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归人
作品:《郎君子·画眉珠》 夏戢是康王的人——
袁今古没有证据,李慈言同样没有。他可以和袁今古故弄玄虚,可现实已然十分危急。北境仍然没有消息,只听说康王代表朝廷在与鞑靼谈判,但要捞出宸王,不论是身在北境的康王,还是身在京城以袁今古为腹心的誉王,都不能寄予厚望。
“急也没用”,李慈言如此对若耶道,又或者他是在告诉自己,“夏戢不可能让我们抓到把柄,反正我如今在他们眼中已构不成威胁,趁这个机会你也歇歇。”
若耶颔首,“怀之大人也不必悲观,马上南塘大人就该入京了。”
“就算他来了一时也不能改变什么。”
若耶笑道:“至少有人陪着忧劳。”
李慈言转念一想,不是没有道理……
等李慈言的伤势好了一些,苏娢有空便回苏家看看连仪,有时候在门口碰到林寰,他只是在墙外徘徊,从未主动开口说要进去,每每苏娢请他进府里坐坐,他有时候也只说“不必。”
这天傍晚,苏娢回家,刚要关门,听见有人喊“且慢”,苏娢抬头张望一眼,并无别人,大门慢慢阖上,忽然外面伸出一只手挡住正要关上的门。
纤云吓了一跳,苏娢视线往上移,透过门缝,撞见一双带笑的桃花眼。这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打扮都端得风流。
“你是何人?”
外面人立着扇子揖了一礼,抬起头,笑容灿烂,露出几颗白牙,“在下柳长风,小嫂嫂,还请给我开开门。”
名字倒有点儿耳熟,但苏娢一时没想起来,“你找谁?”
柳长风顿生苦恼,“看来没有人和小嫂嫂提过我呢,我想多半是因为小嫂嫂新婚时我没有送上贺礼,那就趁势给小嫂嫂补上吧。”
门外伸进来一把扇子,“小嫂嫂可看过幻术,瞧好了”,扇子“唰”地打开,扇面上躺着一朵红花,苏娢还未瞧仔细,忽而扇面翻转,这扇子在柳长风手上忽上忽下耍得让人眼花缭乱,末了又摊开,红花变成了一堆黄色的花瓣,柳长风轻轻一挥,就像片片蝴蝶似的飞舞在空中。
苏娢还没收回视线,忽然眼前又出现那把扇子,手腕儿轻轻一转,变成了一支含苞的七色花,再轻轻一抛,收回手时花朵绚然绽放。
柳长风拿着花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嫂嫂,这还是我第一次给人变七色花,唯一的一朵送给你了。”
苏娢有点儿受宠若惊,她接过花的同时,柳长风长腿一迈,到了她身边。她们方才的注意全在柳长风的手上,两扇大门缓缓地向柳长风敞开。
柳长风站在台阶上打量着庭院,从袖子里摸出扇子摇了摇,“许久没来,变化还是挺大的嘛。”
“你……”,苏娢刚反应过来,远处颂安跑来,惊喜道:“柳大爷,可是好久都没见你了。”
颂安想给他一个熊抱,被柳长风用扇子顶着腹隔开,“小嫂嫂面前,斯文一些”,他转过身,微微欠身做出“请”,诚恳道:“理应小嫂嫂和几位姑娘先行。”
苏娢终于想起于何时听过柳长风这个名字,“你是衡阳郡守?”
柳长风的样子略显得受伤,“原来小嫂嫂知道我,只是方才把我给忘了。”
苏娢还没来得及表达一点歉疚,柳长风又颇善解人意地道:“我相信小嫂嫂绝不是有意的。”
苏娢在他发着光的笑容里默默颔首。
颂安已经进去禀报李慈言了。李慈言如今稍好了一些,在榻上趴的久了,有时候也下地站一会儿,就是苦了颂安得为他充当一些时候的拐杖。
李慈言倚着门框远远看见柳长风被苏娢和丫头们围绕着过来,他看见苏娢手上拿着的一朵花,就知道柳长风又耍了什么小把戏了。
李慈言的事情,柳长风甫一进京就听说了,许久未见,柳长风围着他打量了一圈,虽然李慈言看上去无异,但柳长风知道他动弹一下都难,“惨不忍睹啊。”
“当然比不得柳大人官运亨通。莺莺”,李慈言牵着苏娢的手,正式介绍,“我一个朋友,和你提起过的,柳长风柳南塘。”
“我和小嫂嫂一见如故,已经很熟了,是吧,小嫂嫂?”
苏娢在他与李慈言的注视下,唯有点点头。
“莺莺千万别信他的鬼话,你手上这朵七色花,凡是他有点儿印象的姑娘,人手一支。”
“污蔑,小嫂嫂要相信我一片诚心,送出去的每一朵都是绝无仅有。”
“好了”,苏娢适时打断他们,对柳长风道:“你远道而来,还是快进屋里坐吧,我去预备晚宴为你接风洗尘。”
正中柳长风下怀,“果然还是小嫂嫂知道心疼人,小嫂嫂放心,我一点儿不挑的。”
等柳长风进去给他上完茶,苏娢便把屋子留给了他们。
李慈言是柳长风搀着进来的,柳长风还贴心地给他拉上了薄被。
“没有了我坐镇,你们这是全军覆没呀。”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柳长风摊摊手,“事实如此。”
颂安守在门外,柳长风低声,“谁干的?”
