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花间语
作品:《郎君子·画眉珠》 李慈言共十天婚假,二月十四开始当值,龙骧右卫负责值守皇宫,三天当班,三日休沐。
二月十五李慈言在宫内值守的时候,苏娢在府里给下人发月钱。
檐下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是颂安取来的一盘散碎银子,苏娢按照名册和每个人的份例称好了银子封进荷包里。
颂安恭敬地把名册递上来,苏娢看见打头是秦嬷嬷,后面墨笔批着十两银子每月。
十两?苏娢低头想了想,秦嬷嬷算李慈言半个亲娘,院儿里还有单独的厨房,十两也不为过。
往下就是颂安,每月五两银子。苏娢不可置信地盯了颂安一眼,颂安不明就里,“夫人,有什么问题吗?”
“你进府有多久了?”
“我跟着爷有六年了。”
六年,罢,既是李慈言心腹,又相当于府里总管,五两银子也说得过去吧。
可是再往下茗雪、晴春、雾柳俱是二两银子,又添了一个纤云,也是每月二两,底下管厨房、马厩、看门、洒扫的一两到二两不等。
苏娢气得册子都要拿不稳。
李慈言,欺人太甚。
颂安眼看着夫人脸色越来越不好,最后猛拍了一下桌子,好像又把自己手拍疼了,眼里都含着泪花儿,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委屈的,颂安觑着她这副模样,也不敢插嘴,却听苏娢道:“我问你,你家爷每个月的花销怎么算?”
“这……爷自然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就没有个数吗?”
颂安挠挠头,“爷高兴的时候几百上千也不眨眼,这我也没记过账。”
苏娢捏着名册说不出话。
颂安怕她真气着了,“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当然不妥,但李慈言每个月就给她二两一钱的事情,她还是不要讲出来了,不然她一点主子脸面都没有了。
这一段原委纤云也不知,只是眼看着府里的下人已经慢慢聚集排起了队,纤云忙提醒自家小姐注意仪态。
眼前事还要办,苏娢暗中深吸了一口气,端起笑容,挨个儿看人领了月钱,间或向他们道一声儿辛苦,使得府中下人都有些吃惊。
颂安陪侍在一边,摸了摸鼻子,他看得出夫人是想在下人心里头树起一个良好的主母形象,但是这好像委实比之前搞得要郑重而且复杂了。
最后再遣纤云把秦嬷嬷的那一份送过去,整个过程也就不过一刻钟的事情,李慈言是真大方,苏娢留意了一下每个人的神情,各个都还是满意的。
可就是对她很小气。
着人把桌子抬走,苏娢径自回房。
李慈言是申时初回的府,出了宫便径直回家。
颂安在他踏进府门的时候便道:“今天夫人好像整日都不太高兴。”
“有人得罪她?”
颂安摇头。
李慈言略一思索,随即笑了笑,那他就心知肚明了。
“夫人在哪儿?”
“园子里种花儿呢。”
原是前不久栽花时下剩的一点花苗,扔那儿也是可惜了,苏娢寻了个角落,补上就是。
如今天气和煦,日头倒是不毒人,苏娢蹲在花圃前面,拿着小锄头,使劲儿掘着土,细土落在了碧色的披帛和绣花的襦裙上,也不知是不是把那土当作了什么人。
头顶投下一片阴影,“我倒不知夫人竟这样贤惠。”
苏娢头也不抬,轻轻“哼”了一声,“这府里就我一个人无所事事,若是再游手好闲,一月二两一钱都算是我白花你的了。”
头顶上传来一声儿轻笑,“夫人这是都不打算正眼看我了?”
苏娢这才抬了头,瞥见他清隽浅含着笑的眉眼,她气了这半天,不说纤云细心地劝解,她就是自己哄自己现在这场气也差不多过去了。
可就是现在看着李慈言堪称温柔的笑眼,心里的委屈又一点点升腾起来,“李慈言,你坏……”
李慈言也蹲下身来,两个人垂落的衣裳交叠在一起,“好,我坏。”
“我都只敢告诉纤云,不然别人肯定要看我笑话。”
“谁敢笑话你你就赶他出去好不好?”
“你到现在还在哄我。”
“好了,蹲累了没有?”
苏娢盯着他不语,自然累了,要不是顾及着仪态,她都想跪着是不是能舒服些。
李慈言扔掉她手里的锄头,拉她起来,“不是莺莺自己说只要比在家里时多一点就好了。”
还怪起她来了,苏娢抖抖裙子上的土,“我怎么知道你这么大方。”
“下面人要养家糊口,拿钱办事,自然不能克扣,颂安跟在我身边尽职尽责,当然也不能亏待。”
“所以就我是个闲人,你就欺负我。那我也不想的呀,我娘说男主外女主内,你又不把管家权交给我。”
“莺莺真的很想管家?”
