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奇遇结交神人话生活 4

作品:《秋月空悬

    谭理趣见江浸月这副做作又夸张的模样,只羞红着脸,轻声道:“你自己想。”

    江浸月边嚼红烧肉边埋怨:“大夫你不把话说明白就叫我想——我怎么想嘛——书上都说了,男女那点事最复杂了——从脚力上讲,我是可以帮你‘追’上心爱的姑娘——可是,大夫你显然要的不是我这种‘追’法嘛!”

    谭理趣急了:“我没说让你帮我追谁。我是让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闻言,江浸月转向谭理欢,道:“徒儿,你哥哥方才跟师傅说过什么重要的话么?你记性好给师傅回忆下,我记不得了。”

    谭理欢正挑着鱼刺,头也没抬道:“哥哥就只叮嘱了我一句让我不要瞎掺和。”

    “哦哦。”江浸月又转回头看着谭理趣,想想,道,“要不今晚我替有理大夫去敲敲那姑娘家的窗——简单告诉她一句,有人暗恋她,听听她怎么想的——放心,我不会向她透露是你暗恋来着——如何,这法子?”

    “不如何。”谭理趣冷声道,旋即又夹了一筷子的肉堆她碗里,道,“你真的笨死了。”

    江浸月不服:“我笨吗?我哪里笨了。”说着拍了下谭理欢的后背,“徒儿,师傅笨吗?”

    谭理欢摇头:“师傅又聪明又勤奋又漂亮。”

    闻言,江浸月满意地对着谭理欢眨眨眼,很明显是在夸他“好眼光。”

    这时,谭理趣轻轻叹口气,道:“算了。金石为开,我等着那个笨蛋自己变聪明。”

    江浸月接过话,揶揄谭理趣:“你自己就是个笨蛋。”

    谭理欢也跟着学舌:“你自己就是个笨蛋。”

    “唉——”谭理趣看着他们俩,足有移时,长叹一口气,道,“两蛋一鬼的聚餐。”

    谭理欢好奇:“两蛋一鬼?哥哥在说什么。”

    谭理趣回答:“两个笨蛋一个胆小鬼。”

    谭理欢转过头,黑漆漆的眼珠子看着江浸月,道:“师傅耐心些等徒儿长大。以后我娶你。”

    此话一出,江浸月差点把嘴里的饭菜喷出去,诧道:“傻小子你这脑瓜子太奇怪了,总爱说些出其不意的话来惊吓师傅。”

    谭理欢道:“徒儿是认真的。”

    江浸月放下筷子,道:“师傅先问你——你打算以后娶几房老婆呢?”

    谭理欢比着三根手指头,道:“至少三房。一妻两妾,让她们多给我生些孩子陪我玩。”

    江浸月伸出手把这竖起来的三根手指头给他压了回去,缓缓道:“这样的话。徒儿可是娶不了师傅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师傅不许自己的夫君纳妾——他除了我,不能喜欢其他女人,也不能娶其他女人进门——不然,我懒得理这臭男人。”

    “可……可是这个世上只娶一个老婆的男人太少了,尤其是家世好的男人,哪个不三妻四妾。”

    “是呐。师傅当然也明白这点,既不强求别人,也不勉强自己。若遇到这样的郎君,师傅就天天念福生无量天尊。若遇不到,师傅也不怨天尤人。姻缘嘛,该认就认。”

    “嗯嗯。徒儿尊重师傅。”谭理欢诚挚地说,旋即话头转向谭理趣,“那哥哥呢,哥哥怎么想的?”

    谭理趣腼腆道:“我、我的爱是专属的。我爱的人,她会得到全部我的爱。”说着抬眼偷瞄江浸月想看她的反应。

    江浸月则托着下巴正大光明看着他,道:“羡慕了,我羡慕那个姑娘了——那个被有理大人偷偷喜欢的姑娘——所以,她究竟是谁啊?”

    “你自己想。”

    “我自己想?——这么说来……我似乎有的头绪了……”江浸月自言自语道,“这人我应该认识,至少听过名字。不然,有理大夫也不会害羞为难到对我还遮遮掩掩。是谁呢是谁呢是谁呢是谁呢……究竟是谁呢?”

    谭理欢此时出言打断话,认真道:“师傅,徒儿觉得你和哥哥蛮配的。你不要夫君另娶,哥哥也够专情,你们若是能结为夫妻,友谊则长长久久。”

    江浸月呵呵笑道:“傻小子尽是些歪歪理。来,我们三人以茶代酒,敬我们的友情——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谭理欢端着茶杯一边碰杯一边高呼:“友情万岁。师徒情万岁。哥弟情万岁。”

    席间,这师徒开心到十分。可,谭理趣却只能到六分,剩下的四分,是被他自己的犹豫胆小耗没的。

    江浸月说他是胆小鬼一点都没错。身为族中子弟的楷模,在气静意和的外表下,他其实长着一颗怯懦的心。

    小时候,谭府有家丁在别院养的碧眼母猫产了一窝猫崽子,他相中了一只额头带黑白斑的猫崽子,也跟家丁说好等小猫断了奶他就抱回自己的院里。

    谁知后来这只小猫同时被三个堂兄偶遇发现,他们都想要却争吵不让,最后闹到老太君那里,家丁回话说小斑猫是趣少爷最先相中的,少爷每天下了学都要来喂大猫看小猫。

    奶奶听了家丁的话,自然就要找小谭理趣问个清楚,谁知他矢口否认,说自己并不喜欢那只小斑猫,只是可怜它长得最弱。

    最后,那只小斑猫被其中一个堂兄带回自己院里养了。而他,因为一时的胆小怯懦,永远失去了悉心照料的小猫。

    谭理趣为何十分宠爱自己的弟弟,除了他们是血亲,他是哥哥,还有一点就是谭理欢拥有他最缺乏的——勇气。喜欢的会积极争取,千万人吾往矣;不喜欢的就严词拒绝,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敢。

