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升
作品:《郎君子·画眉珠》 元宵翌日李慈言休沐。
等他一觉醒来,苏娢在他耳边道:“我昨天遇见袁今古了。”
李慈言看看窗外的早春景色,这一大早心情就不太好,“看来上元灯会是莺莺和他的七夕鹊桥?”
“我有正经事要和你说”,苏娢表情凝重。
李慈言在她水灵灵的脸蛋上啃了一口,“说来听听。”
“他已经知道你拥护宸王殿下。”
李慈言摸她头发的动作一顿,“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听说你和宸王殿下走得很近’,但他好像又在炸我,这个人反复无常的,我也不知道哪一句真哪一句假。但他这样说想来应该是有依据”,苏娢猜测,“可能是你去宸王府被他发现了又或者宸王妃到我们家中被他知道了也不一定。”
李慈言思索片刻,“除非有人盯着我。”
这种身边有一双暗藏着的眼睛的感觉叫苏娢起了鸡皮疙瘩,“你别吓我呀。”
李慈言将她搂进怀里,“莺莺别怕,我也只是这么一说。不过,你老实告诉我,袁今古就和你说了这么几句话?”
苏娢暗中咬了咬唇,袁今古的后半茬话她要怎么和李慈言讲。
“莺莺”,李慈言的语调已经拖长了,“莺莺犹豫这么久,看来袁大人和你说了不少啊。”
苏娢抬头,“你先别阴阳怪气的好不好,呐,这是你让我说得,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我保证不生气。”
事实证明这是一句屁话,李慈言穿衣起身,苏娢刚梳好头发,就听见他吩咐颂安,“院里那只狗最近吃的太多,我看它消化不了,这两天每顿饭减半,能省则省。”
“这……”颂安一下摸不着头脑。
苏娢跑到门口,“你折腾将军做什么?它这么小,还要长呢。”
二月间苏崇寿辰,苏父一向杜绝铺张,只办家宴。连仪与林寰前日派人送下了生辰礼,正日子却是来不了。
肃远伯府家的老祖宗害病,最近正闹得严重,苏娢还让良竹从外面买了上等的人参二两送过去了。
“他们家请了一屋子和尚道士念经解禳呢”,苏夫人亲自去瞧了一回,“整日里焚香祝祷,那些道士一个个拿着剑驱邪除祟,我看有这个功夫还是多寻觅几个好大夫是正经。”
苏娢也只有叹气,他们家人多、事多,规矩也大,也就只有连仪能耐得住这些。
“怎么不见爹爹?”
“他在书房呢,那个翰林院侍读袁大人来了,他们在商量国事。”
又是袁今古,他在翰林院的职位已经升了一个品级,但他既有“内相”之称,翰林院的职务怕才是兼任罢。
苏娢思忖:他找爹爹,那恐怕就是北境的战事了。
“怀之怎么还没来?”苏母道。
“他应该顺道取贺礼去了。”
向来给苏母的礼苏娢准备,给苏父的礼李慈言准备,李慈言请人锻了一把刀,今日才算完备。
李慈言捧着长方的盒子进门的时候,正碰上苏大人在院里台阶上送袁今古。
李慈言先给岳父见了礼,才道:“袁大人日理万机,实在是辛苦。”
“军情紧急,为国事操劳,怎敢言辛苦,如今北境三十万大军,战略和补给,哪一样都不敢大意,自然比不得统领大人手下一两千人来得轻松。”
三十万对比一两千,真是说胖还就喘上了,李慈言冷笑,“袁大人当心操劳过度,一病不起,得不偿失。”
袁今古还要与他针锋相对,台阶上苏崇发话:“怀之,怎么说话。替我送送袁大人。”
李慈言把盒子交给颂安,一句“袁大人请”还没出口,袁今古对苏崇道:“晚辈来得凑巧,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我猜莫不是大人或是夫人寿诞?”
“我岳父大人生辰,里头正在备家宴”,李慈言道:“就不便招呼袁大人了。”
“晚辈事先不知,来得匆忙,还要祝苏大人福寿宁康,礼物请容晚辈日后再补上。”
都说这位“内相”不免恃才傲物,苏崇看他客气得很,“多谢袁大人,礼物就免了,本来袁大人不嫌,该请你略尝一杯薄酒才是,只是这天色已晚,也怕大人无故逗留徒使家中记挂。”
“苏大人不知,晚辈并无家眷。”
苏崇一顿,既然他这样说了,“那就请袁大人留步,一起吃个便饭?”
幸好袁今古并没有真留下来的打算,“大人家宴,晚辈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不打搅大人一家天伦,今日遇见李统领,正好也有几句话想说,苏大人留步,晚生告辞。”
李慈言送他到苏家门外,冷眼道:“我记得我提醒过袁大人,别惦记不属于你的东西。”
“只是论事实罢了,从前统领大人官居四品袁某还是一介白衣的时候倒不见副统领这么沉不住气。”
“那就祝愿袁大人有朝一日真的能坐上丞相的位置。”
“也罢”,袁今古神情收敛一分,“就算你我各为其主,也未必没有合作的可能……”
李慈言打断他,“还不知道袁大人究竟打哪儿听来的?”
