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三春景

作品:《郎君子·画眉珠

    清晨苏娢醒来的时候依旧在李慈言怀里,她已经不觉得怎样了,打了个哈欠,推李慈言起来。

    她已经发现了,这个人其实每天都醒的很早,只是闭着眼假寐。

    吃了饭,李慈言果然叫人抬了桌子到正房来,帘子、帐子也都按苏娢说的换下来。李慈言正“监工”,颂安一溜儿小跑进来,“爷,有圣旨。”

    苏娢呆住,圣旨?

    李慈言已经抄起一件衣服往外走,路过她,好笑道:“发生么愣,不许偷懒。”

    “你才偷懒”,苏娢和丫头们继续挂帘子,盆栽也都摆好的时候,李慈言回来了。

    苏娢迎上去,“圣旨说了什么?”

    李慈言眉间沉肃,“太子被废,迁守皇陵,圣上让我去送。”

    “啊?”

    “没时间耽搁了,莺莺,去给我装两件衣裳。”

    苏娢自不会推辞,“要去几天吗?”

    “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回来。”

    收好的包袱由丫头交给外面候着的颂安,李慈言弹了一下苏娢的额头,“颂安留给你,好好在家里等我回来。”

    苏娢捂着额头忿忿地看他走远了。

    府里没了这个人,苏娢就是最大的。

    她让颂安开书房,想找几幅画儿,好容易找着一幅,奈何塞外风光,格调太苍茫。

    苏娢只有自己画,她未出嫁时就喜欢自己画首饰拿到外面叫人照着样子打,是以工笔还算过关。

    在书房一直待到下午,等颂安把她画的牡丹花儿拿出去请人装裱了回来就能挂上了。

    茗雪从厨房过来,“夫人,饭摆在哪里?”

    苏娢想了想,“你去问问秦嬷嬷,看愿不愿意让我和她一起吃。”

    茗雪去了来复命,就将饭送到秦嬷嬷处。

    苏娢又和这位嬷嬷很聊了一会儿天,把带来的几匹料子孝敬给她,时间就消磨过去了。

    晚间就寝,苏娢特意关照颂安,“你们爷不在府里,万一有点儿什么事情你多照应些。”

    “夫人放心,爷把我留在府中就是为了照顾夫人,夫人如果害怕,就把姐姐们留在房里睡吧。”

    苏娢对这个提议深以为然,她未出嫁时纤云都和她宿在一间房中。

    这晚罕见地失眠,纤云在那边榻上听见她翻来覆去,“小姐睡不着么?”

    苏娢掀开被子,“好纤云,你过来陪我一起睡吧。”

    纤云想到新姑爷某些时候充满压迫的眼神,要是回来知道睡了他的床,“不如我陪小姐说说话儿。”

    “你说皇陵离我们这儿有多远呀?”

    这个纤云也不能知道,不过她倒是闹明白了,“小姐睡不着是在想姑爷?”

    苏娢好像一下被点着,“瞎说,睡觉。”

    结果第二天李慈言也没有回来。

    苏娢待在李家风平浪静的后院儿里,外面却早已翻了天了。

    “听说太子身边的辅臣全都下了狱,特别是国舅爷府上,龙骧卫亲自抄得家,隔着墙老远都能听见里面女人哭呢”,颂安如是道。

    “国舅爷周家”,苏娢喃喃道,周家的几位姑娘虽与她没什么交情,但是都照过面,各个花儿一样的年纪——

    “周家到底怎样了?”

    “就是抄了家产,人倒还未听说怎么发落,但是这一来,周家势必是要败落下去了。”

    苏娢一顿,“太子究竟犯了什么过错?”

    颂安答不上来,“等爷回来夫人您就知道了。”

    “那,肃远伯府上无事吧?”

    苏娢原籍和外祖家皆在江南,但有一个表姐嫁到了京城肃远伯府上,苏娢故有此一问。

    颂安早在苏娢进门前就将苏家的戚旧摸了个清楚,“您放心,好着呢。”

    苏娢点点头,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几个丫头都劝道:“春色这么好,夫人不如去园子里晒晒太阳。”

    颂安也道:“爷说了,夫人您要是觉得府上哪些地方不好,尽管改了就是。”

    苏娢低了半晌头,“听你说现在满城风雨的,虽然没有波及到我们,但我们还是安分待着吧,就不要兴什么土木费什么周张了。”

    颂安不由高看她一眼,“夫人说得是。”

    “颂安,我想回家一趟,你能替我准备吗?”纵然知道太子这事与爹娘无碍,苏娢还是想回去看看,李慈言不在,她一个人待在府里不如回去陪陪爹娘。

    颂安有点儿为难,“夫人,这……您有什么话我给您捎个信儿可使得?爷想必明天也就回来了。”

    苏娢其实也并未抱多少期望,“你也幸苦了,就先回去休息吧。”

    于是颂安告退。

    苏娢窝在屋里和几个丫头动针线,什么香囊扇坠儿,苏娢向来懒怠这些,从前尽帮着纤云理线了,但今日理线也总有些心不在焉。

    如颂安所说李慈言估计明日才回来,是以夜里床前站了个人影的时候苏娢险些被吓坏了。

    直到纤云点上灯,苏娢才看清是李慈言,这厮一边解着外衫一边好笑地看她发怔:“怎么才分开两日夫人好像就不认得我了?”

