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奇遇结交神人话生活 3

作品:《秋月空悬

    许媒婆不愧是闻名遐迩的媒婆,很快她就照着这三点从十里八乡认识的人里面,圈定出了一个人,缓缓道:“老身的确认识一个很符合谭大夫这些要求的姑娘。只是这姑娘人好是好,就是不属于擅长持家那类型的贤妻良母,估摸着不太能为谭大夫分担家里和店里的担子。”

    谭理趣不解:“大婶为何觉得不擅长持家就不能为我分担呢?”

    许媒婆闻言也不遮遮掩掩了,开门见山道:“江衙差那样打打杀杀的女郎,虽是女儿身实际男儿胆,做的尽是男人才能做的事。自古家庭就讲究男主外女主内,可江衙差是那种会静下心来待家里相夫教子操持家务的女儿吗。显然不是。江衙差真要嫁了人,那个家说不定就变成女主外男主内,谭大夫愿意这样么。显然不愿意啊。依……”

    “我愿意的——”谭理趣却忽然打断她的话,很笃定地表态,“爱是成全,不是非争个你强我弱。我真心喜欢的人,我心甘情愿做她煮夫。”

    许媒婆听完谭理趣的话,觉得有点棘手——面前这个斯文有礼、说话做事循规蹈矩的公子,说出的话竟然离经叛道。试问,自古以来世人对一个女人进行最高的褒奖,哪个不是用“贤妻”来称颂。

    虽然她不是在诋毁这个令自己儿子无比崇拜的上司不贤惠,可她这双毒辣的眼睛怎么看都不觉得江浸月跟“贤惠”沾半点边啊。

    一个根正苗红的失智公子亟需她这样人生阅历丰富的长者拯救。许媒婆内心此时已燃起一股熊熊的正义之火,她开始苦口婆心想掰正谭理趣的想法,道:“男人做煮夫也没什么不好。可是能给自己找个煮妇,不是更好吗?老身也没说江衙差不好,就是觉得谭大夫更适合温婉贤惠的姑娘,冯家小姐人就……”

    “说我什么不好?”刚一只脚踏进念情堂,江浸月就听见有人提前她的名字,“有理大夫性子那么闷,我建议许婶给大夫介绍点活泼可爱的姑娘,阴阳调和下。”

    没想到背后刚嚼是非就撞见真人了,尴尬。不禁红晕上脸。

    虽然,许媒婆的确没诋毁说江浸月太差劲啦如何如何,但方才她那番话说出来给人听了,多少还是会觉得别扭。

    于是许媒婆转身对江浸月咧嘴一笑,去头掐尾道:“江衙差你是知道的嘛,老身没甚喜好就爱给人做媒。这不今儿来谭大夫这里看病,顺道想替大夫说桩姻缘,顺带提到了你。”

    江浸月此时已跨进来,挨着许媒婆坐下,奇道:“许婶提我做什么?”

    许媒婆心虚地接过话,:“老身觉得谭大夫正值青春却尚未婚配,江衙差也单身。所以,你和谭大夫之间有没有一种可能……嘿嘿。”她心虚地说不下去了,含糊着话,额头竟然冒出了细汗。

    江浸月听了“哦”一声,抬眼去瞧对面的谭理趣,见他脸耳齐齐涨得通红,神色很不自在,甚至有些难堪。江浸月心想这呆言言先前在码头上过自己有喜欢的姑娘了,难道此刻是因为不好意思拒绝许媒婆的浓浓好意,自个儿犯起了难。

    好吧,还是我来替他解围吧。

    想到此,江浸月收回打量谭理趣的目光,转向许媒婆,微笑道:“择日不如撞日,那我替许婶问吧——‘有理大夫,你想娶我进你家么?’”

