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作品:《旧木逢春

    今日是初雪, 积雪不厚,,路况还算不错。


    姜姐带着他们开车上山, 后头


    今天上山要等雪彻底化了才能下山, 所以沈知行一起, 说人多还能凑桌麻将。


    但他给沈锦打电话的时候, 了, 让她带着女儿晚上回去。


    原先沈锦还觉得奇怪, 后来听颜研说沈知行和苏意羡领证了这才想通,沈老爷子应该是想一家人一块儿吃个饭庆祝一下。


    雪天行车速度慢,直到傍晚车才到达老宅停车场。


    四人下车后没回屋, 直接去了餐厅。


    未走进餐厅时,苏意羡就听见了沈老爷子咳嗽的声音, “沈爷爷感冒还没好?”


    沈老爷子十二月底的时候受了凉,陆陆续续发了几天低烧,咳嗽了好些天。但上次元旦回来的时候已经大好了, 今日似乎咳嗽得严重了些。


    听见他们推门进来, 沈老爷子慌忙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回来了?坐。”


    餐厅只开了一个小圆桌, 除了刚回来的四个人外,沈松也在。


    “姑姑, 小叔……”沈松将目光落在苏意羡身上,他二十分钟前得知苏意羡和沈知行领证了,领证了应该得改口吧……


    沈松摸了摸鼻尖, “小婶婶。”


    苏意羡一个激灵,嘴角抽搐了一下。


    随后,她冲沈松点了点头, 算是答应了。


    “都坐吧。”沈老爷子掩面咳嗽,招呼他们坐下先喝点儿热汤。


    “冻死了冻死了。”颜研走到位置上坐下,喝了一大口羊肉汤暖身子,“外公,您这几天没睡好吗?”


    “没睡好,这几天总能梦到你外婆,梦见她,就醒了,醒了就睡不着了。”


    沈老爷子看上去略显疲态,人没什么精神,懒懒地靠在轮椅上。


    他只喝了一口汤,便兴致缺缺地放下勺子,手在胳膊上使劲儿地揉捏着,似是胳膊痛。


    “不说我了,今天知行和意意领证了,说点儿高兴的。”沈老爷子让人把刚做好的小蛋糕端上来,点了根蜡烛,算是给他们庆祝。


    沈老爷子没怎么吃,席间只小口喝了点儿米粥,没沾荤腥。


    沈知行和沈锦见他今日的模样都意识到了什么,情绪不太高。


    唯有颜研一如既往地当着开心果儿,一直在找话题,和苏意羡一唱一和努力地逗老爷子开心。


    散席后,沈知行推着沈老爷子的轮椅回房,其余几个人跟在后面。


    沈老爷子靠在床头,让人搬了几张椅子放在旁边。


    他看着几个孩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今天外头雪下得大吧?”沈老爷子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窗外。


    他眼睛不好了,如今只能看见窗框里头白蒙蒙一片,看不清楚雪花飘落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这么大的雪,兴中和兴南不回来,也情有可原。”他上午给每一个孩子都打了电话,他的每一个孩子都在江城,但最后赶回来的,也就只有这五个人。


    沈知行垂着眸,不敢去看沈老爷子的表情,怕看见他的失望。


    “大哥二哥最近在忙公司的事情,下班以后夜路不好开,明天就回来了。”他说完后看了一眼沈松。


    沈松明白了沈知行的意思,也帮着宽慰沈老爷子,“是啊爷爷,年底公司事情多,忙完就回来了。”


    沈老爷子闭上眼,费力地抬起手摆了摆,“不用,不用……”


    他向来重视亲情大过于公司。


    但老大老二,还有老二家的沈钊,个个儿都与他不同。


    “你们出去吧,都回去休息,我要睡了。”


    几人都看向沈知行,后者起身后,他们才都跟着出去。


    五个人沉默地坐在外厅,沈知行喊来了王叔,问他沈老爷子近几天的状态。


    “说不上来,有时候也蛮好的,有时候看着人就没什么精神,吴医生说……”王叔有些哽咽,“油尽灯枯,就这几天了。”


    “没把这话告诉老大老二吗?”沈锦问。


    沈兴中和沈兴南或许是唯利是图了些,可不至于听见这话还不往家赶。


    “老爷子不让说,他说老大和老二计较公司股份,他不想临终前,耳边还全是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王叔昨天晚上就想通知他们回来,可沈老爷子说夜路难走,坚持要今天早上再给孩子们打电话。


    今日早晨呢,沈老爷子又说孩子们贪睡,冬日里头醒得晚,要中午再打。


    王叔提心吊胆了整整两天,才把沈知行他们盼了回来,可谁知道人还没来全。


    “沈总,您看要不要通知一下他们……”王叔拿不定主意,他不敢违拗沈老爷子的意思,可又觉得不报信儿不好。


    沈知行想了一会儿,“你去通知吧,把吴医生的话原样转告。”


    虽然沈老爷子嘴上说不想听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但他心里确实是盼着能再见他们一面。


    “是,我立刻过去。”


    王叔走后,沈知行让阿姨收拾出了旁边两间空房。


    五个人晚上轮流守夜,但沈松一直不肯睡。他说要守着爷爷,每半个小时就进去看一次。


    沈松前半夜抱着沈锦哭了一场,说自己纵然父母双全,但自他幼时有记忆开始父亲就情人不断,对他丝毫不关系。母亲与父亲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除了隔三差五来老宅点卯,平日里根本见不着人。


