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斓蔫坏,只说了闻婴确实不擅长打牌,但没说陈珩巨他妈擅长打麻将。

    平三雪是唯恐天下不乱,会意陈斓想把他哥拿着当杀招用就没吭声。

    而且几个人没有意识到一个事实,就是年纪最大不爱吭声的不一定是老实人,有些人心里憋着坏水儿就是不吱声,你要是上钩你就完蛋。

    特指陈珩。

    前面不温不火玩了一轮就退下来,漫不经心搁那玩手机,在旁边低声跟闻婴解释麻将规则,遇到什么不能说的就打字给闻婴看。整个一个闲云野鹤云淡风轻。

    后面陈斓不想打了,嚷嚷要换人,都以为他要拉同样很会打的温亭过来救场,然后拽了他哥。

    陈珩熄了手机屏,问闻婴:“明天想吃什么?”

    闻婴:?

    陈珩牵唇,没作声。

    然后打了五圈连赢五圈。

    “和了。”

    “自摸。”

    “和牌。”

    宋昼舟一边掏手机转账一边纳闷:“你这么顶,刚才陈斓为什么不吹?”

    温亭早看破了她同桌在憋坏水,撩起眼皮冷笑一声:“你说呢?”

    陈珩歪了下脑袋,把位置让出来。

    阳城神经病病友互助中心全员坏种,没有例外。

    打完麻将天色已经晚了,几个人都得回家,于是帮忙收拾完了之后纷纷告别。

    走之前沈知川叫住了陈斓:“有事叫我。”

    陈斓和其他两个一个是亲兄弟一个是死党,而他们两个关系从一开始的乌龙就注定了不算亲近,但此刻陈斓毫无芥蒂一笑,好像大家一直是当时为了安慰宋昼舟抱在一起的兄弟。

    “好。”

    陈珩送闻婴回家的时候,在外面吹了吹冷风,先没想陈斓的事情,开始用局外人的眼光挑剔嘲讽自己明明还不确定心意,但已经开始本能在闻婴身边圈地盘的行为。

    ……像那种受本能驱使的雄性动物。

    陈珩垂着眼睛,嘲讽地想。

    他本身有点自厌情绪,从当时因为莫须有的年龄差觉得自己是畜牲开始就有,现在有时候不受控制想在闻婴面前开屏,陈珩这种情绪更甚。

    闻婴不知道,只是回头突然道:“那哥你现在应该是没什么事情了?”

    “算。”陈珩刚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愣了一下,点点头,“我下个月去一趟京城,面试过应该就没问题了。”

    闻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还是没张口。

    她只是看着陈珩笑了起来,换了个话题,眼神柔软。

    “今天玩得很开心,哥你呢?”

    陈珩为了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微微俯下身侧耳。

    听到这句开心,他转过眼珠盯着她,神色不明:“关于今天,你就没别的想跟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呢?

    闻婴回望他。

    说蹭到橘子和唇的食指,说报复回来的麻将,说不着痕迹敲在棋盘破绽上的手,还是众人起哄声里他压根就没慌张还翘起来的唇角?

    陈珩受不住这样纯粹的眼神,错开闭了闭眼。

    他保持那个微微弯腰的姿势,眼重新望住她,轻声道:“对不住,我今天唐突了。”

    闻婴被这样郑重的道歉弄得有点慌神,本能道:“没事,我……”

    她抬头看向陈珩,一时忘了词。

    九月的晚上,夜色的风已经开始渐渐凉爽。

    陈珩身后是成排的梧桐树,在风里缓慢涌动波涛。灯光在他身后依次亮起,眼前人身披璀璨华光,明亮又辉煌。

    她明明应该害怕这人忽冷忽热的远离,但陈珩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她,一如既往认真看着她,永远恐惧被“抛下”的闻婴竟然从头到尾都没觉得害怕。

    所以闻婴重复了一遍想说的话。

    她弯起眼睛:“没事,我无所谓。你很在乎这个吗?”

