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长夏

作品:《非典型男白月光打工实录

    暑假第三十天。

    陈斓和闻婴照例在争最后一个狗不理包子谁吃。

    陈珩今天去学国画,没空看着这俩人,俩小孩闹了半个暑假闹出来了点纸糊的交情,今天勉勉强强一块去送陈珩,回来见了吃的就破了,此时正孜孜不倦捅窗户纸。

    “我比你大,让我吃。”

    “大一个月也叫大?脸呢陈斓?”

    “闻婴?”

    闻婴一抬头,是买菜回来的闻婶婶。

    小女孩儿瞬间收起了所有眉飞色舞,乖乖低头问好:“婶婶。”

    陈斓不明所以,但是他知道这个闻婶婶不怎么看顾孩子,闻婴很多时候饭都是和他们一块吃,回家还要受冷嘲热讽“嘴挑”“娇气”。

    这些都是陈斓在门口听得见的。听不见的......他也想不出来是什么样的话。

    小孩眼睛不眨,也不打招呼,就盯着女人看。

    闻婶婶倒懒得管陈斓,别人家的皮孩子,关她什么事。

    “又不回家?”

    她挑剔地看了闻婴一眼:“别一天到晚跟个疯丫头似的混,不是和男孩呆在一块吃住就是和平家那个小疯妮子玩,能不能有点女孩子样子?”

    这话太重,闻婴眼圈儿有点红了。

    但是她什么都没辩解,只是低着头:“对不起婶婶。”

    陈斓瞪大了眼睛看她。

    这是天天和他吵架恨不得一天打他三顿解气的闻婴?

    闻婶婶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是嗤笑:“别跟你妈似的天天和别的男的不清不楚——真是长得也像脾气也像,亲母女。”

    陈斓听不懂,闻婴也一知半解,但是不妨碍她听出来婶婶对妈妈的轻蔑。

    她死死咬着唇,手指深深陷进了掌心,不吭声。

    陈斓突然想到了什么,狠狠瞪着闻婶婶:“你也是女的,为什么这么说女人?”

    闻婴愣了一下,赶紧拽陈斓。

    陈斓反手握着闻婴的手:“你是婶婶,大哥和舅妈教过我,我不能说你。但是为什么要说阿姨?你们是不是都喜欢说这些......你们知不知道你们会让她们多难过?”

    闻婴怔住,没有甩开他。

    闻婶婶本身准备走,此时挑了挑眉:“哦,你不是替我们家这个出气,是替陈楠......你妈妈出气?”

    陈斓眼圈红红的:“你们大人为什么说这些不好听的话?”

    “我可没说你妈。”闻婶婶轻慢道,“陈楠和邝稚京都是阳城有名的美人,不正好都是容易做傻事?邝稚京可比你妈精明,早早认清楚闻婴她爸离不开这里,离了婚要回粤城。我是她婶婶,说两句让闻婴别和她妈一样怎么了?至于你妈......京城有得是她好前途。”

    “你说什么!”

    陈斓“蹭”炸了毛,眼圈和眼皮一块红了,恨意从眼里快烧出来,“你说什么!”

    闻婴吓了一跳,死死拽着陈斓,手脚并用拦着他往那边冲,用了好大的力气:“陈斓!陈斓!陈珩哥哥不让你打架,你忘了!”

    闻婶婶被吓了一跳,反而有点鄙夷:“闻婴,你和陈珩玩我放心,现在怎么和这个也玩得这么好?小小年纪这么凶......以后少和他来往!”

    “秋平家。”

    鲁城话“秋平他媳妇”的意思。

    “艳红。”

    被叫“艳红”的闻婶婶愣了愣,看见了后面的那位鲁城奶奶:“胡姨。”

    “落落嘛(干嘛呢)?少说几句,亏不了恁嘞(你的)钱。”胡奶奶一口鲁城和阳城混合的腔调,“和股最(蹲)在地上的小孩叽歪,有种嘞你。人俩某(没)了娘,恁又是当娘嘞,不能好好说话?”

    糊了一脸的直白。

    闻婶婶脸一阵青一阵白,她好面子,不想在这里当众被长辈训,支吾几句就回了屋子。

    闻婴和陈斓都没怎么听懂。

    但是不耽误这两个小人精判断局势——胡奶奶是帮他们的!

