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婴跑得今天出人意料的好。

    她向来只能算卡线的满分,状态不好也有可能差点,属于普通意义上的优秀。他们班4x100其他三个姑娘实力都不错,当时拉上她也就是保持良好水平,没想到这姑娘今天第一棒却跑得异常的好。

    平三雪在五班的第四棒,她没空看闻婴,只是隐隐听到起始点处几乎掀起了比陈斓刚才还要猛烈的声浪。

    平三雪眯着眼,没忍住笑了。

    陈斓在跑道旁搭着宋昼舟的脖子,身边就是同样观战加油的陈珩和沈知川。

    “五班第一棒那姑娘挺牛逼,平三雪和她经常没事儿一块跑步,剩下两个跑不过闻婴,闻婴平稳发挥就是第二——卧槽?”

    发令枪响,那白色运动衣的女孩子几乎像是箭一样冲了出去。

    “不一定。她今天状态特别好。”

    陈珩抱臂,轻轻笑了一声,“赌不赌?我说她这一棒交接第一。”

    在后面要追上她的五班姑娘和她隐隐齐平的时候,闻婴脚下瞬间又加了速,几乎是瞬间错了旁边五班姑娘一个身位。

    他们俩常年陪跑闻婴,最清楚闻婴实力,耐力够爆发力不足,但是这女孩儿今天明明脸涨的通红,脚步的速度却比任何一次训练都要快。

    陈斓喃喃:“我靠……这妹妹发疯了吧这么快……”

    宋昼舟咂舌。沈知川笑了起来。

    闻婴在跑道上掠过人群,只能看到那边隐隐约约的影子。

    六班第一棒第一交接成功!

    六班声浪几乎震天。

    剩下三个姑娘也被刺激到了,她们本来实力就不低,虽然干不过平三雪那个变态,但是至少能把前三棒的优势拉大到最后一棒姑娘有充足的时间冲刺。

    第二棒第一。

    第三棒第一。

    看台上这一回几乎全是五六班女生的欢呼。

    这一届两个重点班,五班沉闷六班欢畅,但是学习上真是硬碰硬,不服到了家,因为平三雪过于变态,女生其他只要有她的项目基本都直接开始争第二,但是这回有可能超过平三雪!

    六班差点疯了。

    平三雪交接的时候,那边姑娘已经冲出去了好几米远。

    两边对垒似的尖叫。

    平三雪确实变态,她的起速度就快,这姑娘一米七三的身高腿长不是盖的,几乎感觉没几步就快隐隐追平。

    但是六班那个姑娘也厉害,硬是撑住了没让她超过去。最后一段几乎是两个高挑的女生相互较劲,齐平的鹤似的。

    两人同时冲线!

    全场欢呼。

    闻婴已经回到了好朋友身边,和几个男生击掌,接过陈珩手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白净的额头上还渗了一层水色,显得眼都湿漉。眉尾的红痣像无意间溅上去的朱砂,在夕阳下越发耀眼。

    闻婴冲他自得一笑:“秀不秀?”

    陈珩失笑:“太秀了。”

    但是闻婴没心情和几个人多聊,喜欢的人也一样,只是问了一句温亭在哪儿,就匆匆去找。

    宋昼舟笑起来:“你回头。”

    闻婴差异,回头。

    那姑娘坐在轮椅上,就在她身后。

    夕阳光华璀璨,铺出大片晕染的火烧云,像女神层层叠叠的裙摆。

    她们彼此对望。

    “我说过我要给你看。”

    “我看见了,小闻。太厉害了。”

    ……太厉害了。

    傍晚,七个人齐齐翘了晚自习,选在他们都很喜欢的火锅店,要了个大包厢,热热闹闹围了一锅,不吃辣选手和吃辣选手各自一半天地,虾滑肥牛下锅全靠抢——因为两边都有男的,所以吃饭格外不要脸。

    闻婴站着,她拿筷子下锅肥牛,眼也没抬,倒着用筷子敲了对面辣锅陈珩想碰冰啤的手一下,左手顺势捞过来一瓶常温的递过去。

    陈珩:“……”