    有时,他真的恨极了自己的胆小,不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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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酒楼出来,江浸月和谭理欢说好,明天带他去竹林练剑。三个人惬意地逛了会儿夜市就各回各家了。

    江浸月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往家了走。忽然,脚步一停,察觉到自己家里来了人,而且,还是四个人。

    心道:这些偷儿长了狗鼻子么,这才没半日吧就已经嗅到她家里金瓜子的味道了。神呐!

    这一想,江浸月立即摸出腰刀,轻手轻脚去推自己的木门。

    谁知,门一打开。她愣了,也结巴了:“你……你你……秋……大……大人……熊、熊……熊先生……”咽了一下口水,才完整地说完最后一句,“你们怎么来我家了?”

    酉章乐呵呵跳她跟前,本想和江浸月勾肩搭背的,结果此时她早就没穿那身衙差服换成了女装,酉章心里有些找不到把江浸月看做兄弟的感觉。

    便悻悻收回手,虚着空拍了拍她的肩,嬉笑道:“自然是想见见你啊!怎样,半日不见,想我没?”

    江浸月不好意思笑笑:“卑职回来后好忙,暂时还没抽出时间来想酉大人嘿嘿。”这傻姑娘人还真老实到这份上。

    然而,酉章只耸耸肩,不以为意道:“我就知道。幸好我对此并不难过。”

    这时,江浸月慢慢跃过酉章,来到笔直站立臂抱玉佛尘的秋官大人面前,视线扫了扫他旁边,脚踩一双草鞋,衣衫破旧对着她一脸慈笑的熊先生,试探道:“大人您和熊先生认识?”

    秋官大人淡淡点头道:“这是我老师。”

    “啊?!”江浸月眼睛瞪大如铜铃,怔怔道,“老师?什么老师,教大人读书的老师?”

    秋官大人言简意赅道:“正是。”

    江浸月扫了扫略显落魄的熊先生,又扫了扫矜贵的秋官大人,仍然一副难以置信的迷茫相。

    熊先生见状,笑笑:“怎么?小江小友觉得老夫不像。”

    江浸月抓着头,憨憨一笑:“熊先生的学识自然配做天下人之师,只是……只是打死我我也想不到您老还认识靖监院的达官贵人呐!”

    此话一出,熊先生捋着白胡须,哈哈一笑:“老夫教七爷读书时,他还没进靖监院当差呢。”

    秋官大人接过话,淡淡向江浸月解释一句:“老师其实是我二哥的老师,七岁时我才有幸被老师收入门下。我一生有三位老师,一个教我文,两个教我武。”

    江浸月的心被震得快稀碎了,一叠声地:“哦哦,哦哦,哦哦。”

    少顷她才好奇道:“那,那熊先生怎么好好的帝京不呆,跑这么远来由天县。呃?啊——就是大隐于世我觉得您怎么也得吃好住好点嘛?”

    熊先生目光熠熠,道:“不远行,老夫怎可认识小江小友这样的妙人。不苦修,老夫怎识得小江小友有颗闪闪带光的心呢。”

    闻言,江浸月道:“熊先生您都跟秋官大人讲了啊!其实……那些金瓜子正是大人赏给卑职的。”

    “所以,你看,缘分多么,妙不可言。”熊先生笑道,忽然话锋一转,“今夜不请自来,老夫实际是向你这位小友辞行的。”

    江浸月:“先生要回帝京了么?”

    熊先生:“正是。”

    江浸月:“归期何时?”

    熊先生:“待江山定。”

    江浸月听不懂,心道这话直白点的意思就是在说“我不回来了”,于是很舍不得地对熊先生说了一些祝福话。最后,她才记起来,忙问:“先生走了,乡小怎么办?学生们怎么办?”

    熊先生道:“老夫该教的都教了。有几个苗子的好学生,老夫写了荐书给他们。路,给他们指了,至于走不走,怎么走,走多长,就是他们各自的造化了。”

    这番话不禁让江浸月想到日间在码头谭理趣说的“路,要自己学才会走”,眼下与熊先生的“路,要自己走才有出路”,真意不谋而合,有些感慨。

    离别就在眼前。

    当江浸月陪送熊先生来到码头,看着白日自己提前下来的靖监院官舰,心里忽然就舍不得起来,依依不舍给他们四位道别。

    熊先生还是很慈祥地对她说:“小江小友,他日有缘,我们江湖再见。”

    秋官大人摆了摆佛尘,浅浅笑了笑:“再会。”依然惜字如金。

    方熹度下巴仰得非高,口气冷冰冰:“走了。”好歹算是终于主动跟她说了一句话,冰释前嫌了。

    酉章跳过来凑她耳边,低语:“虽然你穿了公服我才能把你当兄弟招呼。不过——你穿女装——挺好看的——以后可以多穿。”

    然后听见收锚声,见船快要开了,酉章脚步腾腾往船上跑,还不忘转着身扯着嗓子吼完最后一句:“再见,我的朋友——记得以后来了帝京要来找我噢。”

    江浸月对着船只,不断摇着手告别。

    直到它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她才怅然若失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