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月亮坠落一千次——私有的月亮


    孟嘉月坚持要帮忙送画到出版社，只是宋知节担心他好不容易好的手伤，要是因为这点事又撕裂伤口，实在得不偿失，早早便叫了师傅帮忙运送。


    宋知节答应了孟嘉月带他去出版社，参加了签售会。


    她大学的时候，因为父母选了化学系，可从小不感冒。研究生就跨专业读了美术，工作两年，跑去巴黎进修画技。越是烦闷越是痛苦的时候，宋知节就靠着画画，一点点走了出来。


    她画的题材是小众的原创众神漫画。根据十二节气，原创了十二令神，各具风格特色。


    因为追求精致的画风，严谨的剧情，反而更得慢，但一点也不消减热度。


    故事的开始是从一位美丽动人的妻子色拉之死开始，好友穆莱特为追查色拉之死，纠缠于十二时令诸神之间，美丽又哀伤的故事。


    逐日的黄昏就是最新的剧情里的四月之神，强大如他也无法挽回穆莱特坚定的内心。


    “穆莱特，穆莱特，若你喜欢太阳，我便跟着太阳走，直至把黄昏燃烧成烈日。”


    一旁的编辑姐姐怕孟嘉月无聊，给他宋知节至今为止已经出版的故事。


    他一眼，便瞧中了最新连载的十二时令神的故事。无他，只因为最新的封面便是以梅清和为创作灵感的《逐日的黄昏》。


    孟嘉月很少阅读少女漫画，他被安排坐在宋知节的后面，竟也不觉得无趣，看得津津有味。


    宋知节的漫画题材小众，可无论是内容还是画风技艺成熟，情节细腻哀伤，时不时又穿插着笑点。也因此，她的漫画题材小众，可故事受众却很广泛。


    孟嘉月一个低头抬头换书的时间，目之所及，尽排满了人，接龙的队伍长得从租借的书店盘旋几圈，消失在门口。从书店的橱窗向外，还是满满的人。有男孩子也有女孩子，男女老少都有。


    宋知节谦和冷静地给每一位粉丝签名，纤细的脖子，坚定的身影，坚韧的意志。


    孟嘉月感受到了宋知节的另一种魅力，强大并非源于身体，而是内心。


    他此时此刻，突然看明白了，宋知节不是朱雨，不是姐姐，是她自己。


    事业是最好的美容剂与迷情剂。爱你的人只会因为你的优秀而爱上你。朱雨最大的错误，就是折去双翼，成为金丝雀，没有事业，迟早会被抛弃。


    穆莱特，穆莱特，我愿意成为你复仇的利刃，这也是我的心愿。漫画里的一月之神名叫简，他对穆莱特如是说道。孟嘉月重复着一月之神的对话。是啊，你我是同路人，我甘心为你马前卒。


    穆莱特摇摇头，简，我并非想要向任何人复仇。我只是真理的囚徒，是卑微的赎罪者，是色拉意志的执行者。


    简，可怜的简，复仇并非同归于尽，并非雪与水融化后不分你我，那是牺牲。复仇只会玷污你漂亮的翅膀，远离那些复仇的阴影吧，做永远的一月之神！


    简拥有一对像蜻蜓的透明的翅膀。这对翅膀可以让他毫无顾忌地飞翔在广阔的天空。可为了穆莱特，为了昔日的好友色拉，聪明敏感的简，愿意付出这对珍惜很久的翅膀。


    “做永远的一月之神，不好吗？无物扰烦忧，何处惹尘埃呢。”孟嘉月反复喃喃念叨着这句。


    可是从来也没有人问过一月，是否甘心被人保护？甘心做永远高高在上的月亮。孟嘉月不愿意。


    “若你喜欢，我便永远在你身后。”孟嘉月重复着漫画里一月之神的回答。


    月亮本来是高高在上，可他甘愿被你私有。


    *


    喜欢，偏爱难以掩藏。


    宋知节被袭击之后，梅惊雪满怀歉意，若他在场，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再加之，事后得知，不懂事的哥哥梅清和竟在这种关键时刻，跟好不容易追到的女朋友分了手，倍感内疚，执意要请大家吃饭。


