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云轻

作品:《郎君子·画眉珠

    “今日索性告了假,我带莺莺出去转转?”


    苏娢雀跃,“我去换身衣服,就穿最普通的那种”,粗布荆钗,才能真正融到市井里去,暂时抛却身份的约束,这是苏娢从宸王妃身上受到的启发。


    李慈言拉住她,“药还没喝,莺莺想跑到哪儿去?”


    这碗黑乎乎的药已经在桌上放了两刻钟有余了,苏娢一直说等它再凉一会儿,李慈言就坐在对面看它究竟什么时候凉。


    这药闻起来就苦得很呐,苏娢皱了皱鼻子,奈何李慈言不错眼地盯着她,“莺莺什么时候喝完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苏娢心一横,捏着鼻子仰头灌了下去。


    李慈言凑过来给她擦掉唇边的药汁,“我在这里等你。”


    苏娢刚站起来转过身,忽然又回头,打量一眼李慈言,“不行,你得和我一起去。”


    今天马车也没有,李慈言的坐骑也没有,苏娢与他出门的时候,打扮得就如同最寻常的市井夫妇。苏娢头上的钗环全都卸下,头发只用布巾挽起来,挽得一丝不苟,出门之前颂安看到她还疑惑道:夫人这是什么时兴的打扮吗?


    及至李慈言出来也是一身粗布长衫,颂安便睁大眼睛闭了嘴。


    这是苏娢第一次这样自在地走在市井街头。她有好多小玩意儿要看,也有好多小东西想买,钱都放在李慈言那儿,苏娢招招手,“你看这个好不好?我们买下来吧,才十文钱。”


    李慈言相当配合她今日乔装的想法,他手上拿着一个空的荷包扒开看了看,作为难状,“可是给夫人买了这个小葫芦我们今天就没钱买米了。”


    苏娢被他一句话噎住,睫毛闪了闪,手指悄悄勾他的袖子,“不、不是还有米吗?”


    李慈言佯装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也不知道夫人怎么当的家,柴米油盐缺了哪样你都不清楚。”


    苏娢瞥见旁边卖菜的大娘已经支愣起了耳朵,苏娢脸上一热,拽着李慈言离开了,她耳朵尖,听见后面那个大娘在和旁边人说:“这娶媳妇儿果然还是要娶会过日子的,光一张脸好看它也不顶用啊。”


    苏娢暗暗掐了李慈言一下,“你做什么败坏别人对我的印象。”


    不料李慈言直接喊出了声,“嘶,夫人轻点儿,回家再让你掐。”


    哪有这样疼,李慈言的声音一点都不收敛,苏娢察觉到又为旁边几个人所注目,他们还没走远,苏娢又听见方才那个大娘道:“光天化日的她还跟她男人动手呢。”


    苏娢简直想捂住脸,“李慈言,都怨你,你就不能小点儿声,你走快一点啊。”


    总算拐到了另一条街,等那些人看不见了,苏娢控诉李慈言道:“你怎么这样?”


    李慈言把她的手包进掌心里,“老百姓就是这样过日子的,不然莺莺这身衣服也是白换,夫君陪着你玩儿还不好吗?”


    “狡辩,那民间也多的是贤妻良母,还有不成器的丈夫,你怎么就不能把我说的贤良一些,或者你自己扮的不好一些呢?”


    李慈言低头笑。


    “莺莺别气,我带你去吃点心。”


    又转回到大街上,苏娢惦记时下京中的一种糯米凉糕,边走边寻,终于让她看到,忽然路中间几匹马疾驰而来,人群避散,李慈言迅速将她护在一旁,不然定是要让人撞上。


    旁边就是糕摊,苏娢从他怀里抬起头,看见摊后面一张眼熟的面孔,苏娢想起来,是赵麟的妹妹。赵姑娘和她四目相对,一时也惊讶,赵麟终究是被放出来了,赵姑娘正想着该道声歉,李慈言也看见她,作了个手势,让她先别说话。


    方才马蹄声答答而过,前面几个人鲜衣怒马,招摇过市,终于掀翻了人家的摊子,马蹄下伤了人才算停下来。


    李慈言定睛,为首的那个他认识,是誉王府属官之子。王府的属官最高也才正五品,若不是如今誉王理朝,在这遍地权贵的京城中他怎么也不敢有这样的胆子。


    市井中已经有一个说法:看样子皇帝要把龙椅传给誉王。


    不管陛下究竟想法如何,现在都是关键时期,看来袁今古神通再广大也还是没能面面俱到,王府里的人都没有约束好。


    这几个人当中有人下马,还是查看了一下人家的伤势,有点儿重,他怕惹事还是提议赶紧送医,奈何属官之子坐在马上,“别墨迹了,还走不走?”


