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清和与惊雪


    有人在警察局里吃大虾，有人在假期里痛苦加班，有人一如既往地开店，收摊。


    小区里的田奶奶问小梅老板，怎么不休息两日，连春节都钻进钱眼子了去，跟你哥哥是一个样。以后也在杭城买房？


    梅惊雪收起了手上的汇款单，谦和地笑了笑，两颗虎牙露了出来，带着一点年轻人的稚气，“奶奶新年好，以后常来吃啊。”


    “好好好。”田奶奶也没继续问，与他告别。


    梅惊雪与梅清和是对表兄弟，差4岁，一个是四月生的，叫清和，偏偏性情恶劣，肆意妄为；一个是十二月生的，叫惊雪，与出生日相反，是个脾气温和，体贴善良有一手好厨艺的男妈妈性格。


    梅惊雪听说了宋知节的事情，只是人人口口相传，毕竟还是晚了一步。等到他赶到快递店的时候，宋知节一行人已经被梅清和的警车带走了。


    梅惊雪有些担忧，正跟宋知节发消息。宋知节正吐槽他哥梅警官不近人情，把她关上一关，还饿得不肯给她送吃的，枉费朝夕相处的情谊。倒是同事女警小姐姐很是照顾。


    此刻，梅惊雪坐着电梯，说来也奇怪，电梯直达5楼，每一层又都停了下来。门慢悠悠地打开，电梯空无一人，着实很奇怪。


    梅惊雪知道，警局的盒饭套餐不一定好吃。而宋知节又是顶顶挑食的性子，往日里的素煎饼，不得加葱、加蒜，总是单做一份。大梅——梅清和总是冷冰冰的，做事总是大包大揽，自然少些贴心。宋知节的事情已经有不少人关注，下面的评论也不甚好听，小梅知道哥哥做事是让她受了些委屈，她正缺朋友保释，便主动提出领她回家。


    电梯终于到了，门外靠右的是楼道的灯。梅惊雪住了两年多，很是熟悉，不用开灯，闭着眼都能走对。他正朝着501室走去，忽而觉得不对劲，回头开了灯。


    回望502室的门上，血红染门，一朵白色的菊花放在门口海绵宝宝的地垫上。靠近502的安全通道幽深蜿蜒而下，仿佛是一条张着嘴的巨蛇，吞噬着靠近他的一切。


    小梅老板颤抖着手，摸了摸门上的“血”，不粘稠，也没有血腥味，是颜料啊。“是你吗？”他喃喃道。


    楼道的窗外风声幽咽，女人的哭声若有似无地响起。


    还是做煎饼吧，一个素的，一个荤的，正好。小梅老板打了清洁公司的电话，多给些钱让他们加班来清理。


    他已经很熟练了，这样的事情从来不是第一次发生。本以为宋知节搬进来，她也会停下来，没想到时隔两周，还是来了。


    他怎么还没有来？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吗？宋知节疑惑地想，小梅老板梅惊雪并非失约的人，比起让人等他，他更喜欢提前到达等人。


    忽而，有警官叫她，恰好是小梅老板来了。她在杭城认识的人实在不多：大学毕业回老家的一批散了，去广州上海北京的一批散了，读研的一批又散了。留在杭城的人不常联系，也就成了微信里占据只余下性命的列表。


    保释这件事怎么也不算光彩，比起一年说不上一句话的陌生同学，还是找靠谱的小梅老板更快解决问题。


    小梅老板领着她，签了字。宋知节乖巧地侧站在他的身侧，看见他秀丽的字迹——梅惊雪。一个清和，一个惊雪，一个年头，一个年尾，好不相似的两兄弟。


    正好遇见梅清和从楼上下来，拿着文件夹，隔空敲了敲宋知节的头，又好气又好笑地念叨：“你这家伙，竟让我弟弟给你签字？”


    “也只有小梅老板人好，仗义。也是我杭城认识的好朋友啊。”


    梅清和瞠目结舌，转而训斥起了弟弟，“我说你怎么老是不看我，也没见你给我送几次夜宵？她一喊饿你就来了。”


    小梅老板也不见生气，反问：“宋小姐饿着了，可不是怨你。人家是好姑娘，怎么好意思饿得她？你天天吃我做的饭，不也嫌弃得要死？”


    “谁让你总做煎饼？”梅清和反驳。


    “那你别吃？”


