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陈珩在这边心事重重闭了眼睛睡觉,不知道他糟心的弟弟在干什么。

    陈斓起来吐了一回,吐得头昏脑涨,昏昏沉沉洗了把脸,看了一眼时间。

    十一点五十四。

    下回不能这么喝了,宋昼舟这玩意喝酒就是牲口。

    他沉沉吐了口气,呼噜了一把头发,发现微博推送了一条关注。

    微博 Lomus_:【图片】

    温亭这个微博名是《哈利波特》中的咒语“荧光闪烁”,当时因为这名字初中刚认识她的陈斓还嫌弃她装文艺都不能装到家,但是后来熟了,觉得叫Lomus还挺好玩。

    想起来当时的事,他乐了,点开手机,发现这人半夜不睡,发了个看《哈利波特》的截图。

    是厄里斯魔镜的那块的台词。

    “Let me give you a clue.

    (我给你一点暗示。)

    “The happiest man on earth…would look into the mirror and see only himself exactly as he is.”

    (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会在镜中原原本本地看到他自己。)

    温亭不矫情,但是今天把伤疤剖开,谁也不好受。

    陈斓知道那感受。

    他也清楚被亲生母亲伤害是什么感觉。

    他皱了下眉,然后小心回自己房间,声响很小,怕吵到他哥,翻箱倒柜找着什么。

    文虹和陈启东都没回家,屋子里就他们俩。

    大概是没找到,男生“啧”了一声,然后又去找另外一个抽屉,翻出来了很小的两个袋子,然后组装了一下什么,匆匆翻了两块电池,拿上钥匙披上外套就出了门。

    半夜已经很冷了。

    陈斓就算是大小伙子火力旺,也差点被冻透。他放弃了骑车,越走越快,后面几乎是用跑的,头也不回直奔附近那个复式小楼群的小区。

    夜太深,保安都昏昏欲睡,看见个眼熟又穿的单薄的大小伙子冲他一笑,挥了挥手里的门禁卡,然后匆匆跑了过去。

    保安揉了揉头:“大半夜的,来找谁,女朋友这个点能被叫出来不分手都是真爱……”

    幸好上回闻婴拿着的温亭小区的门禁卡在他这儿。

    陈斓心里庆幸,掏出手机给温亭打了个电话。

    接的很快,确实没睡。

    温亭嗓音有点哑:“喂?怎么还没睡?”

    “穿厚点,你出个门,外头些冷。”

    电话那头明显是愣了:“你大半夜酒醒没,这都几点了,大半夜过来撒酒疯呢?我要给你哥打电话吗?”

    陈斓站在温亭家门口,揉了揉眉心,一笑。

    “你说是就是,穿厚点。”

    可能确实酒没醒吧。

    不然大半夜跑人姑娘门口,正常男的都做不出来这破事儿。

    说归说,温亭出来并不含糊。

    温亭舅舅疼她,给她按月不少零花,包括她的人渣爹,钱这块确实没短过她的,温亭家里常年有两个干活麻利的保姆,干活儿但是不多嘴,属于家政优秀人才。

    此时哪怕是主人家半夜要出来,她们也只是帮忙把温亭推了出来。

    她就没睡,只是在外头又加了个大外套,原本就清瘦的姑娘几乎藏在了衣服里,操控着电动轮椅下了特意为她准备的没有台阶的坡。

    十月的后半夜是真冷了,夜色浓重得路灯都昏黄得暗沉。

    她皱着眉:“你发什么疯呢陈斓?穿这么薄?”

    衣衫单薄的少年站在铁门外,清瘦纤薄的姑娘坐在门里。

    他们隔了一道栅栏的铁门,和漫天幕的夜色。

    陈斓笑了起来,他低头从兜里头逃出来了根树枝——刚才等着的时候在挑的里头最好看的那一枝,然后半蹲下来,把树枝放在大腿上,在兜里掏出来了个小兜子,把电池往里头一扣。

    温亭眯了眯眼睛,看清了那到底是什么:“这是……咱们初中实验考试的线路道具?”

    “嗯,还没扔。”陈斓笑了一声,“这玩意挺有意思,我留着了。”

    那小东西在灯光下晶亮。

    他没让温亭开门,向前挪了两步,只是隔着铁门把那树枝递了过去,笑道:“你念个荧光闪烁。”

    温亭其实已经猜到了他要干什么,但是她还是笑了。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意,和晚上吃饭的时候那种自嘲的笑一点都不一样。

    光晕一点一点漫开在眼睛里,是浓重的夜色都盖不住的灼目。

    “Lomus(荧光闪烁)。”

    然后那晶亮的小东西应声而亮。

    ——是物理实验的小灯泡。

    萤火虫似的一点光亮,萤萤融融的光晕,和女孩子眼里的光、路灯的亮度一起,把昏沉的夜色都映得亮了起来。

    “别看厄里斯魔镜了这位斯莱特林小姐。”陈斓笑盈盈道,“念个荧光闪烁吧,合格的巫师都发光发热去了。”

    夜里头,高大英俊的少年人笑容和灯一样明亮。

    “It does not do to dwell on dreams and forget to live.”

