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诹鬼
作品:《大师,风水罗盘out了》 关了门,我和小迪径直走上二楼。
空气中渐渐弥散出一股久病在床的异味,我心里咯噔一声,登时凉掉半截。
二楼的味道愈加浓烈,我不好意思捂住鼻子,刹那间对衰老产生了几许恐惧。
大梦先觉躺在一道屏风后面,虽然气味不佳,但是二楼看起来比一楼干净利落,除了一些必备的家具外,还有一张小床摆在不远处。
我绕过屏风来到大梦先觉的床前,只见那个以往提着凤梨酥出现在命相馆里,曾经鹤发松姿的祁老寐已然缩水成一副干瘦的骨架。
他半睁着眼睛,眼神中看不出意识活动的迹象,直愣愣的,对我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虽然我和他之间只有凤梨酥的情谊,可是当年那种亲厚的笑容与现在呆滞的差别,实在令我难以接受。
“祁爷爷,您……身体还好吗?”
我根本不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不是明知故问嘛,人都瘫在床上了,身体能好得了吗?
祁老寐貌似没听到我在问他,眼睛连眨也没眨一下。等了大半晌,他才喘了口气,舔舔嘴唇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啊…………水……水……”
我一听他叫水,赶忙拿起一旁的水杯,被印尼护工接了过去。
护工把一块婴儿围兜垫在大梦先觉脖子下面,端着水杯将杯中的长吸管递进他嘴里,让大梦先觉自行吸食。
新闻里总有一些外籍护工苛待老人,怕老人尿多不给喝水,甚至虐待老人的讯息。
看眼前这种喂水的方式,以及二楼的整洁程度,大梦先觉应该雇到了一个有良心的看护,而且这会似乎也闻不到那股刺鼻的尿骚味了。
半透明的吸管里可以轻易看到水的动向,断断续续的,不一会吸掉了大半杯。
印尼看护耐心地用纸巾帮大梦先觉擦拭,等再次把吸管送到嘴边时,大梦先觉摇摇头,随后印尼护工撤掉了有些湿润的围兜。
大梦先觉喝完水后精神了许多,他抬起眼皮,似望着我又好像没看着我,“小花裙儿……”
“唉。”
片晌……
“你来了……我是在做梦吗?”
“祁爷爷,不是梦,是我,我来了,我给您带了凤梨酥……”
我忽然感觉胸中有股气流顶上来,哽咽在喉间,曾经的往事一下子浮现在眼前。
“噢,好孩子,你还记得……”大梦先觉深吸一口气,“我想着你也该来了,时间差不多了……”
这句话听得我莫名一惊,时间差不多了?什么意思?莫非祁老寐早知道我要来?这帮老家伙,怎么什么事情都在他们算计之内呢?
“祁爷爷,您知道我要来?您梦到什么了吗?”
“花裙儿,你先跟爷爷说说,两年前,是不是你亲手把四目老鬼送进火化间里的?”
“啊?什么意思?”
“我是问,你,是不是,亲眼看着李松潭进了火化炉?”
“啊?我……”我迅速在脑海中翻找爷爷去世时的情景,想了想接着说:“爷爷死后就被送去了殡仪馆,是我帮忙抬着放进冰柜里的,在殓尸房里化妆那天我也在场,火化当天我一直捧着爷爷的相片,从隔窗外看着他老人家入的炉呀。祁爷爷,您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噢……”大梦先觉缓了口气,“我就是问问,这老鬼死了两年多了,也没来梦里找过我。”
“什么?您是说,他老人家没死?”
我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并不是妄下雌黄,因为大梦先觉使用的术法有些特殊,除了占梦解梦之外,还掌握着独门的秘术。据说能利用一个东西,找到另一件相干或有因缘的事物。
巾门中人管这类术法叫找寻失物。寻东西不止一种手段,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能在被遗忘的角落里找到失物的,统统都是好术法。
以卦象确定失物方向;焚香问神明获取物品线索;或像大梦先觉一样在梦中诹鬼!
诹鬼是问鬼的意思,可以纳入通灵术的范畴。通灵者通于神灵,往往能通神也能通灵,可是大梦先觉的诹鬼术却只潜心于鬼,也就是死人!
四大鬼节上巳、清明、中元、寒衣前后,体质偏阴的人一般都有梦到自己亲人或朋友的经历,民间把这种现象称为托梦。
托梦通常是鬼神入梦,做梦者被动接受嘱托,然而大梦先觉却能凭着秘术在梦中与亡灵互通信息,将枕下之物一并带入梦中寻根问蒂。
传言人死后会瞬间领悟到很多东西,所见所闻将推翻生前所有的认知。
我曾经猜想,找寻失物的能力在鬼魂身上应该属于标配功能。
以前听爷爷说,大梦先觉熟识的人死后均会到梦中与他一聚,托付一些身后之事。
可是爷爷自己死了两年都没去梦里找过祁老寐,难道四目朽李松潭真的没死?还是有鬼道中的隐情呢?