    宋知节推辞不过，兼之梅惊雪将梅清和打发出去，又是名义上为了庆祝孟嘉月的毕业，以及他英勇的见义勇为行为。


    孟嘉月，拉上了他的小伙伴秦南山，也就有了今天的饭局。


    四个人围成圆圈，坐着。


    孟嘉月坐在了宋知节的左手边，秦南山则坐在他身侧，右手边的空位留给了梅惊雪。


    在场的都已经成年，除了留级的秦南山，都已经毕业不再是学生。孟嘉月抵不过秦南山的胡搅蛮缠，带了一瓶陈年白酒，急哄哄地上了梅惊雪家。


    秦南山以前是运动员，与酒精绝缘。现在休养阶段，天天被秦阿姨催着养生。99年出生的，到21年已经22岁了，还不知道酒是什么味道。


    这次庆祝孟嘉月的毕业，特地借口外出吃饭，偷偷摸摸地喝点酒。


    宋知节是第一次正式见到孟嘉月口中的秦南山。


    孟嘉月很少在她面前提起别的男人，在他的嘴里，秦南山就是个小笨蛋，练体育练得四肢发达，头脑空白。秦南山嘴里的孟嘉月就是个小书呆子，满脑子都是书。


    “小月，小月，祝你毕业！”秦南山兴奋地拿起酒，第一次敬酒，酒杯竟高过了孟嘉月，也不知谁是被敬酒的，谁是敬人酒的。


    孟嘉月很是无奈，吐槽：“错了错了，笨蛋，敬人酒杯要略往下三分。”


    秦南山正喝了一半，拽着孟嘉月手里的酒杯，硬是再倒满酒敬酒一回。孟嘉月无语，上一杯酒他早就喝完了，这杯又倒满，这小子不会是想把我灌醉吧。


    两杯白酒下肚，孟嘉月就已经是不甚酒力，脸上早已有了两团红晕，秀色可人。


    一旁的梅惊雪跟宋知节看得哭笑不得，笑着劝道：“好了好了，别人主人公都喝醉了。”


    秦南山连喝好几杯，脸上既不发红，神色清明，毫无醉意。自来熟的家伙，见孟嘉月不给力，竟拉着劝阻的人开始喝酒。


    “梅哥。”秦南山倒满一杯白酒，递给了梅惊雪，“憨厚”地说道。“谢谢哥哥今晚的好菜，今天我跟小月吃的真痛快。”


    宋知节暗自吐槽，从来还没有人这样称呼过小梅老板，梅哥梅哥，倒像是没哥，没有哥哥。


    的确小梅老板梅惊雪的哥哥梅清和还在加班地狱呢。


    梅惊雪见此挑衅，坦然接了这杯酒，爽快地一饮而下。宋知节倒是没见过梅惊雪喝酒，喝茶是见过的。


    她只见过梅清和喝酒，二三两轻易不脸红，不易醉。难道梅家兄弟有不醉酒的家族基因。


    两人是连喝十几杯，半瓶白酒没了。


    梅惊雪的眼尾，才微微发红，似有醉态。


    秦南山神色不变，状似清明，貌似天然地说道：“以后要是娶小梅哥这样贤惠的人，就好了。”


    宋知节暗笑，打趣：“你家小梅哥可是男孩子，怎么能嫁给你？”


    “这有什么不可以，我嫁给小梅哥也行。”秦南山哈哈大笑道。


    孟嘉月手撑着头，歪着扫视了下梅惊雪跟秦南山，醉醺醺地说道：“你们两在一起，我就可以跟宋姐姐在一起。”孟嘉月已经完全醉了，迷糊不清地顺着秦南山的话说了下去。要是以往，他肯定会调侃秦南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问梅惊雪愿不愿意。


    梅惊雪似是有所惊吓，筷子上夹给宋知节的藕片，不甚掉了下来。他弯下腰去捡筷子，看见醉了的孟嘉月伸手把玩宋知节的左手。而宋知节不见反抗，脸上颇见纵容之色。


    他心里凉了半截，但还是勉强露出微笑，冲动道：“嘉月，我敬你一杯。谢谢你救了宋小姐。”


    孟嘉月迷茫地回过头看他，他已经彻彻底底醉的不清。


    秦南山大大咧咧，不是个没眼色的，状似无意地说道：“宋姐姐跟小月就是那一见如故、二见救美，都是一家人，计较什么。小梅哥，你还能喝，跟我喝吧。”语罢，接过了梅惊雪的酒。


    宋知节，略带疑惑，回望梅惊雪，他看上去甚是难过。


    才看了一眼，孟嘉月便靠了过来，原来是他已按捺不住醉意，头轻轻地贴在宋知节的手臂上，额头微微发烫，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就是家养的小狗。


    宋知节忍不住摸了摸孟嘉月的头发，毛茸茸的。


    这一幕也落入了另外两人的视野中。


    又迟了一步吗？梅惊雪顶着醉意，闷了几口酒，颇有借酒消愁之意。


    秦南山见势不妙，便转移了话题：“小月参加毕业典礼，在上面演讲，很是威风。邱律师给他颁奖，真痛快！”


    宋知节也察觉到了气氛微妙，应和：“邱澄吗？”


    “是啊，杭城最有名气最厉害的邱大律师。”秦南山答，语气里透着一丝骄傲，“杭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你说是不是，小梅哥。”


