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游
作品:《郎君子·画眉珠》 派粮还是出兵,朝廷虽有两种声音,但实际上支持主动进攻的并不多,驱逐鞑靼功在千秋,但此事非同小可,反对者从军粮军饷到将领才能、战术武器,再到深入鞑靼的不利天气、地理环境予以反驳。
“宸王殿下,此事恐怕没有你想得那么容易。”
宸王站在支持出兵的一方,但他心内已知结果,遂不再多言。
最后兵部尚书苏崇道:“宸王殿下壮怀可嘉,但我们现在的条件恐还不完全。”
宸王英姿隽秀,于队列之中转头与苏崇对视一眼,算作认同。
据康王和贺将军的奏报,已与南下的察塔尔部交战十余场,他们掠夺粮食和牲畜,边市破坏殆尽,如今暂且为那颜所约束,等待和谈。
陛下心中已经敲定了主意,再派一位使节,与身在北境的康王作为朝廷代表与鞑靼盟约:我朝派粮,而鞑靼寸兵不得南下。
使节出发时,正是十月中小雪节气,窗外飘着漫天的雪花,苏娢与李慈言一同窝在暖阁里翻书,不远处的炉火上烧着红薯。
丝丝的甜香开始冒出来的时候,苏娢的注意力就已经不能放在书上了。
本来她的兴趣就不在书,是李慈言强行搂着她一起看。
李慈言低着头,指尖准备好翻过一页,“莺莺看完了吗?”
苏娢在看烤红薯。
“李慈言,好像熟了。”
李慈言的手臂在苏娢腰间箍得更紧,“莺莺为什么总惦记着吃?”
苏娢捉着他的手贴到自己腹上,“你摸摸,都瘪了。”
哪有这么夸张。李慈言还是不松手,重新拾起书本摊开在膝上,“再等一个人,莺莺也不想只给客人留下红薯皮吧。”
苏娢奇道:“有客人?我们就拿红薯招待客人吗?”
“他喜欢。”
“那他什么时候来?”
李慈言敲敲书页,“等莺莺和我一起把这本书看完。”
苏娢只能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靠上去,“那行吧。”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颂安一脸惊喜地进来,说魏大爷到了。
是魏子行,苏娢连忙起身,幸好架上的红薯没糊。
魏子行还是苏娢印象里的那副模样,他从北境返京,这一趟北行他几乎千金散尽,但摇身一变成了皇商,这是朝廷对他的嘉奖。
苏娢还记得那个叫魏梨的小姑娘,但以她的身份恐怕不宜入京,果然魏子行此来也并未带她。
想来李慈言与他还有许多话要聊,苏娢让人在外面的书房里生了炭火,又让茗雪温酒稍后送过去,她去厨房转转安排晚饭。
书房里魏子行饮了一口苏娢特意命人送来的烧酒,放下杯子,感叹道:“这娶了媳妇儿确实不一样啊。”
“你要是羡慕不妨直说。”
魏子行并不羡慕,“单我身边一个小丫头魏梨就已经足够让我烦心的了,幸好最近她找到了他哥哥,才让我清净了一段时间呐。”
李慈言执杯的手一顿,“你见到周生白了,他过得怎样?”
魏子行颔首,“你要相信他这么一个人到哪儿都是鹤立鸡群,咱们周大公子出类拔萃啊。”
“出类拔萃还用你说”,李慈言回想他被发往北境戍边,“想来殿下关照过,他应该不至受太大的苦楚。”
“你放心,他如今被贺将军手下的将领看中,提拔做了营中参谋,主要负责一些文书。我起初还以为他等着我去捞呢。”
“参谋?看来提拔他的那位将领眼光也并不怎么好。”要知道周生白在京军队伍中时已是最年轻的将领。
“这就不错了”,魏子行道:“毕竟周家的罪名还摆在那儿呢。”
不过李慈言倒是好奇,“周生白与魏梨,他们俩有兄妹感情?”毕竟如今的魏梨从前是周家宝贝的嫡女,周生白是周家不待见的庶子。从前与周生白在一处时,可从来没听他提起过有这么个妹妹。
魏子行难得为魏梨说好话,“经历了这么大一场变故,我想她早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周生白是她见到的唯一一个亲人,她有理由好好珍惜。”
这个话题遂不再继续,李慈言给魏子行斟了一杯酒,他最关心的还是北境的局势,“现在究竟如何?”
魏子行拍了下李慈言的肩膀,“不要盲目乐观。鞑靼上任大汗便出自察塔尔部,这是鞑靼野心最大的部落,十年前与朝廷一战遭遇重创,但依我看来他们已经准备好卷土重来,就凭那颜大汗”,魏子行摇头,“怕是不行,粮食或许能缓过这一个冬天,但等他们挺过今冬,北境危矣。”
李慈言默了默,“贺将军不知?”
