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元的胜利


    善良的人在睡觉，作恶的人则从来不挑时间。


    另一场舆论的狂欢在无形的网络中肆意妄为，并随着警方的暂时沉默，为恶方的恶意出证，越发猖狂，无所忌惮。


    造谣者顶着伤口，委屈连连地在视频里声明：该宋女士不分青工皂白地污蔑，上来便是殴打。引得网民同情，其声势浩大，便显得夹杂其间的辩解如星星之火，摇摇欲坠。


    网络就是这样，分明是件工具，人们却偏偏要以工具来论黑白。黑的就都得是天下一般黑，白的就是纵容逆端，就是田园女权，就是毫无人性。于是黑的就都得是黑的，哪里还有白。


    有的人则会善用这项工具，达成目的。负责采访造谣者的媒体与公关公司满意地看着现状，向着幕后人汇报。“这样一来，杭城的人文评选怕是只能花落别家了。”男人背靠在办公椅上，手指灵活地转着笔，俯瞰满城的灯火。


    “是啊，石总，这样一来，上头的资金就会优先倾斜给南城，我们在那提前投资的房产，也可以尽早回本。”另一个男人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笑着说，“你们家的，也趁早争一争这名头，动动位置，可以往上走走。”


    被称为石总的男人，正是南省有名房地产企业的二公子，他没有对即将到来的胜利松懈，反而问带来消息的人，后续处理如何。


    业内响当当的媒体老总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得意洋洋地说道，造谣者的封口费给了，无论如何，事情就算查出来，也是对方做的，绝对查不到我们。现场的监控也删除了，周边围观者的完整视频也都买下了。杭城这边也通过气，大概顾忌舆论，不会如何。


    是啊，以石击卵，以小搏大，如何不胜？“那就提前恭喜石总了。”神秘的男人笑着祝贺，腕间垂下一串晶莹饱满的佛珠。


    石总笑笑，伸手握拳，似把整个杭城玩弄于手掌之下。“倒不如先生智计超群，堪比诸葛。”


    言辞交谈间，一个女人自然成了两股势力交织的牺牲品。


    可有的人愿意迎难而上。正义之伟大，正因为贯彻他的艰难。


    王玉深觉舆论态势，如烈火浇油，对宋姐姐越发不利。她连忙用微博发声：我是另一个被保护的当事人，这位先生是因为造谣，骚扰我，并且是对方先动手。宋小姐是为了保护我，才动手的。她是一个好人，是个值得钦佩的人。


    王玉的微博，被淹没在众多渺小的评论中，掀不起丁点浪花。个人的声音怎么敌得过资本的力量。


    王玉竭尽全力发动身边的一切力量，杭城大学的同学，父母的同事，家里的亲戚相继转发。一杯水倒进资本的海里，甚至掀不起一丝浪花。她筋疲力尽，坚持的正义渺小如烛火，转发的热搜，被压在榜单之外。


    她打电话将事情告知了梅清和，不幸得知当时监控他们的录像不见。而宋知节生声称的录音又实则并不存在，是她提出诈对方的。提供的证人清单里，没有人愿意作证，几乎都是一面之词，宋小姐先动的手。


    事情到了越发艰难的时刻。宋知节的一些个人信息也被披露在了网上。大龄未婚，自由职业，暴打男性等等都成了攻击她的理由。宋知节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可惜的是，这些个长篇大论，宋知节是一个也没看，她难得的睡了个好觉，起来便继续作她的画。


    倒是王玉初六下午，打通电话叮嘱她，千万别打开任何的通讯软件。宋知节想想也会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索性扔到一边，专心创作。


    经过昨天的事情，她有了一篇新作的灵感。自古以来，消失的受伤害的女性太多了。如果当年她走之前，有人像如今自己救王玉一样，有人帮帮她就好了。新作是关于一个女人为另一个女人的复仇故事。故事的开篇，就从女人色拉之死开始。


    漫画的第一卷便是以色拉之死作为封面。她用勾勒出女人的轮廓。面容模糊，但被高高地架在十字架上，脚下烈火烹油。周边则是觥筹交错，男男女女举杯欢庆，肆意盎然。


    她用红色的颜料涂抹着女人的裙摆。为人群画上精致的礼服，衣冠楚楚。她没有涂上女人的脸，是空白的，是模糊的。因为对她来说，色拉，无处不在，被批判的女性无处不在。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艰难，孟嘉月偏要做艰难的事。