苏娢看着他,点头。
“说起来我们这府里一直以来确实缺个专门的人来管,夫人想管自然无不可,只是到时候莺莺不要又说我欺负你才是。”
听他这话苏娢直觉有坑,但是临门一脚,她可不能缩回去。
“真有什么委屈我自己受着就是了。”
“好”,李慈言扬声唤来颂安,“库房钥匙拿过来交给夫人,传话下去,以后府里一应事务皆听夫人安排。”
颂安领命而去。
苏娢笑逐颜开,“那,现在我的月例银子是不是也能涨一涨?”
李慈言看着她的笑颜,忽作为难状,“府上就你我两个却用着一干下人已是奢靡,我的俸禄既然有限,莺莺也知我不该亏待下人,所以……”,仿佛有些难以启齿。
苏娢信了他这副面孔,她想起李慈言上回回门才为她娘亲买礼物花了一百八十两,这么大个家就靠着李慈言一个人的俸禄支撑着,是该节省些。
而且李慈言说得不错,节省也绝不能从下人身上克扣,那就只能从自己身上,苏娢低了一回头,抬起来,“我不要就是了,夫君辛苦挣俸禄,那我就省着点儿花。”
李慈言深深地望着她,“多谢夫人体谅。”
苏娢主动握上他的手,“夫君,我们回去吧。”
既有了库房的钥匙,苏娢转眼打开库房,里头多是些闲置的家具、器物、摆件儿,也不见有特别上乘的,再有就是金银,李慈言如今给她交了家底儿,按照账面上该有金五十锭共百两,银一千五白两有余。
苏娢想起纤云初时和她提过府上有田庄,否则真靠着李慈言岁俸白银两百两米一百斛的俸禄,早就入不敷出该喝西北风去了,苏娢懊恼自己怎么就不多算一算真真儿又叫他给糊弄了。
心中正不平时,那厢纤云问颂安道:“册子上不是写着金银杯盏各一套,这里只见银的,那金的呢?”
茗雪、晴春、雾柳都是找过一遍,见都找不着纤云这才问得颂安。
“这……”,颂安想了一想,“上回柳家大爷上门的时候爷让找出来用过,后面就收起来了呀。”
苏娢接过登记的册子,“上回是什么时候?”
“得有小半年了。”
“你确定收回来了吗?”
“是,当时还有几个攒盒,是我和外院的榆钱儿一起收进来的。”
苏娢又问纤云,“其他东西对得上吗?”
“还有几个小物件儿”,纤云一一的指出来,东西倒不起眼,但都还值几两银子。
这下,不能不怀疑是出了内贼了。
苏娢对颂安道:“丢了东西你都不知道吗?”
颂安挠头,“我多数时候都跟在爷身边,这府里难免照管不全。”
苏娢也不是怪他,但这金杯盏怎么也值几十两银子了,“你去把榆钱儿叫来。”
不一会儿,颂安领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厮进来。
“我问你,库房里原该有的那套金杯盏你可知道下落?”
“当时拿进来就摆到那边的柜子里了,后来我也没进过库房,这怎么没了我也不知道”,末了赌咒发誓他自己肯定没拿。
苏娢道:“我不过就是问问”,便让榆钱儿退下了。
“还有什么人进过库房?”
颂安答道:“这也不曾规定,平日里取什么东西放什么东西我见着谁清闲便让他来帮个忙,要说这小半年里谁进来过……特别是这个月夫人您过门,那忙起来就……”
苏娢了然。
颂安又道:“要不要我把府里人挨个儿叫过来?”
苏娢想了一想,“不”,她性子还是软,不想闹这么大,先看看李慈言的态度,“但是以后库房除你和我的丫头以外别人就不能随意进来了,要取什么放什么和我的丫头交接清楚,就是要别人帮忙也得留个人在这里看着些。”
颂安答“是。”
苏娢按照点检过的将册子重新修改,夜里把这件事告诉李慈言。
李慈言指间绕着她的头发,“莺莺想怎么办?”
她这不是问他呢么。
“你若是要追查,我就查下去,你若不在乎这几十两银子,这件事我就不打算声张了,以后提防着些就是。”
李慈言不置可否,“夫人既管着家,自然一切听夫人的。”
苏娢特意从他怀里爬起来去留意他说这话时的神情,李慈言略微挑了挑眉作不解状,这副样子真与平时无二致,苏娢便知这事他是真由着她作主了。
苏娢不欲追查,但亦不能当作没有发生。于是第二日又让颂安传下话去,就说既往不咎,但日后若有人再犯决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