    他有点赧色,接过来啤酒,顺便多拿了一罐果汁给闻婴开了。

    温亭似笑非笑看了一眼这边的动静,装瞎没吭声。

    沈知川还是细心,他给几个女孩儿都点了热的奶茶和果汁,叮嘱服务员尽快送过来,不用问忌口,他记得住。

    宋昼舟正在兴致勃勃和陈斓两边抢肥牛。

    平三雪吃辣,作为唯一一个吃辣的姑娘,这位高个子的漂亮菩萨正在艰难地见缝插针,保护自己方的辣锅不会被陈斓霍霍完。

    热气腾腾的,所有人都在。

    “我十岁多快十一的时候,要跳一支舞。”

    温亭似乎没怎么想,就开了口。

    沈知川停了筷子。他们认识时间最长,似乎知道什么,但是他只是神色复杂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

    闻婴在她旁边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热热闹闹的包间里只听得到火锅咕嘟咕嘟地响。

    “我没讲过,可能有点乱。很漂亮的舞蹈……我是想跳给妈妈看的。她最喜欢看我跳舞,我编舞,排练,选舞蹈服装,选看妆造,看站位,和老师一遍一遍打磨。”

    那是一支向天空的舞蹈。

    “我家里头……我没讲过,是不是?”

    温亭闭了闭眼睛,“温智这个人……比较喜欢动手。”

    “智慧的智,今天你们见到那男的的名字。”

    平三雪和宋昼舟谁也没见到,但是不妨碍这俩人精已经根据前因后果才出来了什么。

    饭桌上一片寂静。

    “我妈当时一门心思喜欢他嘴甜爱说话,也喜欢他长得好看会疼人,拧着非得嫁给他,结果结婚一个月就翻了脸,打得我妈半个月出不了门。”

    温亭声线微微发着抖。

    “我妈不是那种千娇万宠的大小姐,她出身是不错,但是姥姥姥爷对她都严,她才一门心思喜欢个看起来温柔的……温智当年确实会装。”

    “下跪,认错,自己抽自己耳光……他沉迷的就是这种打得我妈鼻青脸肿再哄得她自愿过来的过程——人渣怎么可能改呢?”①

    她像在问别人,也像在问自己。

    没有人能回答她。

    温亭很快收拾好了情绪,轻描淡写道:“她精神在我小时候就不怎么正常了。”

    她亲眼见过父亲狠狠抓着母亲的头发拖了一路,也见过母亲发狂的指甲挠在父亲脸上,她见过谩骂、厮打、诅咒,她自己哭号,歇斯底里的哭号。但更多的时候,是躲进逼仄的柜子,躲进狭小的储藏室,躲在所有他们看不见她的地方。

    不然会怎么样?

    温亭不是很想回忆。

    “后来我姥姥家那边学着他们其他几家,把当时小女儿送给晏家大夫人养着……哦她不能生。晏家大夫人疼我那小姨,认她做干女儿。”

    温亭声音微嘲:“这女人和我妈是亲姐妹。”

    “后来这女人要过来照顾我妈,不知怎么的就和温智勾搭上了,我妈当时还是时不时能清醒的,她很喜欢她妹妹。”

    “然后我当时练舞蹈,没空在家,而且大部分时候住贺老夫人家里——你们知道,我们几个都不是家里人养大的。虽然心里头大概有数,但是尽量替他俩遮掩。”

    “替他俩遮掩?”

    陈斓几乎是不可思议看着她。

    “替他俩遮掩——很难理解吗?”温亭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睛里全是冷漠,“我妈要是真知道会发疯的,我才十岁,我能做什么?谁会听我的?说了之后呢?怎么样?”

    “但是当时太忙了,筹备舞台,选妆造,我没那么多空。我那天回家……”

    声音更轻了。

    “我那天回家,我妈就已经知道了。”

    那是个黑沉沉的暴雨天。

    家里没开灯。几乎是看不清的。

    她回家就是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呐喊。

    十岁的温亭再把自己逼得冷漠,到底还是极其在乎这个母亲的,她着急忙慌地去二楼,却只见三个人几乎混在一起的厮打。

    “妈妈——别!妈妈你别动了!”幼年温亭用力把母亲拉开,她到底还小,被狠狠推了个踉跄。

    “你知道,你是不是知道?你为什么拉开我?你们是不是都知道?!”