    陈珩眼神太复杂,而他思虑半天,只是伸手按在她发顶,压下去轻轻一揉。

    乌黑的发丝缠在瘦长苍白的指间,触感只觉得柔软。

    这是陈珩想做了很久的事情。

    他手指撤离的时候指尖蹭到了闻婴额头,明明温度都不低,两个人却同时轻轻抖了一下。

    “明天我会跟他们说别瞎起哄。”陈珩直起身,“乖乖,我很开心你相信我,但是这点好像我一直没提过。我觉得你心里有数,今天啰嗦两句吧……不管是谁,但凡是男人,你总得保持戒心——除了脸和人品不太一样之外,都一样坏。”

    闻婴不用看就知道她脸现在是什么情况。

    更何况那声“乖乖”出口,她几乎能感觉到胸腔里心脏狂跳的震响。

    陈珩也没想到自己无意识把“乖乖”这个称呼带出了口,愣了两秒,不自然地握拳抵唇,轻咳了一声。

    这称呼是文虹在闻婴小时候喜欢这么叫,陈珩当时还觉得肉麻,结果十来年之后,他自己把这称呼学来了。

    ……天道好轮回。

    陈珩本来还想说什么,然后被闻婴抢了先。

    “也包括你吗?”

    “……也包括我。”

    两个人对视两秒,各自不自然别开眼睛。

    闻婴感觉她现在如果测心率,大概能上一百。

    但是她面上仍然镇定,开玩笑道:“这是干什么啊哥?你是说你还是陈斓?”

    突然提起来冤种弟弟,陈珩下意识眉一皱,表情有点嫌弃:“你觉得他真不懂?一天到晚跟谁都是连笑带哄的……小闻,别太相信别人,包括我。”

    闻婴笑起来,点点头:“好,不相信你,所以你现在要回去吗,还是过来帮我看看题?我文综卷子写完了还没找老师帮我看。”

    陈珩本来想点头,突然被一道声音打断:“阿珩……欸,是小闻吗?”

    两个人都回头。

    是拉着行李箱的文虹。

    陈珩亲妈。

    陈珩愣了愣:“妈?你怎么这个点来了?我记得不是明天的票吗,你改签了?”

    文虹穿着大衣,长卷发垂在背后,妆容一丝不苟,和陈珩高一时那个温柔的女人又不太相同了。

    她现在跟着闻婴姑姑在外面做生意,雷厉风行的性子又被挖了出来,看着越发年轻,黑发红唇动人得很。

    文虹笑起来:“省的你们爷仨明天都去高铁站接我,好麻烦的。”

    她看向陈珩下意识刚才护在后面的闻婴,张开手,“哎呀,这是谁家的漂亮小孩,能不能让我抱抱呀?”

    漂亮小孩一声没吭,张开手冲过去用力抱住了文虹。

    陈珩失笑。

    闻婴把脸埋在女人肩头,闷闷道:“好想文姨。”

    “文姨也想你啊乖乖。”文虹笑着揉了揉闻婴的头,“你姑姑明天到家,我们这回单子成了,大家歇几天,开不开心?”

    这个称呼和动作让陈珩和闻婴同时僵了一下。

    “开心,但是我明天下午就得回学校……好累。”

    闻婴郁闷地放开文虹,“文姨现在回家吗?还是怎么样?”

    “我听你陈叔说了,我回去和他说说这个事情怎么办。”文虹掐了掐女孩儿白净的脸颊,“跟文姨过去坐坐吗?还是你回去歇会?”

    闻婴有点心动,但是作业和工作量让她犹豫的时候,被陈珩打断了。

    “她今天中午下午累得不轻了,现在得回去休息。”

    陈珩掀起眼皮,表情还是淡漠的,“洗个澡再看看书,明天晚上还有晚自习……我没记错的话,你下周半月考要考文综。”

    闻婴:“……昂。”

    陈珩:“背完了?”