    他们说什么李慈言听不见,但他能根据自己所见的判断个大概。


    “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走”,苏娢道。


    李慈言正思索怎么管,一晃眼看见了夏戢,他领着一队龙骧卫从此处经过,夏戢必是要过问的。


    果然,夏戢停下,“人抬到医馆,把他们几个押回去。”


    “夏大统领也要看看如今是谁在掌权。”


    “总不会是你掌握着生杀大权”,夏戢冷眼以对,懒得再多话,“动手。”


    “慢”,苏娢看见一旁袁今古从车上下来,“夏都统打算把他们押往何处?”


    那几个闯了祸的好像看见了救星,奈何袁今古一个眼神都未曾多给。


    “龙骧卫衙署。”


    “若是这么一件事情也要麻烦龙骧卫,诏狱怕是早该住不下了。”


    其时职权的划分并不十分清楚,龙骧卫可管可不管,但通常情况上百姓报官还是去京兆府。


    夏戢没什么非管不可,“把人送去京兆府。”


    说完,夏戢策马离开,袁今古也打算走,忽然又回头,他的视线正望向苏娢和李慈言所在的方向。


    李慈言眼前一暗,是苏娢的袖子挡了他的脸,李慈言顺势转过身,“莺莺多虑了,就算他看见了还能认出我们?”


    “那可说不准。”


    方才聚集的人群已经散开了,苏娢拉他去买糕,如今天气要热起来,清凉的糕点正合时宜,是以赵姑娘的生意还不错,苏娢小声道:“我想吃两个。”


    李慈言给她翻倍,“给莺莺买四个好不好?”


    岂会不好,但是付钱的时候李慈言又摸出方才空空的荷包,苏娢抓住他,“你又想作弄人。”


    李慈言拿着荷包晃了晃,这一回里头有铜钱的响声,也不知他何时放进去的,“莺莺惯会冤枉我。”


    但是赵姑娘不肯收,她用新鲜的荷叶包好了递给苏娢,“我替我哥哥向大人和夫人赔个不是,钱是万万不能要的。”


    “一码归一码”,李慈言数够了铜板抛进她钱匣子里,携着苏娢离开了。


    苏娢拿着凉糕爱不释手,“赵姑娘真是别出心裁”,她包点心的荷叶上在封口都贴着一小瓣荷花,“赵姑娘明明这个样子,赵麟怎么却是那个样子。”


    “想是赵麟在家中最不受待见,以致人都变得扭曲了。”


    “胡说八道,明明赵姑娘和她母亲都很在乎赵麟。”


    “那就纯粹是赵麟不知好歹了。”


    苏娢深以为然,她手上还在捏荷叶包裹上的花瓣,李慈言伸手给她拽了下来,这一下就失了好多灵巧,苏娢瞪他。


    李慈言含笑,“我是看莺莺拿在手里舍不得打开,我帮帮你呢,不然莺莺什么时候才能吃上。”


    “那也不要你多管闲事。”


    李慈言一下轻轻捏住她的脸,瞳眸幽邃,“那莺莺想要谁管?”


    这人说着说着就开始较真,“你放开我我就让你管。”


    李慈言轻笑一声,松开手,顺带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苏娢还不想回去,“我们在外面吃饭好不好?”


    “不行。”


    苏娢向他保证,“我吃了饭就回去喝药,并且不要人督促。”


    李慈言还是回绝。


    “为什么?”


    “莺莺才逛了不到半天心就野了,再待下去怕是家都不想回了,很危险。”


    李慈言是说她收不回的心思很危险,苏娢回他道:“胡吣。”


    终究是在外面吃的饭。


    李慈言今日告了假,两天后须得替别人顶班。


    不想上值就被告知去京兆府押解犯人,从京兆府移到龙骧卫一般都因兹事体大。胡荣,这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及至照了面李慈言才知道就是两天前在街上遇见的誉王府属官之子。


    人被押往诏狱,夏戢正好也来了。


    李慈言翻了翻卷宗,这人大不敬,眼中没有陛下,言语之中皆是誉王,对京兆府尹也不甚客气。


    大不敬究竟是个什么罪,从来也没个定准。李慈言合上卷宗,听见夏戢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爹必然会请誉王殿下来救我。”


    夏戢冷眼,“天真。”


    人言可畏,现在京中全是关于誉王将会继位的传言,可陛下始终决心未下,这传言听在陛下耳朵里就会变成誉王觊觎皇位。


    李慈言相信袁今古不会用这种方法给圣上施压,短短几天,流言疯长,只能是有人故意为之,如今这个胡荣竟还拎不清。


    果然,袁今古持着誉王印信来了一趟诏狱,“胡荣有罪,该怎么判怎么判,誉王绝不会包庇。”


    “姓袁的你什么意思?”


    看在他爹的份上袁今古已经帮过他一把,把他放到京兆府,当街跑马不会严惩,至于伤人只要和伤者能达成和解,怎奈胡荣打娘胎里便被惯坏了,并不把袁今古放在眼里,竟嘲讽他家族落魄、幕僚出身,终于把自己折腾到诏狱,进了这里,起码得掉层皮。


    他的死活袁今古不关心,他只担心会牵涉到誉王,是以胡荣的爹再怎么求情,袁今古也只劝誉王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