    此话一出,谭理趣猛地失手打翻了案几上的墨砚,墨汁瞬时将开方的药笺全部染得黢黑,甚至有好些零零点点的墨汁溅到了许媒婆和江浸月的脸上。

    现场立时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等候看病的其他病人立即上来两人前来帮忙,手脚稍不怎么麻利的则站起身,伸长脖子关心这边。

    谭理趣慌张站起来,伸出手要为江浸月擦掉脸上的墨汁,江浸月却已低着头飞速替他收拾几案,一只手托起墨砚,一只手去抢救没染色的药笺,叫谭理趣无从下手。

    在铺子门口陪杏子玩耍的谭理欢听见动静,急急忙忙冲进来,道:“怎么了?”

    江浸月头也不抬就招呼他:“徒儿替师傅拿药笺。我抓紧替有理大夫把残局收拾,早点打扫完战场。”

    谭理欢接过药笺翻查起来,嘴里念念有词道:“这张墨汁浸的还是多,不要。这张稍好些,留下。这张不行,这张可以……”嘴里叽里呱啦剥豆子似的。

    许媒婆一旁听了个全,不禁讪讪笑道:“小谭公子不光爱跟人唠嗑,连对着一叠纸都有说不完的悄悄话。真的是……真的是令人瞧着稀罕嗬。”

    闻言,谭理欢抬头正准备对许媒婆咧嘴一笑,谁知他大白牙齿才露出四颗,许媒婆就往门口窜,走时不忘留言:“谭大夫我明儿再来。老身记起家中有急事,先回一趟。药,留着明儿一块抓。”

    手忙脚乱小一阵,大家终于重新让这张小案几,几净纸白。江浸月看看被墨汁染了的双手,不以为意朝堂后的净手盆走去。

    谭理欢是江浸月的跟屁虫,方才在街上逗狗没留意到师傅来了,此时收拾完狼藉的案几,立即屁颠颠带着杏子跟在江浸月后面,殷勤道:“月师傅,待会儿净完手你老人家跟徒儿打一场吧。我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地想得到师傅指点。”

    为了凸显自己的心情,谭理欢一口气用了九个“急”。

    为什么非得重复九遍,而不是八遍,十遍呢。

    江浸月曾好奇地问过她这个徒儿,得到的答案却很出人意外——因为谭理欢是九月出生的,爱屋及乌吧,所以他就很是喜欢“九”这个数字。压根跟什么“九乃极数”不沾边。

    自此,江浸月明白了自己收到这个徒弟,所思所想皆天马行空,完全没有认可章法可套,自己也无需用俗世的标准去要求他。

    闻言,江浸月转身点点头,道:“好呀。师傅也来见识下你向你哥哥讨要的这把宝剑。”

    谭理欢立即如视珍宝地伸手摸摸腰间的佩剑,道:“嗯。哥哥送的这把剑真合我的眼。昨儿我拿到手就舍不得放下了,连睡觉都要把它枕在枕头下。”

    江浸月听了就着指尖的黑墨,在谭理欢鼻尖一滑,给他点了个狗鼻子,道:“徒儿呀,方才你讲了那么一长串的话,其实用一个词就概括了。”

    谭理欢微微一怔,道:“哪个词?”

    江浸月笑道:“——爱不释手。”

    谭理欢点头:“噢噢。这个词徒儿知道的。可是徒儿觉得它所形容的程度还不够。师傅,我真的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爱这把剑了,我给它取了个小名,师傅想不想知道?”

    江浸月一边洗手,一边点头道:“嗯。你说说吧。”

    谭理欢兴奋道:“路乙。它叫路乙”

    江浸月迷惑,转身问:“如何理解?”