    两个小孩怒火来的快去的也快,都凑过去。

    胡奶奶眼皮子没抬一下,语气却缓和了:“恁(你)是那个在阳台边儿看着俺打(织)毛衣都落眼泪儿嘞(掉眼泪的)俊小妮儿,是不是?我认嘞恁奶奶,花白头发爱说爱笑,是个爽快人儿。”

    闻婴刚才被说那么难听的也忍住了不回嘴和不掉眼泪,此时眼泪却哗一下往下掉。

    她狠狠抹掉,哽咽说:“是。是我奶奶。”

    “莫哭啊娃儿,恁奶奶疼恁得很嘞。”胡奶奶冲她笑,“天天跟俺们讲她乖孙女。”

    她又转向陈斓:“逗俺家鹅的孙儿,是不是?俺家鹅天天见了你都想叨还想拧,一天到晚皮实嘞不中(皮实得很),天天气恁哥哥,小孬(坏)孩儿。”

    陈斓:“......昂。”

    胡奶奶没什么要问罪的意思:“恁妈是俺看着长大嘞,白净漂亮嘞闺女......好嘞很的大姑娘,结个婚zua啦(怎么啦)?别听别人说恁娘啥话,怀胎十个月生下来嘞你,又当爹又当娘,她不轻易(容易)。”

    陈斓:“我知道。”

    这老人眉目慈祥,丝毫看不出提着刀的剽悍劲儿。

    她给两个小孩一人塞了个自己家买的点心:“闹腾zhen(这么)久,那剩嘞小包子都凉咯,谁也别吃了,点心吃了垫肚子(充饥)。”

    陈斓和闻婴乖乖点头准备回家。

    闻婴没说什么,只是把手里的绿豆糕塞给陈斓。

    “我不吃绿豆。”

    ——陈斓喜欢。

    陈斓接过来,也没说谢,只是把自己手上那个红豆饼给了闻婴,“大哥给咱俩留了费列罗,他说不能吃多,咱俩一人两个,剩下留给他?”

    “行。”

    陈珩用系统的摄像头看了全程。

    这回他的任务是旁观。

    然后一些仗着自己攒了点积分的哥哥花了两个积分选择非剧情npc人物去帮忙解围。

    系统:你可以不用花这个,再有一点冲突陈启东和文虹两个人都会回来。

    陈珩手里的画笔不停,渲染出瑰丽的水墨。

    “我愿意。”

    暑假第四十天。

    一大早门就响了。

    陈斓顶着鸡窝头来给闻婴开门:“大哥没起。你没睡啊,来这么早?”

    “我从姑姑家回来了。姑姑给我了五张月光剧场的票!快点快点让我进去!我记得文姨和陈叔今天休假!”

    “都没起呢......困死我了昨天我们熬夜看电影......”

    “啊那你怎么不叫我?”

    “你不是回姑姑家了吗,好不容易去一趟,开心玩儿呗。”

    暑假第四十七天。

    陈珩:我觉得这俩小孩不如互相阴阳怪气。

    系统表示赞同。

    陈斓脑袋里天马行空,闻婴干活麻利完善计划,还会装乖讨巧,这俩捣蛋比两个陈斓的威力都要大。

    昨天他抓到这俩人把床单剪碎了一条,演《西游记》,陈澜像模像样绑了个头箍,闻婴捯饬出一个瓶子,蚊帐的装饰叠成纱,一闭眼还真像小观音。

    陈启东新买的核桃和文虹新买的筷子全被翻了出来,一个当木鱼一个当敲的小锤,一下一下,还挺有节奏。

    陈珩:“......”

    陈珩:我不打姑娘。

    系统撺掇着出馊主意:你可以罚站。

    陈斓和闻婴在门口站了半个小时,因为有些做哥哥的实在不忍心让闻婴站着,给放回来了。

    今天去广场附近的游乐园——其实就是个破旧的小公园,俩小孩在陈珩眼皮子底下叠千纸鹤。

    闻婴手巧,叠的飞快,时不时猛拍一下陈斓让他改叠的不标准的地方。

    陈斓:“你轻点会死?”

    闻婴:“你叠好会死?”

    她耳朵边的玫瑰耳夹摇摇晃晃,是陈珩攒零花买了钱送给她的礼物,让她出来玩才能戴上。

    她叠了一堆,做到了陈斓昨天让千纸鹤“水上漂”的要求。

    陈斓开始纠结怎么漂比较酷,闻婴掏出另外一沓卡纸和小剪刀,开始做其他的。

    初秋,在水边的风已经有了凉意。

    陈珩操碎了心,随身带着厚衣服,给俩小孩一人强制穿了一件之后自己披上,他表面捧着本绘本,实际脑子里连着系统的网,正沉迷《越狱》,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大捧纸玫瑰。

    闻婴知道他喜欢这个剧。

    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川崎玫瑰!”

