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圆

作品:《郎君子·画眉珠

    李慈言梦里回到了年少时北境的战乱与烽火。


    国仇家恨,难道大梁的皇子竟不与他一样吗?


    将孙将军藏匿在金凤阁,李慈言承诺一定想办法让他面陈陛下,只是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在京中待了近半个月,柳长风该回衡阳去了,袁今古原想给他换个地方,但柳长风驳回,“换了我容易,只内相以为西南的土蛮治理起来谁还能收到和我一样的效果吗?我推行的新法如今正在关键时候,我想内相也不希望北境的事情还没闹明白南边又生事吧。”


    袁今古只得放他回衡阳。


    柳长风临行特意来辞,“小嫂嫂,先前都是些小把戏,这才是正经的新婚礼,还有给小嫂嫂的见面礼。”


    柳长风手上是西南月离族男女婚嫁的服饰,还有特意给苏娢的灵蛇手钏儿,“先前请他们裁衣裳,原以为我动身时能赶得上,总算没有晚太久,还是能亲手送上。”


    苏娢很喜欢,“谢谢南塘。”


    柳长风轻轻挑了挑眉,“虽然我的年纪比你大,不过谁让你是我小嫂嫂,小嫂嫂当然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要是真的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何必又要把年龄多提一句,实在是苏娢像叫晚辈一样叫他南塘实在让他有点儿难以接受了。


    李慈言在边上咳嗽一声,引来注意,又道:“你们继续。”


    苏娢又不是看不见李慈言的神色,爱惜地去把东西放好,然后预备给柳长风践行。


    李慈言已经能自己行动了,他收着力道抬腿踹了柳长风一脚,没踹着,“谢谢你的礼物。”


    “怎么这么客气”,柳长风和他勾肩搭背,“我可是真的要走了,剩下的事情只能靠你和若耶了,自求多福。当然,你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京城实在混不下去,兄弟的衡阳还是可以收留你的。”


    “衡阳地界你还是留着自己养老吧,兄弟我就不用了。”


    “保重。”


    翌日在最后一声“保重”里送别了柳长风。


    “莺莺,替我拿纸笔,我要写张请帖。”


    “写给谁?”


    “袁今古。”


    苏娢一顿,转头往书房去取,孙将军这事只能通过袁今古了。她总算知道宸王妃和魏大哥,哪怕身在敌营的宸王殿下和她还未曾谋面的周生白皆未出事,只是她姨父之殒命,若说因康王而起,总得要有个交代时才能告诉给连仪。


    袁今古三请才至,李慈言在花厅设酒,“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可隐瞒了,你我注定是对手,不过对手也随时能变成盟友。”


    袁今古对李慈言的称呼拿捏得十分精准,“前副统领不久前不是还说什么‘时机未到’,怎么,现在时机到了么?”


    李慈言只是现在才有和他合作的筹码罢了。


    “当然。”


    花厅的门一关上,这两个人从午饭后一直谈到傍晚,苏娢瞧了一眼天色,如今要为姨父伸冤,算是有求于袁今古,岂有不留饭的道理。


    袁今古来了数回,算是第一次蒙主人赐饭,都已经料理停当就差端上来了,只是袁今古无心留下来吃饭。


    事关重大,刻不容缓,所有事宜他都得好好安排。


    孙将军已经引见给了袁今古,李慈言待在家中静静养伤。


    不出意外,康王将会从北境被召回。


    此时已是七月的末尾,秋意渐渐显现,早晚吹起的凉风让人肌肤生凉。这一阵子事情一桩接一桩,苏娢已经好多天没有来打理过园子了。


    她没有留意,园子一角去年移来的木槿花已经悄然盛放了。


    “纤云,搬张凳子来,我去拿剪子。”


    纤云站在地上扶着她,苏娢踩着凳子剪花枝。


    忽然一扭头望见了良竹,朝着她走过来,良竹无事是不会到她跟前转悠的。苏娢从凳子上下来,把剪子递给纤云,“又出什么事了吗?”


    “哦,不是什么大事,是玉阑斋的掌柜托人来说,夫人上次绘的一套‘昨夜荷草’的首饰被京中一位夫人看上了,想邀您过府一叙,多半还想请您画一套。”


    苏娢放下心,这倒还算个好消息呢。


    只是苏娢不方便露面,她想了一想,不然找个人替她出面吧。


    “其实夫人也可以拒了,他们看重的是夫人的才华,就是推脱想来也不妨事”,良竹道:“找人代替终究不是良策,要是露了馅反不真诚。”


    苏娢还在回味他口中“才华”两个字,她长这么大,实在很少有人这样了当地称赞她有才华,“良竹,虽然你平时也不太爱说话,但你真的很会说话。”


    良竹有些不明所以,只请示道:“那这事……”


    “就说我不便,那位夫人要是有什么话就托玉阑斋转达吧。”


    良竹便出门去回话了。


    苏娢又剪了几枝,插进瓶子里,准备带回苏家也给连仪看看。


    苏娢回屋里换衣服,李慈言穿着家居的衣服,靠在窗前翻书,苏娢把怀里的木槿花给他看,“开了许多呢。”


    李慈言接过花摆在手边的小圆桌上,看苏娢进去更衣,“又回娘家?”


    娘家她回的多了,苏娢在屏风后头探出头来,“不可以吗?”