    后半夜,沈知行与苏意羡来换沈锦母女进去睡觉,沈松又对着沈知行哭了一通,他说自己前几年荒唐不懂事,这几年在沈老爷子的教导下才渐渐醒悟过来,可他还没好好孝敬爷爷多久爷爷就要去找奶奶了。


    苏意羡被他的模样惊得挪到了一边坐着,给他们叔侄俩留了足够的空间诉衷肠。


    “我混账,真的。爷爷虽然让我拿着最低的工资,可他隔三差五就让王叔给我送吃的。每次我犯了错爷爷也不骂我,他说是因为我爸没有好好教我,他来教,现在也不晚。”沈松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小叔,你说要是前几年我不老惹爷爷生气,爷爷会不会……”


    沈知行无声地叹了口气,递了张纸巾给他,“跟你没关系,是爷爷老了。”


    “我知道,我知道……”沈松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爷爷上次说,他早就想去陪奶奶了,可奶奶总是托梦给他,要他好好儿地看着孩子们长大。”


    沈知行握了握沈松的肩膀,“你小声点儿哭,别把你爷爷吵醒了。”


    “好……”沈松立刻压低了声音。


    没一会儿,他哆嗦了一下,跟沈知行说:“小叔,爷爷最近几天耳朵不好得厉害,应该吵不醒。”


    沈知行无奈地揉了揉耳朵,“我被你哭得耳鸣。”


    “哦……”沈松立刻闭了嘴。


    天蒙蒙亮的时候,沈松在躺椅上睡了过去。


    苏意羡听他哭了这么一遭,有些感慨,“怪不得几年前,你答应把他带在身边教。”


    其实这么听下来,苏意羡觉得沈松也挺可怜的。


    从小没有受到父母的爱和良好的教育,只能跟父亲有样学样,慢慢就走偏了路。


    “其实现在想想,那时候不应该让他跟着我。”


    沈兴中总会跟沈松说你小叔是回来抢家产的,说你以为你小叔是真心教你?你以为你喊他一声小叔,人家就真的把你当成侄子?


    ……


    沈松总是听这些话,难免不服沈知行的管教。


    “你做得很好了。”苏意羡握了握他的手,“沈松现在也挺好的,幸好悬崖勒马得及时。”


    过了一会儿,沈知行估摸着老爷子应该醒了,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爸,醒了?”沈知行见他睁着眼,看着床幔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让人来给你洗漱?”


    沈老爷子缓缓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把他们都叫过来,我想,说几句话……”


    ……


    “小松,你这两年表现很好,以后多跟着你小叔学。至于你父母……爷爷只能说,有些人跟父母缘分浅,不好强求。”


    “小锦啊,你我不太担心,以后就跟现在一样,自己开开心心的,知道吗?”


    “颜研,宝贝外孙女儿,你也要开开心心的。”


    颜研呜咽地趴在沈老爷子床边,沈老爷子摸了摸她的头,“别哭,能见到你外婆,外公高兴。”


    “意意,沈爷爷走了以后,你和知行好好的。受了委屈,就找沈锦,知道吗?我女儿,我知道,帮理不帮亲,不会偏袒知行的。”


    苏意羡流着泪点头,“我知道了爷爷。”


    “知行……”沈老爷子闭了闭眼睛,力气殆尽。


    他喘了口粗气,继续说:“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我亏欠你的永远都补偿不了……总之,我希望你幸福,沈家以后就交给你了。”


    沈知行点点头,“知道了,爸。”


    “遗嘱在书房的保险柜里,密码是你们四个的生日。”沈老爷子竭尽全力地睁着眼睛,想再多看看他们几个,想记下他的孩子们如今的模样,去那边讲给蒋怀兰听。


    但他没什么力气了,四肢越来越沉,逐渐地连手指也抬不起来。


    他呼吸的频率逐渐变得缓慢,眼睛渐渐合上。


    “兴中,兴南……”沈老爷子的意识逐渐不清醒,吴医生匆匆赶来说若是要留他,这会儿送去医院或许还能维持几天的呼吸。


    “不用了。”


    沈老爷子说过他不想进ICU,不想插管子,不想躺在床上用机器维持呼吸。


    他见过蒋怀兰临终前痛苦的模样,那对于家属来说是剜心的疼痛,他不想儿孙们守着一具只有呼吸的“尸体”再难受几天。


    几个人在床边守着,从早上到正午。


    沈老爷子意识不清时,嘴里反复念叨着蒋怀兰的名字。


    逐渐的,他口齿不再清晰,只能发出模糊的音调,最后彻底归于无声。


    ……


    --


    早在几天前,沈老爷子已经事无巨细地把走之后的事情交代好了,他对自己的离开是有预兆。


    午后,王叔按着他的吩咐,按部就班地处理着后事,一切都打理好了以后已经是傍晚。


    他走到跪在灵柩旁的沈知行旁边,“沈总,老爷子交代,等他走后就把遗嘱拿出来,您看……”


    沈知行没心情看那个,“以后再说。”


    “行。”王叔手机震了震,他看了一眼消息,“沈总,沈副总和沈总监这会儿正在步行上山。”


    “步行?”厅内几人均是一惊。


    “是的,他们听见沈老爷子去世的消息以后赶着上山,但最后一段路太陡太滑,车开不了,只能……”


    沈知行闭了闭眼,“知道了。”


    “要不要让人去接他们?”


    沈知行还没开口,一旁的沈松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从跪着的蒲团上站起来,走过去。


    沈松的眼睛肿成了核桃,说话时声嘶力竭,“接什么接?大孝子能舍得自己出危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