    谭理欢舌头一颤,准备开始涎水四溅,道:“如果有一天,徒儿在一个闹市区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了一位正落难受辱的人,替他打跑了坏人。此时他一定会很感激地问我‘大侠贵姓’,我淡淡回应三字‘甲(贾)无名’,他听了肯定还会继续追问‘大侠手里的宝剑何名’,这时我会说‘路乙’——路人乙的简称——甲对乙,无名对路人,如何师傅?——是不是很猝不及防又很奇思妙想。”

    闻言,江浸月竖起大拇指,只给出一个字的评价:“绝!”接近着,才又说道:“来吧无名大侠,咱师徒划划。”

    说完,江浸月拾起一根竹棍开始试招。

    谭理欢的确是个会在喜欢的事情上苦下功夫的人。他知道自己师傅若无急差,每日都要晨起刀与剑各练半个时辰,风雨无阻,从不偷懒,很好的以身作则。

    故而,谭理欢以师傅为榜样,也如此要求自己不间断地去练习,更是每日还要加练半个时辰。如此,他的进步的确很快,上一次他与江浸月交手,八招就输了,今儿竟然过了十招才输。

    两人过完招,江浸月躺竹椅上,开始倚老卖老,道:“师傅有些饿了。徒儿把那果子皮削了拿来孝敬师傅吧,我吃饱了咱们接着再练。”

    “嗯嗯。”谭理欢屁颠颠跑屋里端了盘点心放竹椅旁,然后才拿起小刀开始削皮,边削边问江浸月,“师傅要嗑瓜子么,徒儿给你剥一碟。”

    江浸月边咽点心,边点头:“嗯嗯嗯。嗑的。你待会少剥点,半碟就够了,师傅是留在肚子要狠狠宰你哥哥一顿好吃的。”

    终于,日落,酉时二刻,谭理趣才上板关店,领着两个饿死鬼去了订桌的酒楼。

    谭理趣点的全是这师徒俩爱吃的。江浸月爱吃红烧这种大油烹饪的菜,谭理欢则只爱鱼肉,什么做法的都可以,只要做的是鱼。

    席间,三人有说有笑。谭理欢见哥哥只给师傅一人夹菜,有些嫉妒道:“哥哥眼里只有师傅,没有弟弟。”

    江浸月朝他碗里塞了块鱼肉,道:“胡说。有理大夫给师傅夹菜,是因为他是一个作风高雅的公子,而不是一个作风高雅的哥哥。”

    谭理欢不解:“我没懂。”

    江浸月道:“臭小子不懂就多吃点——乱呷师傅什么醋——你哥哥永远是你亲哥哥,这层身份谁都抢不走的。”

    谭理欢咬着鱼肉,好奇道:“那哥哥在师傅眼里是个什么人?”

    江浸月也夹了一坨红烧肉给谭理趣,见他耳朵又红红的,咂嘴道:“一个爱脸红的胆小鬼。喜欢什么都是悄悄的,不敢跟人讲。”

    谭理欢辩解道:“哥哥很少喜欢什么。也很难喜欢什么。旁人能知道的肯定很少。”

    “哦哦。”江浸月也不辩解,“那徒儿可以问问你哥哥他心里喜欢的姑娘是谁?”

    闻言,谭理欢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向谭理趣,错愕道:“哥哥都有喜欢的人了啊!这个人会成为我嫂嫂吗,她是谁,我认识吗,奶奶认识吗?……”巴拉巴拉一长串话。

    谭理趣拿着筷子想放又没放,支支吾吾道:“我……我……”最后狠下心硬声道,“臭小子你瞎掺和什么,好好吃你的鱼。以后你自然知道。”

    “哦哦。”谭理欢听话地不再多问,心想哥哥这么好的人,有哪个姑娘会不喜欢呢。

    江浸月努努嘴,道:“看吧。我就说你哥哥是个胆小鬼,既不敢跟人姑娘说,也不敢跟我们说。”

    忽然,谭理欢咬着鱼肉冒出一句:“师傅。我哥哥喜欢的会不会就是你啊?!”因为他身边除了女病人,没几个其他接触的姑娘了。

    江浸月捂嘴,做出一副又震惊又欣喜的表情,转头看着谭理趣,指着自己道:“是我吗是我吗?!有理大夫的心上人是我吗?我有这个荣幸住进哥哥的心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