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ease,迪克!’


    迪克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血液急速冲入大脑,让他眼睛涨得快要爆炸,视线发黑。他想尖叫,或者哀求,但喉咙却像是被石头堵住一样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像是木头一样僵在原地。


    ‘Please。’床上的人哀求,但去因为呼吸过于急促导致声音虚弱得难以分辨。他的手像是溺水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攥着药瓶不放,但迪克咬牙,逼迫自己后退一步,强行将瓶子夺下。


    其实没有那么难,甚至称得上轻松,因为床上的人早就不像从前那样能跟炸/药似的跟迪克硬碰硬。迪克清楚这样的场景以后也不会再重复了。但这一步仍然如此沉重,当他退到安全距离时整个人都有一种拔完河的虚脱感。


    没了药瓶,床上的人发出一声愤怒的哭嚎,‘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我不、我不恨你,Little wing。’迪克哽咽,‘我从来没恨过你。’


    ‘那你为什么什么都要跟我对着干?你让我解脱,我永远会感谢你!’


    迪克的声音很轻,‘死亡不是解脱的方式。’


    ‘你这么说,是因为你的生活永远那么容易!你是黄金男孩,你是罗宾,你什么都能完成的很好我永远都比不上你。所有人都只想要你而不是我这个赝品。’床上的人惨笑,‘现在我成这样了,我永远都不可能再超过你了,我只想要解脱,你连这都不肯给我。’


    ‘我不——’


    ‘Please,PLEASE,迪克。’床上的人哀求,‘你把药给我,我以后就会消失在你世界了。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你跟布鲁斯吵那么多架,难道不就是想要这个吗?!’


    迪克瘫靠在墙上,眼睛越发肿胀,视线边缘发黑直到只剩下苍白到刺眼的床跟被子还有里面几乎要被淹没的小孩。他不敢相信自己直到现在才发现那只是个孩子。之前在泰坦塔的时候罗宾什么都要跟夜翼对着干,自信坚定得像是个成年人,迪克也的确把他当一个成年人来要求,现在他却突然发现罗宾连胡子都还没长出来。那张脸明明还是稚嫩,神态却比百岁老人还要疲惫。


    可他明明还那么小,小到连新泽西州的合法驾照都还拿不到。迪克突然一阵反胃。


    啜泣声从未停止。


    ‘我好疼。全身都好疼。’


    ‘Little wing——’


    ‘I just want it to STOP.*’


    ‘It will stop.’迪克吞咽,‘一切、一切会慢慢变好的。’尽管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


    他抖着手扭药瓶盖子,尝试了两次才打开,从里面倒出两颗白色的药。然后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有很多格子的小篮子里数出一个黄色药片,三个小蓝片跟一个胶囊,一起递给床上的人。


    ‘More.*’小翅膀要求。


    ‘这是莱斯利跟豪斯医生共同给你规定的剂量。’


    ‘MORE!’


    ‘我不会让你......’


    迪克闭目深呼吸,直到终于觉得自己不会开口就崩溃后,‘我不会让你药物自/杀。’


    床上的人发出愤怒尖叫。


    他狠下心,‘It''''s either this or nothing*.’说完将摊开放着药片的掌心往前伸了伸以作强调。


    卧室安静了十秒。


    小翅膀抓住那些药一把塞进嘴里,甚至不等迪克给他倒杯水。


    这么多药,他不眨眼的干咽下去。迪克从九岁开始穿上制服到现在已经十一年,他吃药时仍然要喝水才吞得下去。


    他不敢去深想这意味着什么。


    尽管他已经为之前的不思考付出了代价。


    ‘I hate you.’床上的人说。


    迪克在心底保证,‘I will protect you.*’


    -----


    迪克来找杰森的时候,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房间内模糊但明显热烈的讨论。也不知道昨晚杰森到底拽提姆去了哪里,反正他们已经窝在图书馆激动地讨论一上午了。


    迪克站在门口看着,图书馆里摆着很多舒适的座椅,在一张背对门口的沙发上两颗毛茸茸的黑色脑袋凑在一起,画面简直不能更可爱。


    迪克压制住微笑的冲动。


    唯一可惜的是他到现在还是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不是他不想问,而是他知道就算问了两个人肯定也会祭出中间小孩俱乐部的理由正大光明地瞒着他。


    达米安以外的兄弟姐妹嫌迪克管的多的时候都会用这个理由。但这一回提姆跟杰森显然打定主意谁都不告诉,因为迪克发现连其他人也不知道。


    阿弗作为全家最明智的人选择不去过问。卡珊德拉也没有问,但她肯定从两人的肢体语言间模糊察觉到了什么,像是看见可爱视频一样露出微笑。


    达米安装作完全不在意,杜克有好奇地观察但没有尝试加入。甚至连布鲁斯都选择装作没看见,迪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又是杰森对他撒娇了。