    李慈言笑笑,“岂敢。”


    等苏娢换好了衣裳出来,他道:“不过老天爷要莺莺留下来陪我,那就没办法了。”


    苏娢跑到窗前,凉风拂过,竟带起了雨,一点两点,越来越密,苏娢想起良竹,他出门怕是没带伞吧,苏娢唤纤云,“去门上问问,良竹出去带伞没有,若是没有……”


    李慈言示意她看不远处,“哪里用得着你操这份闲心,莺莺看,人家自有人挂着心呢。”可不是,晴春已经撑着伞跑出去了。


    苏娢站在门口张望渐渐大起来的雨势,衣服算是白换了,李慈言丢开书,走到她背后把人圈进怀里,“莺莺就委屈些先老实陪我待着,等过一阵我亲自把你送回岳父家。”


    苏娢知道,召康王回京的密旨发往北境之后,康王并未应召。如今他手里掌控着北境大军,京城里还有龙骧卫策应……


    “你们的计划不告诉我也就罢了。不过,你可得悠着点儿,别再出事了。”


    李慈言埋头在她颈窝上,“知道了,莺莺关心我。”


    八月进入中秋,李慈言的伤势已经痊愈。颂安驾着车,载着苏娢和李慈言往苏家去。


    李慈言是来把苏娢托付给他老丈人的,府里的人无事都放了假,纤云收拾了包裹,和茗雪几个一同暂住到苏家。秦嬷嬷愿意留在她的小院儿,若耶不宜过多在人前露面,良竹也说留下来看家遂都不曾同来。


    苏娢进屋里去放东西,木槿花还未败,她特意又重新剪了几枝拿来给连仪。


    连仪看着瓶子里的花只笑了笑,抬起头道:“怎么把东西也收回来了?”


    “回来陪你和娘亲,我们一起住不好吗?”


    连仪总有几分消沉,如今还常常觉得倦怠,“当然好”,她起身卧到榻上,“我歇会儿。”


    苏娢趴到榻前,“你这两个月都没有出过门,整日里闷在屋子里当心闷出病来,现在还早得很,我陪你去院子里走走,嗯?”


    连仪睁开眼,望着苏娢蓦然轻轻笑了一声,她抬起手摸摸苏娢的头发,“我印象里你还一直是幼时需要人照顾的小妹妹,现在你已经能照顾别人了。好吧,就听你的,我们出去转转。”


    连仪起身坐在铜镜前,苏娢站在她身后替她挽发。屋子里门窗大开,连仪站在门口一时觉得白昼的日光刺眼,外面日光本不强,是她今日还不曾出过屋子。


    “晚上摆家宴,跟我一起去吧”,苏娢道。连仪多数时候也只让人把饭送进房里。


    连仪仰着头笑了一笑,脸色带一分苍白,“好啊。”


    晚上吃过饭,李慈言就跟苏大人进了书房,倒也没什么特别要谈的,只是李慈言明日就要离开,李慈言上面没有可依仗的长辈,苏父身为岳父,自觉还是要关怀勉励一二,末了他拍了拍李慈言的肩膀,“其他你放心,顾好你自己。”


    李慈言当晚睡在苏家的厢房,这夜有点儿失眠,明明他也在苏家偏偏苏娢要去陪她姐姐睡,真是好狠的心。


    不觉一觉天明,连仪如今肯出来露面儿,苏夫人高兴地让大丫头萍儿传饭。


    “想着把你接回来能好好照顾,却是反把你饿瘦了”,苏夫人拉着连仪的手道。


    连仪一边入座一边道:“姨母说得哪里话,若是没有姨母姨父,阿蛮今日还不知在哪儿呢。”


    “如今你妹妹也回来住,你们两姊妹在一处,正该让她好好开导你”,苏父净了手过来,也道。


    苏娢在门口一边说“是”,一边张望厢房的方向,李慈言怎么回事?饭都摆上了没人叫他吗?


    “你还不过来净手”,苏母对他道:“你以为怀之和你一样赖床,人家起得比谁都早,进园子里练剑去了。”


    “哦”,苏娢正待回头余光瞥见李慈言从院子里过来,一身整齐,英姿笔挺的,苏娢走到门外,等他过来,看他到了近前脸上也没甚表情,“昨晚睡得不好吗?”


    “托夫人的福,孤衾难眠。”


    苏娢想堵上他的嘴,就一门之隔,叫里面爹娘和姐姐听见不觉得臊吗?苏娢拽着他进门,“快洗手吃饭了。”


    饭毕苏父又把李慈言叫到一边去嘱咐了几句。


    苏娢盯着屋里挂的珠帘,旁边连仪低眸搁下茶杯,“你夫婿这便要出门了,不再和他说说话?”


    “也没什么好说的”,话虽如此,苏娢的视线不住穿过珠帘,正和外面李慈言的视线相会,他和苏父说着话,眼睛却在往苏娢这边看。


    李慈言有点儿心不在焉,他是真的要离开了,偏生苏娢坐在那里不动,他们从昨晚上起到现在统共都没说上几句话。


    好在苏大人体谅,“莺莺,送送你夫婿。”


    苏娢几乎是立即应了一声,便出门去,走到李慈言身边,袖子底下李慈言勾住她的手指,两个人一起出了苏家的大门。


    到无人处,李慈言把苏娢困在墙与自己胸膛之间,“莺莺好狠的心,回了家话都不肯和我多说一句。”


    那不是爹爹和娘亲都看着呢嘛,苏娢正要辩解,李慈言俯身抱住她,苏娢闻见他说:“等我来接你。”


    苏家的大门前,苏娢回眸一眼,进门里去了,大门被阖上,苏娢留着缝隙,看见李慈言还站在那里,“你走啊。”


    李慈言在门外勾起笑,“走了”,他牵着马转身,调转方向,跨上马时,笑容已被肃容替代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