    闻婴:“政治历史背完了,地理还有两课模板没看。”

    陈珩不容置疑:“刚才说的卷子拍给我,我今晚给你改了,你现在回去歇会。晚上记得看看书。”

    文虹:“小管家公,你好凶哦。”

    陈珩:“……妈。”

    文虹笑起来,没管自家儿子,又搂了搂闻婴,“那就赶紧回去休息吧,晚上别听他的,该睡觉睡觉,洗了澡了还看什么书,好不容易能休息会。”

    闻婴和两人都道了别才上楼。

    陈珩还是看着闻婴卧室灯亮了才和母亲离开楼下。

    他把文虹的行李箱拿过来自己拖着,把另外的胳膊伸出来:“怎么想起来改签了。”

    陈珩不是很信文虹刚才说的那个“怕高铁站接”,文虹嘴上不说,还是很欢喜他们去接她的。

    “我怕你爸爸看见你姑姑情绪控制不好,我得回来看着点。”

    文虹挽住陈珩胳膊,“而且我儿子这么厉害,我肯定迫不及待回来要看你呀。”

    陈珩耳边不自然泛起薄红;“……也没有很厉害。”

    “保送还不厉害?”文虹弯起眼睛,“和我一块共事的都羡慕坏了,你说,高三想去哪儿?妈给你出钱。”

    “没想好,先准备面试。”陈珩眼神柔和,一直看着母亲,“你这回在家待几天?”

    “看情况,可能十天半个月?我现在也不确定。”文虹说着有点愧疚,“我之前是公家忙,现在是跑生意,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管你。”

    “他们当时问我怎么教出这么好的儿子,我心酸得很,我说从小到大都没怎么陪我儿子……”

    文虹声音有点哽咽。

    陈珩:“没有,妈妈,你给的已经很多了。”

    他轻轻放下手臂,握了握母亲的略显冰凉的手,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真的,妈妈,你已经……给我很多了。”

    夏日的晚风已经有了凉意。

    而少年的目光仍然温暖而眷恋。

    从孤儿院出来,和旧事告别,被迫接受十八年全部白干,来到无人认识的新世界,是眼前的女人,明明自己额头上都是汗,还在给他打扇子。

    他还记得那块熏得他眼睛酸热的毛巾。

    ……他已经有很多了。

    陈珩想。

    回到家的时候陈启东也赶回来了。

    他震惊:“你怎么回来了?”

    文虹:“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不能回来?”

    陈珩憋笑,然后和从卧室冒出头的陈斓对视。

    陈斓应该已经洗过澡了,现在穿着个背心短裤,露出流畅结识的肌肉,黑色发梢还滴着水。

    “送闻婴回来了?”

    “我正要跟你说。”

    陈珩不管爸妈数十年如一日的打情骂俏,错身进了陈斓屋子,关上了门。

    陈斓愣了下:“这是怎么?”

    “明天跟他们说声别起哄。”陈珩拉了个凳子坐床边,“一来二去,外面会默认我俩是一对,我无所谓,对小闻不好。”

    陈斓明白他哥操心,点了个头;“还是你细,我明天跟宋说。”

    他想起来了什么,坐在床上,问陈珩:“我一直觉得他们瞎闹腾,没在乎过这个——咱们仨在一块时间太久,我最清楚你俩。小闻占有欲强,你是操心她,但哥你今天怎么回事?又是喂橘子又是打麻将给小闻找场子的。”

    兄弟俩不怎么聊这话题,对方感情生活是私事,就像陈珩也不过问陈斓的一样,但是如果提起来话头,那也没什么不能说。

    陈斓盯着他哥,“我心里你清楚。她是我亲妹妹,你是亲哥,没什么比较的,两头一样重……你喜欢她么?”

    陈珩手指无意识蜷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