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啸居里。


    黛玉坐在一旁，正笑着看紫鹃和雪雁打络子。


    “姑娘！”


    碧云兴奋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下一瞬，人便走了进来。


    “贾宝玉挨打了。”


    “宝玉？”


    黛玉有些意外。


    紫鹃和雪雁忙停下手中的活计，一个道：“出什么事了？是二老爷打的吗？”


    另一个道：“活该，早该打了！”


    黛玉朝着雪雁看了一眼，雪雁慌忙捂住嘴，尴尬地笑了笑。


    糟糕，她又嘴快了。


    急急看向碧云，等着碧云赶紧为她解惑。


    碧云果然不负她的期待。


    “贾家老爷要给袭人改名，贾宝玉不肯，贾家二老爷便生气叫人打了他。”


    “改名？”


    黛玉有些意外。


    闲时宝玉曾与她说过，袭人的名字出自那句“花气袭人知昼暖”。言谈间，他似乎对这个名字甚为满意。


    袭人袭人的，叫了这么久了，大家也都习惯了，怎么好好的突然要给她改名了？


    “说起来，这事还和咱们家长公主有关系。”


    碧云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而后又道：“姑娘可还记得，那日从贾府离开的时候，长公主说了三个字？”


    黛玉点头，迟疑着问了一句：“难道是，好名字？”


    “不错！”


    碧云脸上笑意越发明显了。


    怕自己笑得太过分，忙收敛了几分，而后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黛玉这才知道，原来那日她和义母从贾府离开时，义母随口说的那句“好名字”，竟然成为了赵姨娘落井下石的那块“石”。


    彼时周盛和周瑞家的刚刚得罪了义母，外祖母震怒之下重罚了二人。从贾府离开的时候，王熙凤一路陪着笑脸。


    “二爷二爷。”


    一行人朝着大门走去，才走了几步，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袭人。


    “找你家二爷呢，你快去吧，不用送本宫了。”


    义母从前没见过袭人，误以为来人是在找贾琏，便笑着打趣了王熙凤一句。


    王熙凤面上有些不自然，却仍笑着回了一句：“长公主有所不知，这位是那位二爷身边的，可不是来我找我家二爷的。”


    话音落，又唤了袭人过来，道：“袭人，还不快给永嘉长公主见礼。”


    “袭人？”


    义母似是愣了一下，而后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似笑非笑地看了袭人一眼，慢悠悠道：“好名字。”


    ?之后……


    义母便再没同袭人说过话。


    “可是有人把这话拿到二舅舅面前说嘴了？”


    她问了一句。


    碧云瞪大了眼睛，惊道：“竟叫姑娘猜着了！”


    “姑娘不若再猜猜看，说嘴的人是谁？”


    “是赵姨娘吧。”


    黛玉几乎已经有些笃定了。


    王夫人看重袭人，连带着李纨探春几个都对袭人甚为宽和。但二舅舅贾政不爱听这些内宅琐事，也最恨宝玉在内帏厮混。


    既是如此，王夫人定然不会在他面前提起袭人。


    赵姨娘向来和王夫人不对付，知道周瑞家的和周盛家的被罚了，定然会在二舅舅面前说嘴。只是不知，她都说了些什么。


    “姑娘真神了！”


    碧云的眼中满是崇拜。


    她家姑娘，就是最聪明的！可恨贾家那群睁眼瞎，竟把死鱼眼珠当珍珠，倒忘了，姑娘才是那真正的明珠！


    在心中痛骂了贾家人一顿，她又道：“听说王夫人和贾家二老爷争执了几句，贾家二老爷一气之下去了赵姨娘的院子里。那赵姨娘本说了些王夫人的不是，可贾家二老爷不耐烦听，赵姨娘便说了些别的。”


    说到此处，笑了笑，道：“赵姨娘说，说来今儿也不全是糟心事，永嘉长公主虽发了脾气，可她还夸了袭人。老爷放心，永嘉长公主和我们府上，近着呢。然后贾家二老爷便问了一句，袭人是谁？”


    “然后呢？”


    “然后呢？”


    紫鹃和雪雁两个异口同声。


    看了她们一眼，碧云无奈道：“既然问了，就只能答呗。鬼知道贾家二老爷为什么那么生气，又为什么打了贾宝玉。”


    “碧云姐姐说了跟没说一样。”


    雪雁摇头，叹了一口气，没听到最想听到的部分，总觉得浑身不舒坦。


    倒是紫鹃，笑着看了碧云一眼，问了一句：“碧云姐姐又是打哪里听来的？”


    “从临清伯夫人的丫鬟那里听来的。”


    碧云坦然地回了一句。


    既提到临清伯，便少不得把临清伯府派人送帖子的事说了一遍。


    “正要与姑娘说呢，临清伯家的小儿子考入了津山书院，临清伯夫人要在家中摆宴。咱们家也接到了帖子，长公主先打发奴婢过来同姑娘说一声。”


    “好。”


    黛玉笑着应了一声，心知，义母要带她出门走动了。


    ……


    是日，天气晴好，赵令仪早早带着黛玉出了门。


    马车朝着临清伯府的方向驶去，赵令仪唤过碧云，让她拿出早晨刚做好的小点心，又对着黛玉道：“玉儿，你先吃一点，垫垫肚子吧。”