“我只是思来想去,这诸位殿下之中,毕竟你与宸王殿下还有两年伴读之谊,对了,你可千万别跟我说什么一心忠于陛下,这种话也就能哄哄小孩子罢了。”
“希望袁大人能始终坚持自己的判断。”
“统领这句话也不过是干扰视线。”
四目相对,李慈言勾唇笑了笑。
“袁大人好走。”
“袁某像是只会讲废话的人么?”袁今古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字条,“我只是偶然间发现了康王与龙骧卫的联系,我相信你也一定会感兴趣”,袁今古打开手里的东西,李慈言瞥了一眼,上面只有六个字,“今夜南庄接应”。
没头没尾,李慈言转身,“我没工夫跟你打哑谜。”
“统领该知道去年吴翰年案”,袁今古扬声,叫李慈言驻足,“吴翰年贪污受贿,至今还有大笔赃银不知去路,他的死听说是因为没挨过诏狱的严刑拷打?”
李慈言默不作声,袁今古继续道:“我于今年年初偶然救下了吴翰年身边的长随,据他自述,他是从乱葬岗爬回来的,吴翰年与康王
联络已久,吴所受的贿赂多数又流进了康王的口袋中,那个长随还说,龙骧卫中有康王的人,那个人给他们传了字条,让他们几个还流落在外的准备好接应,结果吴翰年没出来,他们等来了屠刀。
“我已经足够坦诚,现在该统领给我一句准话了。去年京中的谣言我已知道是康王的手笔,康王此人心胸狭隘,若是他登了位,其他殿下怕是没有立锥之地,所以我们不如先合作击溃康王一党?”
“你想让我帮你查龙骧卫中究竟谁是康王的人”,李慈言气定神闲。
“没有办法,我身为外人可没那么容易进去,但统领的身份摆在那里,你只要对一对笔迹,想必不是那么困难。”
李慈言抱着胳膊,“多谢袁大人的信任,不过我没什么兴趣,你还是找别人吧。”
李慈言已经准备进门了,袁今古又疾声道:“康王是颗绝对的绊脚石,统领想要再找机会怕是难了。”
李慈言只是驻足一瞬,继续往里走,身后袁今古扬声,“对了,上月元夕,有幸遇到统领夫人,夫人与袁某也相谈甚欢,就不知夫人有没有向统领如实相告了……”
李慈言回眸,眸中简直要蓄起杀气。
袁今古不怕死,“还有统领的身份,袁某原先还不确定,也多亏了夫人的提醒。”反正谁都别想痛快。
“砰”,苏家的大门狠狠地阖上,从门缝里传来李慈言的声音,“再敢挑拨,拔了你的舌头。”
袁今古笑意不改,等那门缝后面已经没有李慈言的身影,他转过身面色沉下来,当然不为李慈言方才言语的威胁,而是他肯不合作。
里头苏夫人的晚宴早已经准备停当,单等李慈言了。
苏娢起身去找他,李慈言恰好在回来的路上,苏娢跑过去,“你送个人怎么送了这么久?”话出口苏娢发觉他脸色难看,“谁又惹到你了?”
李慈言盯着她不说话。
这场面苏娢应付过好多回了,她眼珠转了一转,“看起来,总不会是我又惹着你了吧,方才爹爹让你去送袁今古,他有可能和你说了些什么,可是我又没有什么瞒着你,你这气生的好没道理。”
李慈言脸上的沉郁之色化开,“都怪莺莺偏要搭理他,这个人狗嘴吐不出象牙,就该让他自生自灭……”
忽然不远处苏父清了一声嗓子,李慈言的手还捏在苏娢脸上,苏大人看着他们两个,“成何体统。”
苏娢上前一步,动作端庄,“爹爹,我们进去吃饭吧。”
后面李慈言也跟上来,捉住苏娢的手,悄声道:“反正不许莺莺再和他说话。”
“那不是他说事关于你我才……”
前面苏大人回头,苏娢一下消声,已经到了上房门口,李慈言伸手,“岳父大人请。”
李慈言虽未曾应下袁今古,但他把那字条上笔迹的特征记下来了。先前宸王把龙骧卫中凡关系到太子案的人都列出了名单,排除下来,所剩的不算多,李慈言与若耶一内一外继续往下查但要不动声色仍然进展得困难,现在袁今古算是送了他一份大礼。
可惜的是龙骧卫不像翰林院里的文职,字迹不是说有便能现成就有的。
诏狱里,典狱正在提笔,夏戢也在,李慈言进来禀报事情,路过典狱时留心看了一眼他纸上的墨迹,不像,但他和夏戢离开时忽然瞥见典狱换了一只手握笔,他左右手竟都能使得惯,李慈言不由皱眉,回头时夏戢正盯着他,“怎么?”
“哦,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