鬼道不同于人道,自然有许多无法理解的概念,我常幻想人死后的感知能力一定特别强,就像固体和液体的混合物一下子升华成了气体,融入空气,覆盖住万物的表面甚至深入内部,因而可以在一霎那间体认出局部世界的奥秘。
大梦先觉微微摇了摇头,接着我的话说:“不清楚,他死没死,只能等我也过去再确认了。噢,花裙儿,你来是为了鱼影琼扇柄的事吧?”
我又是一惊,强压住内心的起伏道:“祁爷爷,您都知道点儿什么,能告诉我吗?”
“花裙儿,我劝你,别掺和进去……”
“祁爷爷,您大概不知道,我已经身在局中了,听您刚才那么一说,我越加怀疑爷爷跟整件事有关,反老回童的秘术,真的存在吗?”
“咳……咳…咳……咳咳咳咳……”大梦先觉猝然气短咳嗽个不停,守在一旁的印尼护工赶忙扶起他,拍着他的后背吐出两口痰才缓了过来。
我没敢继续往下问,看着护工重新把他安置好,等了片刻才见他稍稍转过头来看着我说:“小花裙儿,你来了,我是在做梦吗?”
嗯?
我忽然间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回头瞅了一眼小迪才明白过来,眼前的大梦先觉怕是得了阿尔茨海默病了。
这种病是一种老年失智症,主要的表现即是记忆障碍,失语、失用、失认,视空间技能与计算力损害,还伴随着性格和行为的改变,以及抽象思维,一把年纪的人看起来像小孩一样天真可爱,有时候还任性不懂事。
靠邀,代志大条了!
没办法,我只得先回应了大梦先觉,“祁爷爷,是我,不是梦,我来了。”
我想尽量把重复寒暄的内容省略,不料却听大梦先觉说:“好孩子,你还带了凤梨酥,看来你没忘记,爷爷没白疼你,什么馅儿的呀?”
我一听心说完犊子了!
凤梨酥什么馅的您都不记得了,又不是包子,难道您还想来块牛肉粉条馅的凤梨酥?
还不如照原话把刚才谈话的内容重复一遍呢,这样聊下去只会越聊越乱。
“嗯……凤梨馅的,祁爷爷,您身体还好吗?”
我想把话头从新找回去,可大梦先觉却直接断了我的念头,“花裙儿,你爷爷没来啊?”
这句话至少往前穿越了两年,听得我失望至极。
曾经有一个失智老人的正常时段摆在我面前,我却把它当作日常,等错过之后才追悔莫及,不晓得下一个清醒的时段何时才会到来。
诶?
越界山带着扇面求梦时大约是在十年前吧?不知大梦先觉现在的头脑停留在哪一年,若是穿梭的范围在十年内,说不定鱼影琼扇柄的梦就像昨天刚做的一样,记忆会更加清晰呢。
“祁爷爷,我爷爷没来,他让我来看望您,顺便问问,您是不是枕着扇面做过一个梦,梦到鱼影琼扇柄什么时间出现了?”
“噢,好,好……”
大梦先觉说着没了音儿,看样子可能是在回想那个梦,我一看有戏,又慰勉他道:“别着急,您想想,鱼影琼扇柄什么时候会出现?”
老半天大梦先觉才回过神来,却望着小迪说:“李松潭,你怎么带美玲来了,她不是……”
祁老寐的话越说越离谱,不知又穿到了哪个时代。原来老年痴呆症没我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会儿连人都不认识了,还能回忆起梦吗?
我刚准备接话,忽听大梦先觉厉言道:“李松潭,你终于来梦里找我了,还带着美玲!”
“美玲……”大梦先觉的口吻倏然缓和下来,“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没去投胎呢?我们都对不起你呀,美玲……你受苦了,我们对不起呀……”
“李松潭!”大梦先觉转而呵斥道,“都跟你说了不要把小花裙儿也扯进来,我梦里那件绣着蝴蝶的花裙儿最后是被撕烂的!咳咳…你难道…不…咳咳……不明白吗!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大梦先觉又是一阵咳嗽,印尼护工慌忙扶起他拍打后背,并摇头示意我别再讲话了。
我听得如坠云雾,大概知道他可能误把现在的情景当成了梦境,美玲应该是他和爷爷的旧相识,但绣着蝴蝶的花裙儿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