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算
作品:《香烟和草莓》 夏薰清醒过来的时候, 发厅里,头顶的风扇在缓慢的转动着,眉转一吱呀声, 发黄的挂式空调吹出霉味的冷风, 窗户大开着, 麻麻从窗外探进来, 外面雨还在下, 听声音就能辨别。
方, 早些年破旧的商品房,装修一下就能营业,台球桌是崭新的, 墙皮却是破旧的,烟味很浓, 空。
带来的,醒来已被五花大绑,固定在椅子上。
她被人用水泼醒,
面前好几个人, 或靠着墙,或大张着腿反坐在椅子上, 或聚在一起正打台球。
这其中有熟悉的面孔,也有陌生的, 而她下意识望向离她最近的那张面孔,汗毛瞬间竖起,戒备的喊了声:“殷乌茜?”
殷乌茜扬起红唇:“好久不见。”
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夏薰瞬间想起赵澜说“殷乌茜要搞你”的话。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而此时,一个男人从后面走了过来,到夏薰面前蹲下。
这个人留着中分头, 头发像抹了鞋油似的亮得反光,宽脸小眼睛,鼻子不塌但很大,个子很高,腿细但是啤酒肚瞩目。
是狗哥。
夏薰虽然只在“萍聚”与他匆匆打了个照面,但他长了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夏薰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狗哥挑了挑夏薰的下巴:“别说,长得挺值钱。”
夏薰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厌恶这种被人像挑货物一般拿在手里相看的感觉。
狗哥察觉她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的光,可却没有发脾气,好心提醒她:“劝你别乱动,不知道自己什么处境吗?”
夏薰不动了,但眼神里的戒备却比刚才更浓。
你见过被人类捕捉过的动物的眼睛吗,就她这样的,很愤怒很想咬人,但又害怕,一边露出獠牙,一边往后缩。
狗哥见她这样,不知想到了什么,扭头朝殷乌茜一笑:“那个姓周的,居然喜欢这种?有点弱啊……”
殷乌茜咬上一根烟笑:“这种的才有意思啊,你们男人不都有保护欲吗?”
话落,狗哥大笑了两声,摸了摸下巴站起来,走到殷乌茜身边,勾住了她的腰:“我还是喜欢浪一点的。”
殷乌茜笑着闪躲了一下,转移话题:“那边几点来人?”
“十一点之后吧。”狗哥亲殷乌茜的脖子,敷衍说,“太早来不好,被人看到了就麻烦了。”
说到这里,狗哥瞥了眼夏薰:“这种卖到山里给人当老婆有点可惜了,去高级会所估计能赚多点。”
这句话让殷乌茜明显兴奋起来:“怎么还不到十一点呐。”
狗哥摸了摸殷乌茜的屁股,腻歪道:“别急,你趁这个时间好好回报我啊……”
夏薰听着他们的话,恐惧感油然而生。
她掐了把大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稳了稳神,她看向正和狗哥旁若无人调情的殷乌茜,问:“茜茜,我们能单独聊聊吗?”
茜茜?
这两个字让殷乌茜失神了几秒,狗哥还在她胸前乱啃,她想了想,推开了狗哥,理了理自己被弄乱的衣裳:“我和她说五分钟。”
狗哥好事被打断一脸不爽,看看她,又看看夏薰,问:“你确定?”
“我得让她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殷乌茜笑。
狗哥看起来是真喜欢殷乌茜,竟没说什么,勾勾唇,拍了拍殷乌茜的脸蛋:“门口等你。”
说罢,他就张罗着其他人一同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夏薰和殷乌茜两个人。
风扇还在疲惫的转着圈,而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雨后的空气泥土混合草木香,风一吹,扫去了屋内大半的霉气。
殷乌茜搬了张椅子坐在夏薰对面:“你要说什么?说吧。”
夏薰看着殷乌茜化了浓妆的艳丽面孔,想到曾经一起奔跑躲雨的纯粹日子,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为她们此时此刻的对立而唏嘘,却没有悲伤的感觉。
从殷乌茜成为一个施暴者开始,她对这个人就只剩下厌恶和痛恨。就算回忆往昔,也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争取一些生机:
“我记得也是一个下雨天,我们俩都没拿伞,买完饭回来,用校服挡在头顶,一起跑回了教室。”
“你不用打感情牌。”殷乌茜撩了撩头发,笑,“如果感情牌有用的话,你今天就不会在这里了。”
殷乌茜完全不上套。
夏薰连第二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后路就被堵死,她生出一种跌落悬崖,紧抓着一根树枝,可树枝也要断了的感觉。
“你就这么恨我,为了把我毁掉,先把自己毁了。”夏薰很无力。
殷乌茜笑:“你是说我和狗哥在一起就是把自己毁了?那周流光保护你,你就什么都没付出?”