    实话说,要不是有杰森,迪克都忘了布鲁斯一开始并非是现在什么都要了解得一清二楚的控制狂,是埃塞俄比亚永远地改变了他。那场意外其实改变了所有人,但只有布鲁斯受影响最严重,严重到就好像.....就好像他的一部分死在了那场爆炸中。


    只有在面对杰森的时候迪克才能看出一些曾经那个布鲁斯的影子。


    并非布鲁斯偏心到只对杰森保留那一面,而是除杰森以外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个肩背没有现在沉重、会在夜巡间开玩笑的那个布鲁斯早就在日夜的自我责备中死去,留下的只是个努力模仿的空壳。迪克甚至亲眼见过布鲁斯是怎么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的,在他前一天晚上无论如何都无法安抚住煎熬噩梦后的杰森后。


    说到底,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经历了一切后杰森最不需要的就是蝙蝠侠。


    两个人中,杰森最先回头发现迪克的存在。他下一秒就露出坏笑,“哟Dickface,你知不知道提姆他——”


    “杰森你敢!!!”提姆扑上来捂住他的嘴。


    杰森挣扎。正好他跟提姆的体型差不多,两个人直接在沙发上扭打起来。迪克感觉自己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他视线追着杰森。他在这个家的第一个兄弟长大了很多,但还不够,迪克每次看他时眼前都会浮现出六年前他躺在床上绝望的样子,让迪克只想张开翅膀把他裹住。


    让人惊讶的是,两人中杰森竟然占了上风。也许是提姆不敢真的用力,但不管怎样,他扒拉下提姆的手张嘴就嚎,“提米从昨晚到现在喝了五杯咖啡!”


    迪克倒抽一口凉气,“提摩西·杰克森·德雷克!”


    “我不是我没有他说谎!”提姆挺直脊背噫地大叫。


    杰森恰到好处地提议,“你要不去看看他的咖啡机?我打赌里面的豆子已经空了。”


    “你个叛徒!!!”提姆发出愤怒的嘶嚎,两个人又一次扭打起来。


    迪克看了眼手表,尽管不想打断但还是清了清嗓子,“Umm——”他的两个兄弟同步扭头看他。


    “小翅膀。”他不忍道,“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


    提姆仰头担忧地看着站起来的杰森,但后者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没事的提米。就是我过去两周在日本,现在回来后都忘了这茬事了。”


    然后他摸了摸下巴,“也不知道吉娜有没有尝试之前我给她的那个柠檬挞食谱,等会问问。”


    吉娜是杰森的心理咨询师,从他十六岁起。在埃塞俄比亚后布鲁斯很快就给他开始心理咨询,但先不说双重身份带来的难题,杰森本身极为排斥心理咨询这件事。迪克能理解,犯罪巷内的观念陈旧且落后,不难想象那些去了‘咨询’的人会如何被周围人当成怪胎。布鲁斯一度在一个月内给杰森换了四次咨询师,最后终于在吉娜这里固定了下来。


    总之,迪克知道吉娜是一个极为资深的咨询师,在杰森之前已经基本不接受新的病人,而是更多作为督导引导其他的咨询师。她跟莱斯利医生是好友,职业素养值得信任。不管韦恩家如何对外宣称杰森的遭遇,吉娜知道一切真相。


    按理说杰森每周跟她固定咨询这么多年后去诊所应该不再是大事,但迪克跟提姆都知道事情本身并没有他表现得那么轻描淡写。


    有些伤害不是那么容易就消失的,比如——迪克始终无法适应——再也见不到杰森身影的蝙蝠洞。


    杰森已经走到他身边。


    迪克拉住他,跟他拥抱,同时柔和道,“布鲁斯在车库等你。”


    “Yea,我知道。”杰森哼了下,“好像他这么多年有错过一次似的。”


    有时候哥谭或者世界危机严重到吉娜会取消预约,但只要没有取消,布鲁斯就会开车送杰森去,在诊所招待室的椅子上干坐两个小时,然后开车回来。他的确一次都没有错过。


    迪克目送他离开,然后发现提姆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提姆,你去哪里?”


    提姆头也不回,“我去一下蝙蝠洞。”


    “有案子?”他立刻紧张。


    “Yea,但不是什么严重的案子不用担心。”提姆摆摆手,“我昨天跟杰森出去玩的地点发生了一场枪击案,you know, typical Friday night*。没有任何伤亡,不排除是有人偷偷带了武器进来然后走火了,但以防万一我还是想调查一下。”


    “这样。”迪克问,“要帮忙吗?”


    “Nah,”提姆手扒在图书馆门口回头,啧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打算借此打听秘密?太明显了,迪克,太明显了。”


    “You little brat.*”迪克故作愤怒地追过去。


    提姆立刻哈哈大笑着逃走,“总之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