“康王的人。”
“哼,这贼子心肠歹毒,龙椅就算他有命坐也没命享,早晚得灭了他。”
“还是先忧心忧心自己,我们现在被动得很。”
柳长风翘着腿在椅子上坐下,“那也没有办法,除了等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你的官轿呢?”
“还在路上”,柳长风舒展了一下胳膊,“我可是一个人提前进京来见你。”
今年入秋轮到地方官考核,柳长风治理的西南衡阳土蛮与汉人杂处,难免冲突,历来为朝廷所重视,按例亲自上京讲论治理、接受考核。
“京城的动向我估计你应该比我还清楚,杨霖的事情袁今古知道些内幕,他早把你和我划在一起,他似乎还知道我和殿下的关系,到时候接见你的人中未必有誉王,但一定有他。”
“这位‘内相’我早有耳闻,我也想会会他。”
“我和他交锋已久,他若刁难”,李慈言咬重了字句,“千万不要客气。”
柳长风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放心。”
天色已晚,等到柳长风饱餐一顿,月亮已经在枝头升起。
苏娢让人去收拾房间,被柳长风谢绝。
“小嫂嫂不用忙,我还得去别处转转。”
苏娢想起他原也是京城人氏,想必京中自有住处。
“莺莺不必管他,他还有满京城的红颜知己,温柔乡里自然比我们这里舒服。”
“小嫂嫂别听他污蔑我,我是最洁身自好不过的,只不过呢,我这个人忠实可靠,许多姑娘都喜欢我罢了,小嫂嫂多与我相处相处就会知道了。”
他的桃花眼一笑起来确实有招蜂引蝶的本事,苏娢默了默,“那就不送了。”
柳长风撑着桌子好像一下没站稳,受了打击一样,抬起头,“小嫂嫂都不出言挽留我吗?好狠的心。”
苏娢觉得他换上戏服都能上台演戏去了。
“好吧”,柳长风也自觉冷场,摇了摇扇子,一拱手,佯装正色道:“那,告辞。”
他走起路来也确实风流而潇洒,苏娢从桌子上拿起他送的七色花,她琢磨一晚上了,“这花是真的欸,竟真的有七种颜色的花?”
李慈言从她手心里抽走,“燃料涂上去的,做得真罢了”,他把下巴埋到苏娢的颈窝处,“莺莺不许再沉迷他的小把戏了。”
苏娢盈盈笑了几声,“李慈言,痒。”
柳长风在京的日子一点也不避讳和李慈言交往,不时上门蹭一两顿饭,他模样好嘴巴甜,对待女人不分年纪只要不是太讨厌都能让人感觉到尊敬和一丝呵护,是以丫头们都乐意招呼他。
“柳大爷这样虽然好,可是我看他将来娶夫人怕是有些难吧”,晴春道。
“怎么就难了?”纤云问她。
茗雪轻轻咳嗽了一声。
晴春继续道:“你看那么多姑娘和他关系都好,谁能受得了啊?”
“这你就多虑了”,纤云从苏娢那里多听了几句,“听说不少姑娘都喜欢柳大爷,争着要嫁给他呢。”
“好吧”,晴春不能否认,“柳大爷确实讨人喜欢。”
忽然腰上被人戳了一下,晴春回头,是茗雪,“干嘛呀?”
“我咳嗽了那么几声你愣是一下都没听到。”
“方才良竹大哥来过了,转头又走了”,雾柳在一旁道。
晴春抬起头,果然望见远处良竹的背影,“你该早点儿告诉我的”,晴春忙站起身,只是走了几步又回来廊上重新坐下,“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难道喜欢了一个人就连别的男人提都不能提了?什么道理。”
茗雪掩着唇笑,“果然我们晴春姑娘活的通透。”
“唉,若耶”,纤云出声道,“还第一次见他走得这样快呢”。不远处若耶踩着木屐,就是行动如风也透着股子风雅。
雾柳和众人一起抬头,望着他往上房去了。
房门很快又被阖上,李慈言从榻上抬起头,若耶的神色不同寻常,这叫李慈言一下意识到:终于有消息了吗?
若耶颔首,低声道:“今日有一个人自称是商队的伙计,从北境而来,他手上有我家大人的信物。”
李慈言见他两手空空,“没有信吗?”既是魏子行安排的人,理应给他捎一封亲笔信。
“城门戒守太严,带不进来”,若耶亲自去城门处看过,近日凡入城的百姓,都要搜身,“我看防鞑靼的探子还在其次,夏戢既然与康王一路,应是康王在让他阻止什么人进京。”
若耶说这话自然有依据,“那个伙计说有人要见您,他们商队还停留在城外,怎么接洽怕还需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