    (人不能虚度时光于梦中而忘记生活。)

    两个人面面相觑,被这冲天的傻气逗得都笑了起来。

    “我妈当时走的时候在我家里头放了把火。”陈斓没头没尾地说,“她要去找她喜欢的男的,我是个累赘,她不想留下我。舅舅瞒着,但是我知道。”

    温亭手里还握着那根树枝,残存了两个人的体温,攥得温热。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

    “当时……她特别想去京城,但是有我,她去不了。就经常在我的汤碗里放别针想卡死我,然后吃饭前又一把把我的碗摔了。她特想把我扔在商场,想把我摔死……舅舅救了我很多回。我哥可能没见过他哭,我见过。”

    温亭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了。

    都是被抛弃的孩子,谁也不比谁高贵。

    系统在监控里冷眼旁观,觉得他们之所以比原著线更坦诚,很大程度上在于十五六岁少年人的赤诚还柔软干净。

    但是不得不否认,这半夜的一个咒语和灯泡,把眼睛和心一齐点亮了。

    陈斓正在犹豫怎么找个比较潇洒的结束语,然后被送铁门里塞出来的大衣差点推倒。

    还带着体温,料子柔软。

    “咱俩命硬,死不了。”温亭简明扼要概括了一下,“但是你再穿这么点大半夜跟我回忆革命史,会感冒,所以我建议你穿上。知川哥的,你明天还我就行。”

    女孩儿似乎总是那个清清淡淡的样子,但是陈斓看得分明,她今晚笑的次数比过去一个月都多,“你要是今天晚上感冒了明天跑不好剩下那个,小闻会被你气死。我念八百个荧光闪烁都救不了你,她要用阿瓦达。”

    两个人大笑起来。

    闻婴并不知道有俩神经病半夜不睡觉编排她,只是在睡梦里打了个喷嚏。

    她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裹紧了被子。

    ……要降温了。

    第二天运动会战况依旧激烈。

    然后陈斓在跑完他的第二个项目之后,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温亭憋住了没什么表情,看已经快要继承陈珩操心称号的闻婴糟心地叹了口气,塞给发小温水,然后又把晾好的热水也给温亭了一瓶。

    “昨天晚上我半夜就打喷嚏,估计得降温。”闻婴道,“我去找陈珩给他一瓶。”

    两个疑似罪魁祸首齐齐揉了揉鼻子,谁也没敢作声。

    第二天下午运动会结束,几个班都要拍合照。

    几个人默契地等到其他人回去然后留下,随便抓了个熟识的同学给他们七个人拍照。

    温亭坐在中间,旁边是闻婴和平三雪一左一右半蹲下来。三个女孩子都有极具辨识度的美貌,个顶个的好看。

    后面陈斓随意扶住了温亭的轮椅,站在陈珩旁边,还勾着宋昼舟的肩膀,沈知川轻轻扶住温亭另外一边轮椅,几个男生都是高个子,相差无几的个子看起来特别满足强迫症观感。

    同学正准备拍,只看见镜头里刚才还笑得好看的闻婴骤然变脸,从牙缝里挤字;“陈斓,把你那腿往后收,硌着我背了!”

    几个人同时大笑。

    陈斓:“我说我膝盖顶的什么,行行行我退我退……哎呦我靠!”

    他往后退几步,没留神踩着了个什么,没站稳就往后倒,但是手还勾着宋昼舟,两个人重心不稳都往后栽,沈知川笑得手软,一个手撑着轮椅背一个手扶宋昼舟,险些没接住,陈珩在那边接陈斓,几个人踉踉跄跄笑得东倒西歪。

    闻婴在翻白眼,平三雪笑得手撑在大腿上,温亭眼神柔和。

    温度和阳光都正好,远处是鲜红的跑道,几个少年人站在绿茵的草坪上,连风似乎都是青春的。

    照片定格的时候,有一张是七个人笑成一团,毫无形象。

    而这张照片被妥帖收在不同的抽屉或者书里,永不落尘。

    陈珩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午四五点。

    系统:给你抓拍了几张不错的,传你手机上了。

    陈珩正在脱衣服,露出坚实的腰背肌肉,随着动作浮动:谢了,我换完衣服就存下来。

    系统看起来心情不错,和他闲聊:剩下一个半月我看都没有大任务,你接着闷头学一个月?

    陈珩失笑:不然干嘛,高二了都。马上月考,我得复习,之后还得想办法把小闻的卷子拿过来看看,她想学文的话,我还多少能帮上点忙。

    系统笑了。

    陈珩把新的衣服套上,旧的都收拾起来塞进洗衣机:关于走不走的事情,我等高考完他们都成年了再说。

    陈珩:……我总觉得哪边都一样,没有人是必须要一直留下来的。

    系统:现在呢?

    他有些难以启齿似的,笑了一下没回答。

    都是以后在京城搅弄风云的人,和一个阳城长大没什么背景的好朋友,能走多远?

    但是陈珩什么都没说,只是垂下眼睛把洗衣机按开了开关。

    芥子南天。

    系统今天没穿制服,只是穿了件常服,高大漂亮的青年专注地盯着屏幕,旁边的电子小狗和电子蝴蝶自娱自乐。

    “温亭的线已经走了一半了,接下来是谁?”

    红头发青年懒洋洋坐在旁边的大机器人手臂上,面前上是个虚拟的光脑,正在飞速干活,还不忘问一句顶头上司安排。

    “世界线现在不怎么归我管,我也不清楚。主理人给我和‘宋昼舟’的联系也就留下那一张脸……我没办法同时做到系统和人形出现。世界线难度卡关不仅仅是给那些其他位面主角,也同样给了我。”

    红头发青年想到什么,没好气地哼哼:“你还好意思说!上回你进‘宋昼舟’身体里,回来在液体胶囊舱躺了整整五天!我吓都快吓死了!”

    系统罕见地笑了下,“那次多谢你照顾我。”

    “别……你这么客气我还不习惯。”红头发青年不太自然咳嗽了一声,他又想起来什么,“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你们……先生他……唉我也不该掺和,我总觉得先生还是牵挂你们的。”

    系统轻轻笑了下,没说话。

    如果尝过真正甜美的东西,是看不上那一点儿塑料纸包裹的糖精的。

    “接下来应该是宋昼舟和沈知川两个人的线吧。你猜他们俩谁会先启动?”

    “这样听你叫宋昼舟好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