    梅惊雪已经平复神色，放下手中的筷子，皱了皱眉，似乎是不喜这个人，略带冷淡地说：“不怎么认识，新闻倒是很多。”


    秦南山反驳：“怎么会不认识呢？你还记得2019年的那场自杀案吗？邱澄邱大律师自己为自己抗辩，痛心爱妻惨死，自己因醉心工作，而忽视了妻子的身心健康，实属不该。后续还将自己创办的律所每年5%的利润收入给了家庭主妇保护协会。”


    “还有2019年年底的时候，全国口罩紧缺，邱律师发动人脉，千辛万苦筹集了数千口罩，一路开着卡车，跟着车队，以妻子的名义将口罩送往了武汉。”


    宋知节、梅惊雪两人均有些沉默。


    孟嘉月大概还是对邱澄这个名字耿耿于怀，一听见邱澄便条件反射，站了起来，怒斥：“人渣，渣男，出轨的家伙。”


    接着，他指着宋知节命令：“你，不许跟邱澄去吃饭。”说完，就跟断了电似的，趴回去睡了。


    这回，轮到了梅惊雪跟秦南山惊讶了。


    “你认识邱大律师？”这是秦南山说的。


    “别去，这个男人不是好东西。”这是梅惊雪说的。


    两人面面相觑，秦南山快速反映了过来，反驳梅惊雪：“你为什么这么说邱律师？”


    梅惊雪又沉默了。宋知节也跟着问了一句：“是啊，为什么？”


    梅惊雪闷头喝了一杯酒，措辞谨慎地说道：“我有个朋友……”


    “不会那个朋友是你吧。”秦南山听见熟悉的开头，吐槽道。


    “不是，是真的有一个这样的朋友。”梅惊雪解释道：“被他……欺骗了。然后，一个人，走上了不好的路。”


    秦南山皱着脸，“什么嘛，没头没尾的故事。”


    宋知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总觉得梅惊雪暗指的是朱雨，可他跟朱雨怎么会认识呢？想多了吧。宋知节转向了秦南山，略抬下巴，示意对方讲讲自己的故事，“你怎么会对邱澄那么大好感度？”


    “邱律师很负责，很能干。2020年的时候，我因为状态不好，比赛频频失利。身上的一家代言公司便想着违约，狮子大开口，要五百万。”秦南山解释：“我家不是什么富三代，没什么经商的，父母体制内，也就是小康家庭。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倒是邱律师不取分毫，自降身价给我打官司，赢了。”


    “回头还安慰我，好好养身体。”


    梅惊雪似乎想到了什么，指出：“是去年打的官司，叫邱澄，挽回年轻运动员的折翼之痛，从年头吵到年尾，很是热闹。”


    秦南山摸了摸鼻子，补充道：“也因为邱律师的一战成名，国家对运动员因伤病修养、退役后的保障制度逐渐完善。我们的待遇也渐渐好了起来。真的要谢谢邱律师。”


    梅惊雪不做评判。宋知节犀利地指出：“这些只能说明邱澄在事业上是个好人，是个负责的大律师。可是在情感上却不一定是好人。”


    秦南山连声辩解：“别这样说，邱律师可爱他老婆了。你们别听那些小报上写的什么出轨，二奶三奶什么的。我见过。”


    “你见过？”梅惊雪跟宋知节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


    秦南山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小月也知道。邱澄的老婆跳楼，我就是旁观者。你们没看到，跳楼的女人死状很是凄惨，像断了头的蚂蚁，意识还没跟上肢体，眼神似乎还会盯着人看。毛骨悚然，吓得人腿都不会走。”


    “邱律师看到他老婆的时候，鞋子衣服都没穿好，然后抱着他老婆的尸体，不让警察碰。折腾了好久。”


    梅惊雪重复了几句，皱着眉，对宋知节说：“我还是不建议你去见。他并不是个好人选。”梅惊雪若有所指，先是梅清和，又是孟嘉月。他以为宋知节是恨嫁的大龄女郎，仓促地选择邱澄，恐怕只会重蹈邱澄上一任老婆的覆辙。


    “宋姐姐，你还没说你怎么跟邱澄认识的？难不成一见钟情？”秦南山好奇地问道。


    “什么一见钟情？”不该醒的时候，孟嘉月醒了，握着宋知节的手，醉意上头：“你不许喜欢他。你是不是背着我要跟他见面？”


    宋知节哭笑不得，向所有人解释：“以前大学同学。”见孟嘉月迟迟不松手，不得不纵容道：“好了好了，不见面不见面。”


    秦南山揽过孟嘉月，减轻宋知节的压力，安抚醉鬼：“宋姐姐要去，自然要跟你这个粘人的管家公说。行了行了，睡了吧你。”


    私有的月亮也被人无意的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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