说到这殷乌茜眼底流露出深深的不屑:“男女之间不就那档子事吗,怎么,周流光长得帅你俩上床的时候就不恶心了?”
“我们没有。”夏薰用力澄清。
“行,你没有。”殷乌茜讥笑,“你没有我更讨厌你,你比别人多长一只鼻子一张嘴吗?凭什么你特殊?凭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为你冲锋陷阵?”
这句话一出,夏薰就知道,这个人已经不会用常理思考了,她魔怔了。
夏薰知道和她周旋毫无意义,她试图解开绳子,动了几下,手腕已被磨出一圈血痕。
她不敢让殷乌茜发现她的动作,找话问:“你刚才说了,让我死的明白点,我想知道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我。”
这个问题让殷乌茜神色沉了下来。
该从哪里说起呢。
其实她们俩的故事很没新意。
新学期开始,她们被分到一起坐,女孩子嘛,总是做什么都喜欢结伴儿,比如一起上厕所,手挽手下楼去做课间操,看到帅哥互相分享,今天你给我接了杯水,明天我借给你作业抄抄……她们的友情和许多段友情开始时一样,不有趣也不抓马,但称得上普通而温馨。
当然,她们也会和其他人一样闹矛盾。
比如某天约着一起逛街,要是你迟到了,我就会和你拌嘴;要是私下说班上某个女生的坏话,我讨厌她,可你不和我一起讨厌她,我就会生气;还有啊,在考试成绩这类事上你永远是受表扬的那一个,可我永远是被批评的对象,我就会别扭……
在殷乌茜心里,友谊其实是一个很伟大的词。
你知道吗?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要和一个人成为真正的朋友,意味着我要直视流血般的嫉妒,却还是愿意心平气和的祝福你;我要忍受刀割般的自卑,却还是能够由衷的赞美你;我看到了与你注定无法一致的天堑般的差异,却还是愿意靠近你……
所以我不太容易,拥有真正的朋友。
我知道这是我的原因,但是我改变不了。
殷乌茜自认为她并不是一个适合当朋友的对象,因为她做不到不嫉妒,也总是控制不住拿自己的短处去和对方的长处对照。
这段友谊,是她先不耐烦的,但真正决裂是因为一个谣言——当时那个来旅游的星探,觉得夏薰的形象很适合当明星,殷乌茜当时就在旁边,她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扭过头,她就添油加醋了一番,把夏薰被包养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
她永远也忘不了,夏薰在被谣言所困的时候来找她做澄清,她笑嘻嘻说“话就是我传出去”的时候,夏薰的表情。
她当时真的好痛快啊,终于不用再和夏薰做朋友了,终于不用再回应夏薰的真心,她终于如释重负。
“你知道吗夏薰,我烦你不是一两天了,星探那事儿只不过恰好让我有了个发泄出口而已。”
殷乌茜盯着夏薰,眼里噙着一抹疯狂的笑:“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不是我啊?我妈给她儿子吃鸡腿还得等我睡着了半夜偷偷给他吃,我爷爷奶奶过年压岁钱只给他孙子不给我……咱俩一起在路上走,星探为什么就挑中你了?季天涯那个混蛋,开始还夸过我漂亮来着,一见到你眼都直了……还有那个周流光,他就是个乌龟王八蛋,我他妈跟个傻子似的在那说你这不好那不好,他直接来了一句‘你比她还不如’……怎么啊,我生下来就是要给别人踩的吗?永远不会有人偏心我吗?我谁都比不过吗?”