    他看到了王玉的请求以及宋知节的舆论，他也是杭城大学的。一见到视频中薛定谔的打码，只对脸部略微模糊化处理，女性气质独特，他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宋小姐。


    孟嘉月向来痛恨这些如狼饮血、毫无底线的媒体，请教了隔壁信息学院的学长对视频验证，逐帧进行分析，迅速制作了打码视频，反驳了造谣者的谎言。


    网友一看，嘿，好小子，原视频1分钟，足足减了好几个步骤，明明上一祯，画面还捂住胸口，下一帧便成了关键点。若不是放慢看，还真是难以看出剪辑的痕迹。这视频剪辑人才绝对是大师级别，偷龙转凤的高级选手。


    水军公司一见事情似乎有所转机，连忙甩出女方转移视线。一个大V信誓旦旦地了解女方，对女方孤身一人买下豪宅，还正好买下凶宅，从资金来源、不知名的小区路人采访中，小心求证大胆推测女方的种种不合规。一个则从裙长，化妆品的质量，分析女方的性格，家庭暴力，出轨重重。更有不知名的前男友跳出来，力证女方家暴已久，男性苦不堪言……真可谓是群魔乱舞，属实是魔幻现实主义。


    当一件事情，一再翻转后，哪怕是再痴傻的羊也不会再上当了。网友与水军争论不休，从夜晚斗到了白天，从月高悬于空中到日上三竿，热血不休，秃头不止。


    弹尽粮绝，持久战之际。姗姗来迟的派出所通告挂了出来。梅清和花了大功夫，软磨硬碰，威逼利诱，终于找到了愿意作证的证人，以及不知名好心人提供的失踪已久的监控录像。


    自此风波平。


    通告上写，2021年2月16日，杭城XX地区派出所接到报案。经调查，X某某（造谣者）对王某（化名）确有骚.扰行为。在X某某拒不配合，并率先动手的情况下，宋某某因见义勇为，两人略有冲突。现对X某某造谣，侵犯他人隐私行为进行严肃教育，并依据法律起诉。对宋某某寻衅滋事行为实行处罚，考虑其正义行为合情合理，在支付医疗费之余，处罚1元钱，已示惩处。


    下附案件当时的视频。


    网友们见此，议论纷纷。


    杭城风雨几时休评论：[1元钱，的确巨款啊，羞辱极大。]


    吃饭长高睡觉评论：[我呸，这人渣，明明先动手的，还污蔑漂亮小姐姐。]


    南山有梦评论：[不愧是杭城派出所，1元钱的惩罚，执法有情有礼！帅极了。]


    有为青年评论：[啊啊，那个人渣尽然还是杭城人，真丢人。丢我们杭城的脸。小姐姐帅气！]


    暴瘦二十斤评论：[拉低杭城素质，杭城今年怎么好意思评选人文城市。]


    ……


    事情告一段落，结局是宋知节不需要付医药费，王玉的父母强烈要求他们付。至于那1元钱的赔偿，她倒是乐得自在，当场就扔给了造谣者。


    王玉，则经历一番事情，两眼通红，黑圆圈厚重，果断地比以往成熟了许多，她握着宋知节的手，深怀歉意：“宋姐姐，是我让你卷入了这些麻烦。”


    宋知节并不在意。“该是我谢谢你的，我听梅警官说了，是你跟几个朋友花了好大力气找回了现场视频。我那次上前的假录音有了你这个真的，才能让我脱身。”


    “王玉，谢谢你保护我。”


    王玉，有些害羞，抓了抓发尾，又说道：“不是我的功劳，都是孟学弟他们的功劳。”


    “没有你，他们也不会帮我。”宋知节轻轻地抱了一下王玉，她比王玉要高一些，王玉的脸蛋正好搭在她的颈窝。“以后，穿裙子也别害怕。”


    “嗯。”王玉心脏碰碰跳着，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


    “下次见面，把你的朋友都带上，我好好谢谢他们。”宋知节婉拒了王家父母相送的邀请，轻轻地把王玉推向了家。


    远处，宋知节的好友朱雨娉娉婷婷，撑着一把遮阳伞，踩着高跟鞋大步走来。


    如真实的色拉从火堆上走了下来，重新活了过来。


    雨销云霁，雨水的季节过了，杭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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