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杯中酒
作品:《郎君子·画眉珠》 索性五月之前,魏子行到了京都。
这人是个豪商,又像个儒商,带了东海的珍珠一斛,由李慈言引着来拜会苏娢,口称“弟妹”。
苏娢还没见过那么大的珍珠,勉力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没见过世面。
幸好魏子行略坐了一坐就出去了,让苏娢能早点儿仔细瞧瞧那珍珠。
晚上李慈言要与他做长夜之饮,苏娢便交代厨房备哪些菜,上何种酒,整治齐全,由几个丫头礼节周到地在外面书房摆下。
魏子行看着满桌酒菜,待人鱼贯而出,向李慈言贺道:“还未恭喜,得偿所愿啊,看来咱们这位苏大人的眼光还挺世俗。”
魏子行自然也知道李慈言是苏崇相中的女婿。
李慈言与他斟酒,“我岳父大人的眼光自然是相当好的。”
“所以,你让我赶来就是让我来看你们夫妻琴瑟和鸣?”
“我有那么无聊吗?我是有一个佳人要介绍给你。”
魏子行一个字都不信,“有屁就放。”
“周召死前让我救一个人……”,李慈言叙述一番,“你再不来,这人我就该藏不住了,她不能留在京城,怕生祸患。”
魏子行满目质疑,“所以你就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我?”
“你也老大不小了,我这不是给你找个童养媳,也免得你娘总唠叨。”
“我可去你的吧,我也才二十三,风华正茂。”
“那怎么办?周家人,你到底留不留?”
魏子行沉吟道:“就看在周生白的份上,不过我得先见见人。”
“我可提醒你,那小姑娘会咬人。”
“呦”,魏子行一下来了兴致,“能让你吃亏的,可得好好见见。”
又饮了一杯酒,魏子行道:“我一路过来,听说誉王殿下修路铺桥,劝农桑,赈贫民,呼声很高啊。”
“是挺高,我也打算投入誉王门下。”
魏子行顿住,一脸疑惑,“你脑袋撞门上了?”
李慈言摸出两半铁片给他。
魏子行在灯下打量了很久,“周家不愧是豪门大族,这两块铁是陨铁吧。”
“我让你看人名儿。”
魏子行十分自然地把陨铁揣进自己怀里,“看见了,难道这个人在誉王门下?”
“袁今古,知道吗?这个袁奇应该是他庶兄。”
“袁今古?陵川袁家?听说是个神童。袁家祖上倒是声名赫赫,可惜现在落魄了。”
“袁今古如今是誉王府的幕僚,听说他把他哥哥也推荐给了誉王殿下。”
魏子行听明白了,他拍了拍李慈言的肩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怪就怪杨霖藏得太深”,话音一转,“不过,你打算怎么搭上誉王府?”
“前日袁今古来过,誉王一直有心招揽我。”
魏子行笑侃,“你还挺抢手。如此,顺水推舟就是。”
“不”,李慈言偏不想卖姓袁的面子,“我找叶兰庭。”
“晋阳侯世子?”
是以袁今古第二次上门的时候,李慈言言简意赅地表示他就算要为誉王殿下效劳,也自有晋阳侯世子牵线。
袁今古不再自讨没趣,转头吩咐从人献上礼物,“在下上次以为副统领是避而不见,故才贸然入府,以致唐突夫人,今日特备薄礼,还请副统领转达,某回去以后深感不安,唯愿夫人不要记怀。”
听罢,李慈言忽而笑了一声儿,从容接过他的礼物,当着他的面打开,一盒子粉红精致的点心,“今日门上通报,我夫人还问袁今古是谁来着,这么点事情看来不值得我夫人上心,阁下太多虑了。”
四目相对,袁今古拱手,“告辞。”
李慈言拿着盒子回了上房,有眼人都能看见他面色不好,偏偏那盒子里的点心实在过分好看,苏娢顶着他的视线,“夫君,能让我看看吗?”
“莺莺想吃?”
苏娢想,但直觉告诉她不能说。
“莺莺知道这是谁送的吗?”
苏娢摇头。
“除了那个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袁今古,别人哪里有这份闲心,他说来给莺莺赔罪呢。”
又来了,这阴阳怪气……
幸喜苏娢脑子已经转过来了,“夫君若是不喜欢我和他接触,我不接受他的赔礼就是了”,可是那点心真的很诱人,“但是,他若送其他的还好说,点心再放一放怕是会坏的。”
“既然夫人怕浪费,颂安,拿下去分一分。”
颂安真的整个端走了,苏娢眼巴巴的,索性讲明了,“至少有我的一块吧。”
“颂安。”
颂安正走到窗下,听闻窗外“哐当”一声,颂安很是遗憾地回到门口,“我一时失手,把盒子打翻了,这下只能喂狗了。”
李慈言背着苏娢微微翘唇,“那就扔出去喂狗。”
苏娢:“……”
“你们故意的。”
李慈言抬眸,“莺莺是因为吃不到他的点心生气吗?可惜我还想着带莺莺出去买,既然莺莺这么想吃别人的,那就再把姓袁的请回来吧。”
作势就要离开,被苏娢一把拉住,“不要别人的,我们出去买好不好?”