    她的母亲疯狂摇晃她,口水和血都溅在她脸上。

    温亭顾不得擦,死死咬着牙:“什么知不知道,妈妈你别这样,咱们下楼,好不好?你去看我跳舞,好不好?”

    “跳什么舞!跳什么舞!你也想离开我!!你也想背叛我!你也想抛弃你的疯子妈妈,去认你小姨当妈是不是?去啊!你们仨才是和和美美的一家!!!”

    温亭到底还是孩子,没忍住带了泣音:“你在说什么啊妈妈,你是我妈妈,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妈妈!跟我走,好不好?”

    “讲什么!发什么疯!温亭,把你妈拉回去!”

    温智被发疯的女人吵得心烦,快走几步,过来狠狠拽住了她胳膊,直接把人拉开了。

    他们当时已经在二楼快要接近楼梯的位置。

    外头风雨声骤急,天色越发晦暗。

    那唯一冷眼旁观的女人,不急不忙地捋了捋头发,整理了一下压根什么都盖不住的衣服,娉娉袅袅走了过来,轻轻俯下身,笑着看着她的姐姐。

    “姐姐,跟自家女儿和丈夫生什么气呢,咱们有话好好……啊!!”

    发疯的女人狠狠摆开温智,伸手拽住了她的头发。

    温智见女人这样,也发了狠,死死掰开女人的手,伸腿对她当胸踹了一脚,连带着温亭都往后滚了好几步。

    温亭当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位置不安全,她用力想要拽她妈妈起来,但是女人发了狂,喘了一会,又趁黑去抱住她妹妹往护栏那边拽。

    那护栏的玻璃被女人上次发疯敲碎了,栏杆今天还没来得及换。

    “你给我下去,你给我下去,你给我摔死!”

    “阿岚!”

    “妈妈!”

    两人都往那边去,分别拽住,几个人缠斗一团。

    温亭感觉有人推了她一把,她个子小,其他几个大人有高护栏拦着,而她直接就摔了下去。

    太黑了。她看不清是谁。

    她只记得那天惊雷似的尖叫,以及闪电划过的时候看清自己身上的血。

    人疼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是感觉不到痛了的。

    闻婴皱起来眉。

    温亭随手掰开一罐啤酒的易拉罐,灌了几口。

    沈知川手指动了动,想阻止,但到底没说话。

    温亭就只是笑,仰头喝酒的时候,不知道眼里是包厢顶的灯光还是熏出来的水光。

    她从不忌惮遭到妒忌,活得像明亮炽热的太阳。

    直到有一天被曾经造太阳的人折断了火焰。

    “后来?”

    温亭的酒罐快要见底。

    “后来我被送上山,听了一年多的经,差点就在那儿出了家,他们不要我。我妈被关起来了,他娶了那女的。谁也不要我。但是京城实在不是人留的地方,知川哥在我们家养大好几年,硬是扛着两边家里头的压力,在走的时候把我给带上了。”

    “我的腿是神经上的问题,断了能好,但是我没知觉了。”

    饭桌上一片寂静。

    “本来今天不就是摊开聊聊么。没事,我说完了,就这样。”

    陈斓没作声,只是站起身走过来,把她手里的啤酒罐握住了。

    温亭抬头看他。

    陈斓轻轻、一点一点把啤酒罐子抽出来。

    “凉的喝多了容易肚子疼。”他吊儿郎当地笑,“你们女孩还是少喝点这东西吧,喝点热的不比这个舒服?自己身体自己操心,别人谁都替不了。”

    温亭眼里还盛着灯光,却突然笑了。

    “是。所以能帮我倒点儿热的吗?够不着。”

    “成啊。”

    原著的男女主少年相识的时候,一个是母亲横死、生父人渣,一个两腿尽断、初当家主,谁看谁都凄惨。再往后,疯子权贵和蛇蝎美人,各自披着华衣戴着头衔,虚伪又热烈地在华奢的灯光下亲吻,再也看不见衣服下的烂肉了。