    “那不行，我弟弟的饭怎么能就只给白吃白喝的臭丫头？”梅清和两三口就解决了饭团，正色道：“之后等医院诊断下来，上班以后，就初七，会通知双方第一次调解。”


    “少看点手机，养养你的脸。肿得像小猪。”


    宋知节听罢，下意识摸了摸脸，询问一旁的梅惊雪。小梅老板倒是不像梅清和这般恶劣，他端详了片刻，斟酌道：“确实有一点。不过不严重，回去我拿冰袋给你敷一敷就好。”


    宋知节瞪了眼梅清和，领了他的好意，致谢，头也不回地跟着梅惊雪离去。


    梅清和，既没清闲也没和谐，只得继续奋斗加班。浓茶满杯，劳形案牍间忽而抬头，想起那宋知节最后一眼，鲜活明妍，是让一个高高在上平静的面团儿有了人气。


    他得意极了。


    梅惊雪着实是个很讨女人喜欢的男人。不，他们两兄弟都是。只要他们愿意，没有哪个女人会不被他们讨好到。


    宋知节喟叹，然后拿出钥匙开502室的门。


    奇怪的是，门上是湿漉漉的水渍，地毯上也是水，一股刺鼻的香蕉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


    “怎么了？”宋知节觉得奇怪，回头看见梅惊雪。原来小梅老板已经熟练地从501里拿出了冰袋，困惑地问她，怎么还不开门。


    “没什么，可能是雨大，打湿了地板。”意料之外地，宋知节明知道今天没有下雨，竟找了个自圆其说的解释，自顾自地开了门。


    小梅老板也知道没有下雨，他没有戳破这个谎言，顿了顿，没说话，沉默地跟在宋知节的身后。


    门关处进门就是个低矮的柜子，这对180以上的男士并不是很友好，一般人进门更是万万不会留意。


    但梅惊雪好像来过，刻意且熟练地绕开门口低矮的柜门。


    “我还正想提醒你有柜子呢？”宋知节站在门关，一边手勾着脚，脱下鞋子，一边回头看他。


    小梅老板心下一惊，有些错愕，急忙解释：“我们的房子具体格局是对称的，我们家以前也是这样的，只是我哥受不了，拆了。”


    她看上去似乎相信了他的解释，随意地点了点头，给他拿了双拖鞋，进门。


    502与501的格局大相径庭，与之前并无什么区别。


    梅惊雪跪坐在客厅的茶几，打开冰袋，包了层干净的毛巾，下意识地递给了坐在沙发上的宋知节。却发现对方的脸听话地凑了过来，像只猫咪，闭着眼睛，白瓷一样的皮肤上唯独嘴角乌青一块。


    好乖，梅惊雪没笑出声，食指握着冰袋，轻轻地贴近淤青，静静地，他听得见对方急促的呼吸。应该很疼。


    墨色的眼睛受惊似地瞪着他，倒映出他的身影。他别过眼睛，不敢看她，嘴里有些无奈地安抚：“有些疼，别怕，我轻一点，消得快。”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讨女人欢心？”手掌下的女人顶着冰袋，龇牙咧嘴地问道。“幸好我们是朋友。”


    梅惊雪倒是波澜不惊，摘下冰袋，摸过冰袋通红的手指点了点宋知节的额头。果不其然，她像小猫一样躲开。他避而不答，转而背过身，念叨：“促狭鬼。我去给你放冰箱。”


    宋知节没吃素煎饼。冷了，不像梅清和有一个铁胃，吃什么都不会生病，梅惊雪没让宋知节吃，担心她吃多了胃病犯了，嘱咐她明天加热再吃。


    他熟门熟路地打开冰箱，对，还是在一样的位置，放好冰袋。


    梅惊雪正打算告别宋知节，发现这姑娘已经坐着睡着了。难怪，经历了这么多，肯定很累了。他没有叫醒她，只是脱下了外套的衬衫，小心翼翼地包着她的腿，放平躺在沙发上，又拿了毛毯，轻轻地给她盖上。


    他去了隔壁，做了些菜，用罩子罩住放在了餐桌上，再静悄悄地关上门，锁好，离开了。


    门锁发出“咔嚓”的声音，扣上了。宋知节的眼睛睁开了，她瞧见神出鬼没的朱雨走了过来，摸摸她的头发，对她说道：“这个也不错，男妈妈，可以照顾你，挺好的。”


    宋知节太累了，她闭上了眼睛，轻轻地摇摇头，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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