    苏娢在他漆黑的眼眸里回过神来,抓起枕头到底没往他身上砸过去,“你吓死我好了,吓死我了你正好再娶。”

    纤云轻声出去捎上门,李慈言在床沿坐下,“我可不敢,夫人若真出了事,莫说岳父岳母不肯放过我,夫人这才嫁进来几日,我岂不是还要背上一个‘克妻’的名声。”

    苏娢盯着他过分好看的俊脸,恨不能挠上一爪子。

    “莺莺”,偏他这一声儿唤得温柔缱绻,李慈言勾她的手指,“不生我的气了,我不过是想早点儿回来见你,明日还得进宫复命呢。”

    这语气叫苏娢又开始不自在,她把手指抽出来,“你混说”,但心已经软了。

    苏娢顶着他的视线清了清嗓子,“早、早点儿睡吧,不是说明日还要进宫。”

    李慈言起身去熄了灯。

    苏娢卧在被子里,李慈言在她身边躺下,一伸手万分自然地将苏娢勾进怀里。

    苏娢要挣开,就听李慈言声音里带了点儿倦意,“莺莺,让我睡会儿。”

    苏娢一下安静下来,蜷在他怀里,过了会儿,才说:“睡吧。”

    也不知李慈言听见没有。

    待苏娢翌日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李慈言的影子了。

    四个丫头鱼贯而入,茗雪禀道:“爷一早进宫去了,不让惊动夫人。”

    苏娢应了一声儿,对着镜子开始梳妆。纤云把她最宝贝的首饰匣子捧过来,里头满满当当的珠玉钗环,苏娢从小到大每一件首饰都好生收在里面,苏娢精心地挑了一对儿珍珠耳坠戴上。

    该吃饭的时候苏娢想起李慈言,“爷回来吃早饭吗?”

    一旁晴春道:“爷说到了时间就不必等了。”

    苏娢深以为然,“那摆饭吧。”

    李慈言这一去又是半日不见人。

    苏娢溜进园子里看鱼。从厨房拿了两个馒头,苏娢掰碎了丢尽水里,很快小鱼儿就都凑了过来。

    是以李慈言回来的时候,远远的看见她们一群人伸着手指在数有多少鱼,叽叽喳喳的,总数不到一块去。

    李慈言驻足,身后的颂安道:“夫人一来咱们府里热闹多了。”

    李慈言回眸,“怎么以前很冷清吗?”

    那可不是。

    “要请夫人过来吗?”

    “不用。”

    李慈言回房洗澡换了一身衣服,他走了一趟诏狱,想是染上了里头的血腥气儿。

    他这一个澡洗完,苏娢想是还在后头园子里。

    李慈言遂去秦嬷嬷处问安,不想在秦嬷嬷的院子里撞到了苏娢,也不知在聊些什么,有说有笑的。

    四目相对,两个人在嬷嬷的眼皮子底下明显端庄些。出了秦嬷嬷的院子,苏娢便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夫人挂念我?”

    “谁挂念你。”

    说完,苏娢又忍不住拉他的袖子,“我都没来得及问你,太子究竟犯了什么事?怎么闹得这么严重?”

    李慈言摊开掌心,苏娢眨了眨眼,松开他的袖子,把手放到他的掌心上。李慈言带她绕着园子里的一弯流水。

    “圣上看重子嗣,如今十二皇子病得严重,圣上正忧心忡忡,太子反倒无动于衷。”

    没了?苏娢眼里尽是疑惑。

    李慈言捏捏她的手指,“莺莺是疑惑圣上就为这个废了太子?还是疑惑太子为什么连兄友弟恭都不知道表现一下?”

    “陛下真就为这个废了太子?”

    “莺莺可知,除去已故的大皇子,圣上如今单成年的皇子就有六位,偏偏其他五个各个都比太子出色。此事由来已久,这已经不是太子第一次在关键的节骨眼上掉链子了,他身边又聚了一群贪利的小人,仗着储君胡作非为,太子包庇纵下,遇事拎不清,这些都记在陛下心里。”

    “那陛下属意谁做新任太子?”

    “莺莺想知道吗?”

    “嗯。”

    “文武百官也都想知道。”

    苏娢瞪他一眼。

    李慈言笑了一笑,“圣上的心思难以琢磨,但是储君之位空悬,足够很多人折腾了。”

    苏娢默默颔首,忽而又看到水里的一尾游鱼,“夫君,咱们园子里究竟养了多少鱼呀?”

    李慈言面上笑意变得明显,“夫人,你们五个人数都数不清吗?”

    苏娢不服,“那鱼游来游去的,一会儿就眼花了,换作你也未必能数得清楚呀。”

    “那夫人数出来有几条?”

    “二十九,对不对?”

    “好像……”,李慈言点了点头,苏娢正高兴自己对了,却听李慈言道:“三十二条,我记得颂安一共买了三十五,死了有三。”

    苏娢笑容黯下去,“那你做什么点头?”

    “夫人还不许我点头?”

    好吧。“看来我的眼神儿不如晴春,就她数对了,我们打赌来着,谁对了下回行令的时候就让她做令官儿。”

    这一节李慈言自然事先不知,“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苏娢眼神单纯,“什么问题?”

    “我发现夫人有够无聊的。”

    ……

    苏娢发作之前,李慈言又改口,“是我说错了,我是想说,我发现原来夫人的工笔画儿还是一绝。”

    苏娢想起来她画的牡丹拿去装裱了,高兴道:“送回来了吗?”

    “在房里呢,去看看。”

    苏娢任由他牵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