    此时两个少年人对望,也是一个高大英俊,随意潇洒得很,一个清清冷冷,像谁不小心剪下来的一段月光。

    好像他们谁也没被抛下过。

    好像他们从来就没受过伤。

    后半段饭吃得大呼小叫,比刚才更热闹,一轮又一轮的游戏换着玩。连告别最后都不说,续摊两回,最后陈斓和宋昼舟都喝多了。

    陈珩和沈知川一人送了一个,不放心俩姑娘,不让她们回去,一定让这俩人坐到他们回来送到家才放心。

    陈珩洗完澡擦了头发,已经快十一点了。

    今天太累,不做题,但是不能睡觉。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更详细看原著女主的剧情了。

    少年成名、过早被迫离开舞台,来到阳城几年没有任何动静,读完阳城一中就去了市一高,高考完就回了京城。

    温亭是几个人中最晚回京城的,但是手段也是最狠的一个。

    宋昼舟是私生子夺权,把他亲生大哥弄进精神病院陪他那名义上的母亲;沈知川亲手把他的好父亲举报成功,在和姑姑的合作下保住了家族大部分真正重要的企业并断尾求生,转型成功。

    闻婴来京城是邝稚京出事,邝家风头太大她过来顶缸,这人野心勃勃,有钱没路子,和有名份没钱的陈斓一拍即合,开始和晏家打擂台。

    他们手上沾着的认命陈珩已经清楚,这几个人和后来走国内外贸易的宋昼舟勾搭在一起都迅速得很。

    回来的温亭当时看出了这几个野心勃勃的少年人在谋划什么,但是大学期间都是推杯换盏和埋头读书,蛰伏的纨绔子弟和被唾弃的放浪形骸都在酒宴里纸醉金迷,谁也看不出来在韬光养晦。

    温亭心里清楚温家如果继续只依赖晏家,前途就是一朵短暂而盛大烟花。

    她当机立断,一边去接近陈斓,一边开始想办法把温智养在外头的私生子弄出来,让他和后来娶的女人斗,然后渔翁得利,借女人设计的车祸加了把火,送那想一步登天的私生子真上了天。

    她紧接着联系正在读警校的“陈珩”,透了证据给他,这一案投石问路,把诚意送了过去。然后她把那案子做了手脚,把幕后指使暗示成了她小姨,送到了私生子母亲那儿,金丝雀和菟丝花斗法斗得天昏地暗,折腾温智焦头烂额。

    大学毕业,温亭选择了一边读研一边创业。

    温亭的眼光是陈珩从第一次见到她就赞叹的,的确毒辣。她选了当时还不算太火但是已经有苗头的文娱产业,靠自己的积蓄,和大学认识的几个朋友一块,挑有潜力的艺人,温情牌的雪中送炭和大棒蜜枣都要,捧红了一批初代流量,真正在京城靠自己站稳了脚跟。

    她拿到钱,和陈斓闻婴合作,真正拿到了温家未来当家人的默认。

    温亭第一件事就是剜了她小姨的膝盖骨。

    至此,温亭完成了她带血的复仇和资本积累。

    陈珩:……你管这叫只是剜了膝盖骨。

    系统:你也没问咋弄的啊。

    男生个高腿长,抱头的时候可见手臂悍利的肌肉,“这群疯孩子……真是无法无天。十八岁就够?你开什么玩笑呢系统。”

    系统:所以有几个决定未来命运走向的关键剧情,你都做到就成了。

    “你开什么玩笑?”陈珩直接没控制住出声了,“人的三观是会变的!人是会变的!”

    系统在他自己的监控室里静静看着陈珩。

    系统:三观矫正本就是十八岁以前的剧情和关键节点,你是员工,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们之后本身就和你无关,你也不可能抵抗偌大几个京城家族,陈珩。

    系统:在阳城矫正,本就是在你的能力范围内,我给你分配任务的重点也是男女主和女二,你自己本身占了男二的位置,其他几个主角团都只有一个关键剧情。

    系统:但是你现在很犹豫,陈珩。

    陈珩的动作僵住了。

    系统:你还记得这个事实吗?或者说你决定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