩子怀揣着一颗赤城的心，袒露着爱意。也许一开始，这份爱意夹杂着许多杂质。


    可是大浪淘沙，洗去铅华，年轻的爱意变成浸水的沙袋，沉甸甸的，压在人的胸口。


    你真的从来没有动心吗？早已死去的朋友朱雨，坐在我的身旁，听见我如雷贯耳的心跳声，对我说道。


    是啊，怎么会不动心？


    月亮不求回报，只愿意成为私有物。这份单纯的奉献的爱，没有任何交换条件的爱，即便是父母那里，宋知节也从未得到过。


    可它太珍贵，太稀有，太美丽，我不愿意月亮就此失去他的光环。


    宋知节，用眼睛细细打量着孟嘉月，从上到下，这是一个有些不太礼貌的举动。她从孟嘉月的额头，天庭饱满，他的眉眼，杏眼弯弯，他的鼻子，高挺秀气，他的嘴唇，自带唇色，他的喉结，紧张地吞咽口水……


    宋知节最后看了一眼孟嘉月的耳朵，红的，她轻笑，看着他脸上一点绒毛，内心喟叹一口气。


    “你知道这幅画画的是什么吗？”宋知节指着餐厅墙上仿制的壁画对孟嘉月说道。


    墙壁上画着一个女人背着一头奇怪的豹子，身后的长河里散落了一颗颗月亮。孟嘉月摇了摇头。


    宋知节：“这是一个伊朗的传说，有个叫米娜的小女孩跟一只豹子是朋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


    “有一次，豹子说，为什么月亮如此高高在上，而我们却只能匍匐在地。我要在月亮之上。米娜很期待自己的豹子朋友实现梦想。”


    “随着时间的流逝，米娜变得越发动人，有了越来越多的追求者。有一次，米娜的一个追求者求爱不成，便杀死了米娜最好的朋友豹子。”


    “梦破灭了。伤心的米娜便背着豹子的身体，涉水徒步行走。月亮就坠落在他们的身后，一片片的，碎落成了一千颗一万颗。”


    “米娜最终实现了豹子的梦想，在月亮之上。”


    宋知节停了故事，看着孟嘉月：“你知道吗？若我是米娜，我就会割下男人的头颅，祭奠我的朋友。若我是豹子，我就要让月亮对我俯首称臣。若我是月亮，我就会永远高高地挂在天上，一尘不染。”


    孟嘉月：“那你是米娜，还是豹子，还是月亮呢？”随即他摇了摇头，又说：“你什么也不是，你只是宋知节而已。”


    “是啊，我只是宋知节。可是知节非好雨，如何能心安啊？”宋知节眼神悲怆，按着孟嘉月的手，说道：“小月，就做月亮不好吗？”如何不好，那你呢？你不就孤独地一个人走上那条路。


    “坠落在河流里的月亮也是心甘情愿的。”孟嘉月眼神游离，不去看宋知节的眼神，去盯着墙上的壁画，河流绵延，月亮时而沉浮。


    “那这就是我拒绝你的理由。”宋知节收回了手，坚定道：


    “我要让那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一尘不染。


    孟嘉月沉默，他读懂了宋知节隐含的拒绝，嗫喏：“为什么？”


    “你，对我动过心吗？”孟嘉月语无伦次道：“这并不影响我追求你。我自己的人生，我可以的。”


    “我、我可以等你动心的那一天。或者，你是不是，是不是还喜欢别人？梅清和、还是，邱澄？”


    宋知节讶异，又想起了书房里的那幅画，了然孟嘉月估计还是打开看过那幅画。她知道孟嘉月对以梅清和为灵感的《逐日的黄昏》耿耿于怀，也许他也看过了以邱澄为灵感的那幅画。


    宋知节摇了摇头，都不是。


    孟嘉月眼角含着一点泪意，充满歉意地说道：“是不是因为我之前，吓唬你？害你受惊吓，害你害怕，害你……”


    宋知节又摇了摇头。一道伤口，一次救命之恩，她早已说过，恩怨一笔勾销。


    无声的安静在两人间弥漫，偏爱从来都是双方的。偏爱的，被偏爱的都心知肚明。


    “你，也会为我画画吗？”孟嘉月再一次，用那双杏眼看着宋知节，秀丽俊美的脸庞带着一丝哀伤。


    这也是孟嘉月另一个问题。你爱过我吗？为我动过心吗？你说过，爱与恨是画家动笔的源头。


    宋知节没再否认，笑着点了点头。


    无私的偏爱，因为动心所以希望你幸福，所以希望你不再执迷不悟，不再是围绕着复仇开展你的人生。


    *


    过了很久以后，孟嘉月的社畜生涯正式步入正轨，他的事业前途蒸蒸日上，一片光明，是最有潜力、最有前途的新员工。某一日，他收到了宋知节的邮件。


    邮件里是最新的出版漫画，漫画的封面是新的人物海报——一月之神，简。他独自躺在弯月间，身后的翅膀磷光闪闪，在最靠近星空的地方，自由自在。潺潺流水自月下流出，波光粼粼，无数的月亮的倒影散落在河里，犹如坠落了千片万片的月亮，美不胜收。


    分明是作者无私的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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