殷乌茜说着说着眼泪已经无意识从眼眶里砸了出来,她压抑而恼怒,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像低吠的犬,恨意如尖牙能把人的筋骨咬断。
说到最后她恸哭:“为什么没有人喜欢我?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你?你知道做好朋友的陪衬有多痛苦吗?和你当朋友太累了,忍受自己不如你的滋味,还要表现的很大度很为你开心的样子,我受够了……”
夏薰解绳子的手没有停。
但人却不像一开始那样毫无波动了。
她深深感受到了殷乌茜的痛苦。
殷乌茜的过往,在她们还是朋友的时候,她就略知一二——殷乌茜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她从小就活在哥哥的阴影下,从没有得到过偏爱,所以她是一个特别希望自己能被注意的人,被坚定选择的人。
夏薰不止一次想过,其实人最终会死于自己最在乎的东西上面。
殷乌茜是最好的例子。
夏薰也终于明白,一个人如果讨厌你,不会是从今天就讨厌你,她早就讨厌你了,或许是你某句话曾让她隐隐不舒服,或者是你某次无心做了件让她介意的事情,观念不同也好还是嫉妒心也罢,人在好的时候这些可以一带而过,但是一旦有了契机,再回忆起这些便都是刺,都能让她不自觉的去讨厌你。
所以啊,人要警惕在相安无事的状态下说出的话,好的时候什么都好,不好的时候好也变成了不好。
对于那些过往,夏薰没有力气再去一点点回忆。
她只能说,人可以敏感,但不能扭曲。
“所以你要卖了我?”夏薰把殷乌茜从癫狂的边缘拉了回来。
殷乌茜擦了擦眼泪:“可别这么说,怪吓人的。”
她露出一抹讽笑:“你说巧不巧,狗哥和周流光竟然有矛盾,而你……你能解狗哥的恨,也能解我的恨。”
夏薰难以置信的看着殷乌茜,死死盯了她许久,然后她忽然轻蔑的一笑:“殷乌茜,我看不起你。”
这句话瞬间惹怒了殷乌茜。
她突然发疯似的扑过来,掐住了夏薰的脖子。
“啊……”
但这声惊呼却是在殷乌茜口中发出来的。
夏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绳子。
她把绳子握紧了攥在手心里,刚才她故意说了最能刺激到殷乌茜的话,等殷乌茜靠近,她毫不迟疑的用那截麻绳勒紧了殷乌茜的喉咙。
殷乌茜拼命挣扎,夏薰的腿还被绑着,不受力,两个人一同摔在了地上。
夏薰额头上全是汗,怕这动静被屋外的人察觉到异样,于是丝毫不敢放松,把绳子往自己手心上缠了两道,让它越勒越紧。
殷乌茜的脚在地上狂蹬,双手去扯脖子上的绳子,她大张着嘴,可根本没办法发出完整的声音。
梧桐树的叶子探进了窗子,说明这里不偏远且楼层不高,只要解决了殷乌茜,她可以跳窗而去。
这是她唯一能逃生的机会。
可是她低估了殷乌茜的力气,旁边有一个茶几,在挣扎中,殷乌茜踢到了茶几,她蹬腿猛踹,上面的酒瓶掉了下来。
屋里的动静,终于让屋外的人有所警惕。
狗哥他们推门进来,只见夏薰和殷乌茜正在地上拼命。
狗哥他们把夏薰拉开,一看,殷乌茜的脖子有道恐怖的紫红色血痕,她根本发不出一丝声音,猛咳嗽,脸涨得通红,再晚一分钟进来,她几乎就会被活生生勒死。
狗哥反手一巴掌打在夏薰的脸上:“贱货,下手这么狠,你是要杀了她?!”
夏薰在刚才的扭打中头发和衣服都乱了,浑身都是汗,像在水里刚捞出来似的,她紧握着拳,手心也被绳子勒破了,脸还高高肿着。
狗哥朝她啐了一口:“敢这么对我的女人,我让你死。”
他给旁边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你们不是想解馋吗,去吧。”
话落,在场所有男人的眼神都变得腻歪起来。
夏薰如遭雷劈,猛地抱紧自己。
她实在是太怕,不受控制的打哆嗦,好像刚才要把殷乌茜杀了的狠劲儿是她的第二人格,并不是真的她。
下一秒,有人替夏薰解开了腿上的绳子,又有人提着她的脚踝,把她一路拖到沙发上。
殷乌茜缓了很久,这才挤出破锣般沙哑的一句:“别放过她。”
狗哥在旁边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儿,吩咐道:“你们一起上。”
几个男人已经围了上来,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恶心。
夏薰很想毫无畏惧的迎接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不让这群畜生有任何玩弄她的快感,可是她不是在慷慨就义啊,这是赤裸裸的犯罪,她控制不住,他们靠近,她便猛摇头,边摇头,眼泪就像珍珠一样,一大颗一大颗的往下滚。
然后就像是幻觉一样。
她忽然听到门“嘭”一声被踹开,周流光的声音震耳欲聋:“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