“凭贺将军的眼光,他不应该不知道,否则朝廷不会命我往域外选购良马。”
李慈言心中一动,这是已经在做防御的准备。
“不能先发制人?”
“不行,他们现在是饿红了眼的狼,跟他们拼命,我们拼不过的。”
“但终究要把他们彻底解决才是。”
魏子行又搭上李慈言的肩膀,“任重道远。”
又寂静片刻,李慈言道:“你可见过康王殿下?”
“嗯,他让我介时给他留几匹马。”
李慈言举杯,“你答应了?”
“人家是亲王,我总不能一口回绝吧,只能看到时候手上宽不宽裕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李慈言擦干酒渍,“听说康王亲自带兵打了几场。”
魏子行颔首,“不能否认他也是个将才。”
“他在军中怕是不能安分。”
魏子行笑了一声,“贺将军恐怕头疼得很,康王拉拢他不成,就把目光转移到他的下级,康王这是一心要和北军搞好关系。”
“贺将军能容忍他?”
“贺将军忠厚,论起城府,我恐怕他还不是康王的对手”,魏子行忽然想起,“我听说,贺将军的女儿就是弟妹的表姐。”
李慈言说“是。”
晚上苏娢设宴,已经让人打扫好了屋子,本以为魏子行还能在京城多留一阵子,不料他明日就启程。
“魏大哥怎么走这么急?”
魏子行微笑,“没有办法,你夫婿不待见。”
苏娢一怔。
“莺莺莫要听他胡说。”
“玩笑罢了,我还有生意要做。”
“魏大哥还是去北境吗?”
“不,先去趟南边。”
苏娢的眼神分明还想多问几句。
魏子行笑道:“我要用南方的茶叶布帛去域外换马匹。”
至于马匹,魏子行看了一眼李慈言,后者斟着酒并不打算帮他拦苏娢一把,魏子行只能抢先道:“听说弟妹喜欢自己绘制首饰,等我何时有了本钱我干脆替弟妹盘下一家铺子吧。”
“不”,苏娢颇不好意思,“魏大哥不必破费。”
李慈言抬眸道:“等你有本钱怕是要等到铁树开花吧。”
魏子行举觞,“果然还是你明白我。”
李慈言一饮而尽,“此去山高路远,路上小心。”
魏子行翌日上路,不料走到京郊,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驾车的人越看越眼熟,等到了近前,魏子行认出,正是他留在魏梨身边的家仆。
果然马车还未停稳,小姑娘便急着跳下来,“哥哥休想甩掉我。”
慌得魏子行赶紧上前,“摔到没有,怕了你了”,魏子行只能带她一道,“但是事先说好,这一趟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玩,路途艰苦不说,还可能有危险。”
魏梨抱着自己的东西往魏子行的车上钻,“那你也不能丢下我,否则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哥哥这一路上没有我陪着,难道能心安?”
“好吧”,魏子行跨上车,“那麻烦魏大小姐给我挪个位置。”
魏子行这一去,苏娢想最快也得明年才能再见了。
十月二十一,李慈言生辰,秦嬷嬷照例亲自下厨,并做了碗长寿面。苏娢思来想去,拿起了自己并不拿手的针线,总还是得自己亲自动手才能显得有诚意。
是以后来很多个冬天,李慈言里面常穿着同一件反复缝补过的上衣,苏娢的针法还不牢密,李慈言既不舍得丢,只能缝缝补补,幸好是穿在里头。
隆冬时候,苏娢便越发懒怠出门了,白日里待在暖阁,要不和纤云她们说说话,要不就自己画稿子,等冬至再往后,年节的气氛越来越浓厚的时候,就要操持着准备过年了。
这年冬良竹接到了来自她未婚妻家中的退婚书,原是意料之中,良竹看过一遍,脸上亦没有什么波动,只是告诉来人一句他没有异议。
这事瞒不住府里众人,晴春的心思重新活跃起来,如今只要良竹自己答应,便没有什么阻碍了。
问题的症结就在良竹他好像心如止水呀。
“莺莺在想什么?”
苏娢被李慈言从身后抱住,她只是想不通,“不是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吗?我看晴春没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良竹就是不肯喜欢她?”
“莺莺知道什么是喜欢?”
“我当然知……”苏娢一下转过身,和李慈言的距离近极了,“你、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我是要看清楚莺莺在撒谎。”
“哪里撒谎?”
李慈言指着远处的两个人给她看,“莺莺要是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就应该看得出来这句俗语说得并不假,我看良竹只是在克制。”
“为什么要克制?”
“这就要问他自己了。”
苏娢又转回身面向李慈言,“看起来好像什么东西都瞒不过你,但是有一件事情你说错了。”
李慈言颇有兴趣,“莺莺说说是什么事情。”
“就是刚刚你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可我分明每天都想和你在一起呀。”
李慈言愣住,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苏娢已经跑远了,“我还有过节的事情要忙,你不许跟过来。”
李慈言真的就立在原地,蓦然低头笑了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