    是《越狱》第一季,Michael送给Sara的玫瑰花。

    暑假第五十天。开学前一周。

    闻婴被闻姑姑送去学民族舞。

    闻婶婶没意见,只要不让她掏钱,她都没意见。

    小姑娘柔软的身体以及能吃苦也能忍耐的性子让她学舞蹈算得上顺利。

    陈珩这几天在“学自行车”,因为实在不敢上去就蹬得飞快,意思意思演了演,现在已经可以骑车来看闻婴跳舞了。

    陈斓这几天沉迷滑板和新买的平衡车,这两样东西让他在大鹅追捕下逃出生天,并成功和胡奶奶楼上平爷爷的大狗建立起交情。

    “因为这一人一狗眼睛都看起来就一样——一样傻”,闻婴原话是这么说的,平爷爷是平三雪的爷爷,狗是西伯利亚雪橇犬。

    陈斓力气小,拉不住狗,经常是狗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蹬平衡车追。

    那时候还没有二哈这个词。

    闻婴跳舞放学的时候,小姑娘长长的头发被扎成丸子头,额前碎发还浸了汗,外头罩着比自己身形要大的厚外套,本来只是乖巧和老师说再见,在看见坐在车上的人眼睛瞬间就亮了。

    男孩子坐在夕阳里。他逆着光,却本身就像是光中的一部分。

    “陈珩哥哥!”

    开学前一天。

    闻婴坐在陈家两兄弟之间吃饭,小姑娘快三个月好好娇养,终于不怕麻烦,可以大大方方夹自己喜欢的菜了。

    陈启东今天提前请了假回来,正给老婆调醋碟,文虹在盛汤,陈珩戴着手套一脸严肃剥虾,陈斓啃鸡翅啃得不亦乐乎,酱汁糊在了脸上,闻婴在细细嚼土豆丝。

    谁也不会觉得他们不是一家人。

    陈启东和文虹早就商量过,没事就把闻婴也接过来吃饭,这孩子讨人喜欢,多双筷子的事情——两个人都年轻,能挣钱,怎么养不起多一个小孩吃饭了?

    陈启东给文虹调好醋碟,笑着看闻婴:“小闻,你昨天不是说想坐单杠吗?陈叔今天把我‘大二八’骑过来了,你......”

    “秋天了,凉。”陈珩打断自家父亲膨胀的父爱,小脸还鼓胀着,含混不清反驳他爹,“她吃风就拉肚子,沾点凉气疼半天,上回偷偷带小闻吃冰淇淋,爸还想半夜让妈抱着妹妹去医院?”

    毫无一家之主威严的陈启东:“......”

    闻婴的确是陈珩照顾最多,他家儿子超乎寻常地细心,照顾妹妹比忙碌的文虹还上心,从饭量喜好到身体状况,比爹妈都爹妈。

    闻婴眼睛亮了一下,又委委屈屈耷拉了眼皮。

    陈斓:“哈哈哈哈哈哈不会真的有人冰淇淋都吃不了吧!嘶——哎你别掐我!”

    “让你爸周六上午骑一小段儿,小闻坐后座,你爸给妹妹挡着风,行不行?”

    文虹笑着打圆场,“周六上午是晴天,我看天气预报了,温度不低,没有风,行不行啊,小管家公?”

    陈珩因为母亲打趣,小脸儿瞬间红了,但是还是坚持回话:“也,也不是不行。”

    晚上几个人坐在外头看星星。

    但是今晚月亮正好,星星反而成了点缀。三个人一合计,缠着陈启东带着他们去看晚上的睡莲。被文虹冲着几个人扫射了一通花露水的洗礼,几个大小人形“六神”逃也似的出了家门。

    这时候光污染还不严重,小孩儿眼底是万顷夜色,“素月分辉,明河共影”。

    表里俱澄澈。

    “如果想许愿的话,也许星星听得见。”

    陈珩轻声对这两个小孩说。

    他向来不信这个,但是气氛实在太好,男孩子罕见的轻松,眉目从刻意绷着变得舒展且温柔。

    陈启东在旁边看这几个小孩,高大英俊的男人眼底都是父亲的柔和。

    他悄悄掏出相机,按了静音键,将这一刻定格。

    闻婴在闭眼许愿,陈斓仰头看星星,陈珩安安静静看着弟弟妹妹,三个小孩谁也没开口,却仿佛什么话都说完了。

    陈斓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定定看着夜空,突然笑了。

    闻婴认真看了周围一圈人,虔诚地双手合十,认真在心里念着什么。

    “月亮姐姐,麻烦你替我告诉爸爸和爷爷奶奶,闻婴现在很开心,闻婴又有了哥哥,叔叔阿姨和一个很烦人的邻居好朋友和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朋友。闻婴做到了,不要让他们担心,闻婴会好好长大。”

    “如果真的要说什么的话,就让他们在天上也开开心心,也让闻婴这样的日子过的久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