她上回出门也有点遥远了呢。
“莺莺舍得?”
绝对舍得。
“好吧,颂安,备马。”
颂安领命而去,不能不感叹,他们这位夫人未免太好哄了。
这次出门骑马,第一回坐在马背上,苏娢的兴奋溢于言表,“李慈言,能快点吗?”
“马上到大街了,不能跑马。”
“哦,那我们出城好不好?”
“莺莺不买点心了?”
“我想骑马。”
“驾”,李慈言催马往城门而去,一待出了城,便扬鞭加速,过往的风掠起了苏娢面上遮挡的轻纱。
“好玩吗?”
“李慈言,再快点儿好不好?”
李慈言一扬鞭,却又忽然松开揽在苏娢腰间的手。
苏娢惊呼一声,往后倒在李慈言怀里,惹来他的笑声。
苏娢正要发作,李慈言在她耳边道:“日后我带莺莺回宁朔,莺莺想上街就上街,想骑马就骑马,不用顾忌抛头露面好不好?”
苏娢顿生向往,“真的吗?”
“我边城女子皆如此,莺莺不是见着了秦嬷嬷吗?”
“好,你说话算话,不许骗我。”
李慈言抱紧了她,“不骗你。”
转眼黄昏,打马回城。
李慈言在点心铺子前停下,“说了给莺莺买点心可不能不作数。”
苏娢一叠声要了五种,但还记得省钱,“我们多买几种,每种就只买一点点,尝尝就行。”
李慈言敲她脑袋,“我有那么穷吗?”
“可是我很穷,钱都被你罚完了。”
“莺莺不是还有私房钱?”
苏娢惊道:“你还打我私房钱的主意?”
“莺莺只要不帮着别人说话就肯定还是莺莺的。”
苏娢在他胸膛上戳了一下,“人心险恶。”
苏娢抱着点心闲闲坐在马上,李慈言为她牵着马,缓缓穿过大街。
苏娢看见一栋高楼,“那是哪儿呀?”
“新起的,醉嫣楼。”
“你去过吗?”
“明日就去。”
“嗯?”
“明日莺莺不用等我回来吃饭,我应了晋阳侯世子几人的约,明日和他们聚聚。”
苏娢想了想道:“李慈言,我记得,这几个人之前邀过你,你并未答应,为什么这次你应下了?”
“莺莺想知道吗?”
“想。”
“等我明天回来再告诉你。”
“好吧,但是不许喝多,你要是醉了我可不乐意管你。”
“莺莺若是不管我,那我只能自生自灭了。”
“混说”,原是玩笑话,苏娢还是上心,“只是因为酒喝多了不好,我从前听说有个人,醉死了的。”
“还有这种死法?”
苏娢原也是道听途说,但还要争辩,“那喝多了惹是非的、摔倒的、分不清水里的影子投水的,总有吧。”
李慈言唯有脸上不减的笑意,“都听你的,好不好?”
当然好,但是苏娢才不答他的茬儿呢。
到了家门口停下,李慈言伸手抱她,但苏娢偏要自己跳下来,她果然自己跳下马,再理一理裙子,亮晶晶的眼睛好像觉得自己了不起极了。
李慈言含着笑,让人来牵马。
“我还没问你,那个周家的小姑娘怎么样了?”李慈言将她藏匿在京城,苏娢为此一直提着心。
“魏子行答应带她走。”
那从前金贵的周家小姑娘,受了身边人的影响,也以为商人卑贱,但如今魏子行却是她的救命稻草。
“我跟你走,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打杂跑腿,我都可以”,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决绝极了,但愿她是凤凰,自此涅槃。
“那魏大哥什么时候离京?我们该为他饯行才是。”
李慈言歪歪头,“夫人不是说要节省,已经让他吃了我们家一顿饭,焉有再让他蹭一顿的道理?”
苏娢不想理他。
终归是玩笑话。
魏子行离京的前一晚,苏娢第一次见到了周密云。
小姑娘早弃了从前的派头,主动过来跟苏娢打招呼。
“终有一日,我还会再回来的”,小姑娘如是说。
魏子行过来在她头上拍了拍,“又忘了,你现在是魏梨。”
李慈言插进来,奇道:“我原说让她做个婢女丫头也就差不多了,你倒把你妹妹的名字给她了”,李慈言笑得诡秘,“你不是真上心了吧。”
魏子行拂开他,“扯。”
魏梨小姑娘早愤恨地瞪了李慈言一眼,跟着苏娢换衣裳去了。
当然李慈言一语成真,魏子行日后打脸,便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