    话音落，又多说了一句：“临清伯夫人是个话多的，你若一直听她说话，只怕人都要比黄花瘦了。”


    黛玉失笑，忙道：“今日来的人多，临清伯夫人同这个说几句，再同那个说几句，人人都有话说，人人都不会饿着了。”


    “你个促狭鬼。”


    赵令仪被她一句话逗笑了，没忍住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


    她的耳朵瞬间就红了。


    啧啧。


    赵令仪颇觉得稀奇，便多看了几眼。又怕再看下去，小姑娘越发不好意思。便假装转过视线，看着那盘子点心，道：“她这个人，最爱听好听的。这回她们家的小公子考入了津山书院，她的话只会多不会少。你虽没见过她，却也不必害怕。她说什么，你只是听，她若问你什么，你想答就答，不想答就只管笑，其他的，自有我来处理。”


    黛玉轻轻点了点头。


    心中却想着，这位临清伯夫人，应当是个好相与的。


    她虽没见过临清伯夫人，也与临清伯府素无往来，可义母提到对方，只说对方话多，爱听好听的，别的，并没有提。


    想来，对方不是个讨人厌的。


    津山书院。


    想到这四个字，心里忽然一动。


    先前在贾府时，贾母没少在她面前提起过津山书院。都知道津山书院是京师有名的书院，里头多是些寒门贵子。可这些寒门贵子，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朝堂。是以天下学子，莫不以考入里面为荣。


    可勋贵之家的子弟，要么如薛蟠一样，成日里只知斗鸡走狗，没个正形。要么如宝玉一样，在家学里尚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提到进学，便头疼腿疼喉咙疼的。


    这么多年，京师并无勋贵之家的子弟考入津山书院。


    此次临清伯夫人大摆宴席，一副恨不得让全京师人都知道的架势，倒也能理解。


    心中既对这位临清伯夫人有了数，接下来，黛玉便没有多问。


    不多时，马车停下。


    早有临清伯夫人跟前的丫鬟候着了。


    “长公主，林姑娘。”


    丫鬟乖觉，见赵令仪带了个娇俏的姑娘来，虽没见过那姑娘的面，却也猜到了。


    定是长公主新得的那位林姑娘。


    “长公主，哎哟，你终于来了！”


    临清伯夫人风风火火地从里头迎了出来。


    先对着赵令仪见了个礼，而后好似那天上来的黄河水一样，开口一泻千里，奔流到海，永不见停。


    “我们家哲哥儿考入了津山书院，我本来说不摆宴了。只是考入津山书院，又不是中状元了，干脆自家人坐在一起，吃几杯酒，乐呵乐呵就算了。可老爷不同意，说哲哥儿是自己考入津山书院的，怕什么，我便叫人给长公主递了帖子。得亏长公主今儿赏脸，知道哲哥儿只是考入了津山书院，却还是来了。不过有些可惜，哲哥儿那小子去找他津山书院的同窗了，怕是要晚点才能从津山书院回来给长公主见礼了。长公主若不高兴，我现在就叫人去津山书院寻他。”


    黛玉……呃，她有些震惊。


    这位临清伯夫人，不止是话多，是话巨多！


    她现在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在不停的回荡。


    那便是——津山书院！


    忍不住想，是不是有人拦过了。不然她总觉得，临清伯夫人一定会满大街放爆竹，满大街念叨，哲哥儿考入了津山书院。


    想到赵令仪说的，她扯着嘴笑了笑。


    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赵令仪有些哭笑不得。


    早做好了准备，也打好了预防针，知道临清伯夫人会“显摆”一顿。可万万没想到，她就跟游戏里不停喷射豆子的植物一样，永远有产出！


    怕她再持续输出，忙开了口：“还没来得及同你说一声恭喜。”


    临清伯夫人果然喜笑颜开。


    说了一句“同喜同喜”，目光落在黛玉身上，她道：“恭喜长公主得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又对着黛玉道：“林姑娘好气度，好相貌，好才学，嗯，头发也好，全都好。好好好，真真是好！”


    黛玉差点被她逗乐了。


    偏生她好像又有别的话想说了。


    “哲哥儿考入津山书院，我暂且能睡个安稳觉了。明儿又有新的愁了，也不知津山书院里，他哪位同窗家里有妹妹，我……”


    眼看着她越说越不像，赵令仪无奈，叹了口气，道：“哲哥儿给你长脸了，想来今儿来的人多着呢。你快多备些茶水，免得嘴干。”


    “我嘴不干。”


    临清伯夫人回了一句，似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跑远了，忙道：“长公主猜猜，我今儿还请了谁？”


    不等赵令仪回答，又道：“宋夫人。”


    似是怕赵令仪不知道，还匆匆加了一句：“近来她家也热闹。”


    赵令仪秒懂。


    知道说的是谁了。


    “的确热闹。”


    回了一句，心中倒不以为然。


    临清伯夫人还要说话，又有一人的声音传来：“臣妇见过永嘉长公主。”


    黛玉闻声回头。


    心中却有些意外。


    她竟然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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