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考员愣了一下，只得不情不愿地又把那张黄牌塞了回去：“那你继续吧。”


    情况越是紧急，宋乐鱼的大脑越是稳定。她一边快速的手取胎盘，一边寻找出血的元凶，难度之高，如同在汪洋血池里寻找不起眼的泉眼。


    随着宋乐鱼手上的止血钳夹住肇事血管，观众跟着提起的一颗心终于稍微放下。


    说实话，刚才血液汹涌得像开闸放洪一样，哪怕是虚拟血浆也足够吓人了。怪不得老话都说生孩子是鬼门关。


    乔慧慧的情形仍旧难熬，她已经两次经口气管插管失败了。


    新生儿的喉咙有多细小呢？尚不及成人的小指粗。


    在这样的条件下，没有助手帮忙，预备的喉镜光源微弱，解剖结构都看不清。气管和食管又紧挨着，一不小心，原本用于通气的气管插管就会误插到胃里去。


    这样的难度，除了专业的新生儿科医生或麻醉师，极少有人能够挑战。


    更不要提乔慧慧这样的万年吊车尾，接连失败的她，气得连连跺脚。


    但监考员显然不在乎她的心情，冷冰冰的通知最新病情进展：“新生儿哭声持续微弱，失去呼吸，心率下降……”


    乔慧慧用力地深呼吸，再次尝试，却依旧失败。


    大势已去，无可挽回。


    面无表情的监考员合上手里的流程安排，像死神般毫不留情地挥下屠刀：“经检测，新生儿心跳已停……”


    “等等！”


    坐在角落里的龚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脱离了半梦半醒的糊涂状态，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乔慧慧的操作


    老人尘封已久的记忆好像突然被人唤醒，她站起身，大步走了过来。


    “你来准备胸外按压！”


    龚姨抢过乔慧慧手里的喉镜和气管插管，语气是乔慧慧从没听过的严肃，既打断了监考员下面的台词，也引起了所有观众的注意。


    下意识地，人们陆陆续续地起立。


    他们这些人中，有一些曾是龚姨的学生，有一些是被龚姨亲手接生；还有一些人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但无论是谁，此刻都从心底里觉得，他们没有资格，像挑剔的客人一样评判龚姨的技术。


    他们必须给予传奇，应有的尊敬。


    评委席上，丁依兰也第一个站了起来。


    她对龚姨的感情更为复杂。龚姨是她的授业恩师，也是帮她一路走到如今的贵人。在她还是个小护士的时候，无论何时有问题请教，龚姨都回答得事无巨细、从不厌烦敷衍。


    如果情况紧急，哪怕刮风下雨、夜半三更，龚姨也一定会第一时间赶赴现场。


    四院的妇产科曾经多么辉煌，在全江州市都有一席之地。如今却被民营医院挤压至此，没有患者、没有收入、没有医护，马上就要关门大吉。


    丁依兰的泪水掉在桌上，她有什么面目再见恩师呢？


    另外几位评委也断断续续地站了起来。


    赵和光目光严厉地看向身旁的刘淼：“老刘，四院的妇产科绝不能关，你到底明不明白？”


    刘淼避开赵和光刺人的目光，也不愿意看向屏幕那头的龚姨，硬着脖子犟道：“赵院长，时代变了，四院也需要新的变革。”


    屏幕那头，龚姨不知道这些官司，注意力全在手上的工作。


    她左手持喉镜，滑入新生儿口中轻轻上提，小指轻压喉部，乔慧慧费尽力气都暴露不出的声门就直接出现在视野正中。


    龚姨另一手拿过插管顺势插入，快速固定。10秒不到，这位曾经的传奇助产士就完成了气管插管、开放气道的任务。


    “气囊。”


    龚姨转身向监考员伸出手，监考员根本无法拒绝，下意识地做起助手把气囊递了过去。


    “准备肾上腺素注射。”


    监考员再次默默递过。


    抢救的全程，龚姨那双曾经叫宋乐鱼忧心不已的手，却意外地稳如泰山。一轮心肺复苏过后，‘新生儿’胸膛出现了明显规律的起伏。


    复苏成功了！


    乔慧慧大喜过望，挑衅地看向监考员：“报告监考员，新生儿抢救完毕！现新生儿出生5分钟，请求再次评分。”


    监考员逃避的躲开乔慧慧灼灼的目光，余光下意识地看向转播评委席的屏幕。


    那位背后的大人物，立刻投来了一个满是警告的眼神。


    他在警告他，按照剧本来！


    可是眼下这个情况，还怎么按照剧本来？


    一边是尊敬的传奇，一边是惹不起的领导，监考员为难地皱起眉。他正纠结，视线却正好对上龚姨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


    仿佛被看透了一切，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抢救结束的龚姨好像又回到了阿尔茨海默症的囚笼中，她目光紧盯着监考员，不知道在经历哪段回忆，突然喊了一声：“小石头。”


    紧张的气氛绷不住了，监考员一脸呆滞，不明白龚姨怎么会在这时候喊出自己小名。他几乎已经听到同事们的嘲笑声。


    龚姨满是皱纹的手颤颤巍巍地伸过去，抚了抚他的脸：“小石头瘦了不少，高三太辛苦了吧？去龚姨家里，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


    监考员程实愣住了，他想告诉龚姨，他高考都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他现在早就大学毕业，在儿科工作。


    可是他哪里张得开口？


    程实是名副其实的“医二代”，父亲是心内科的医生，母亲是心内科的护士。一家人都希望他继续学心内科，他却跑去工作又苦、收入又低的儿科。唯一支持他的人，只有面前的龚姨。


    龚姨自己没有孩子，却对职工楼所有人家的孩子都很好，也是因为看到龚姨对孩子们的态度，他当初才坚定了学儿科的决心。


    “小石头个子长得真快。”龚姨乐呵呵地絮叨，表情十分怀念：“还记得你刚生出来的时候，好小一个哦！你妈妈天天哭，夜夜哭，就怕你养不活。你爸让我起名，我说就叫石头吧，石头不怕风吹雨打，会结结实实地长大。”


    “大名啊，就叫程实。不管走到什么时候，这孩子只要想想自己的名字，就不会走错路；只要走的是正路，将来就差不了。”


    “龚姨……”程实磕磕绊绊地开口，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乔慧慧目光机灵地在两人身上逡巡，凑过去猛地拍了程实的肩膀一下，再次提醒：“老师，现在新生儿抢救完善，出生已经10分钟了，应该再次评分。请问我是否还需要进行下一步治疗？”


    “新生儿？”程实终于又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一张白净的面皮上羞愧得红霞漫天。


    都耽误这么久了，再演既定的剧本和台词，不是把会场看直播的观众当傻子？


    更何况那些人里，还有对他寄予厚望的父母。


    程实，诚实。


    程实无奈地叹了口气：“恭喜你们，新生儿复苏成功。”


    “耶！”乔慧慧开心地弯了眼睛，低低地欢呼了一声，又自来熟地拍了拍程实的胸口：“辛苦啦，程老师！我先走了！”


    边说着，乔慧慧边健步冲出房间。


    想不到，最后居然是我这种吊车尾反过来支援学霸宋乐鱼！


    乔慧慧脸上带笑，眼神却认真无比。


    她心知，过了这么久，宋乐鱼却没能赶来，一定是遇到了想不到的麻烦！她们的排兵布阵已被幕后黑手全盘推翻，接下来只能见招拆招！


    宋小鱼，加油啊！等着你慧慧姐我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