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作品:《小少爷》 因为许下了承诺,裴之洲很快摘好小白菜,提着篮子站起来。
“跟我走吧。”
温宥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看着裴之洲步履轻动地踩在田埂之上,连脚上沾了泥都不在乎。
裴之洲的步子很快,温宥得尽力才能跟上。
两人下了田埂,朝外面走去。
周围空荡荡的,边上几墙垣破烂,露出里面没人住的空草屋子,一个人都没有,温宥上辈子胆子就不大,更遑论这辈子重生成个五岁的小屁孩了,忍不住一把抱住他的手,抖着嗓音说:“你走慢一点呀,我快跟不上了。”
一具温软的小身板贴过来,裴之洲身形一僵,下意识想甩开。
奈何全身心警惕中的温宥抱的紧紧的,一对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注意着四周。
好像他是他唯一的依靠。
裴之洲抿唇,没有再强行抽出来,而是轻轻蜷了蜷手指,不碰到他的衣服。
他刚摘完菜,手上有泥,很不干净。
裴之洲对整个南平村的路况很熟悉,几乎没有犹豫就带着温宥一直前进。
几个正在大树下玩闹的小孩纷纷回过头,瞠目结舌。
那个从城里来的有钱人家的小孩,竟然跟那个臭捡破烂的一起走!
往常裴之洲对这种眼神是不在意的,但他今天带了别人,别人因为他而牵连。
裴之洲刚想停下脚步看冷冷地瞪过去,然而,温宥忽然间收拢手道:“快走快走,这里好吵!”
裴之洲回过头,看到温宥白白嫩嫩的小脸上神情无比坦然,眸光轻轻一闪。
走了约十分钟就到了。
王妈正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着,见温宥大老远过来,立刻上前抓住他手说:“小少爷,你去哪了,吓死我了。”
她一觉醒来小少爷就不见了,这里小少爷人生地不熟的,她差一点就要去托村委找人了。
“我下午醒来的早,王妈你们还在睡,就出去逛了一会,下次肯定留纸条啦。”温宥小脸埋在王妈怀里,声音黏糊糊的,撒娇求饶。
不远处的裴之洲默默地看了眼这副温情的画面,眼底闪过一丝羡慕,又很快被他压下去,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温宥突然想起来他,从王妈怀里退出来,转过头喊他:“裴之洲,你等等!”
裴之洲脚步停下,回头。
“小少爷,你叫他干什么?”王妈年年过来,自然是认识裴之洲的,伸手揽住温宥,眉头微微一皱。
“王妈,他是个好人,刚刚我迷路了,还是他送我回来的。”温宥焦急替他解释道。
王妈神情缓和下来。
“裴之洲,你等我一下,我有个东西给你。”温宥转头对裴之洲说了句,便匆匆跑进大门。
王妈也跟了进去。
门口瞬间空荡荡的。
只有低调又华丽的院门,门口两边的石狮子耀武扬威地张着嘴。
裴之洲垂眸默然地站在原地,他知道自己应该走,不应该抱有什么希望,免得被耍,又变成村里的一桩笑谈。尽管他不知道温宥有什么东西给他,潜意识还是想留下来看看。
潜意识告诉他,温宥是个好人,不会骗他。
滨州常年气候温热,即使冬日也四季如春,路旁的大槐树没有枯萎,隐隐冒着绿芽,细闻还能闻到淡淡的盛放过的花香。
“裴之洲——”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裴之洲身体微抖,抬起眸来,看到温宥提着一袋东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伸手就塞到他怀里:“这时我们家做的,多的吃不完了,你拿回去吃。”
裴之洲低头,看到里面是些做好的菜,用保鲜盒装着。
他下意识拒绝,开口:“我不要……”
温宥坚决伸手推了回去:“朋友之间客气什么,拿着。”
裴之洲漆黑的睫毛颤了颤,他抬起头,对这个词语有些不陌生,喃喃地重复:“朋……朋友?”
“咦?温宥眉眼弯弯,笑容灿烂:“我帮了你,你也帮了我,我们不就是朋友吗?”
裴之洲抿唇,深深望着他,点了下头。
-
裴之洲回到屋子,爷爷正坐在院子里劈柴。
他皱了下眉,跑过去:“爷爷,我来。”
爷爷推开他的小手,叹气道:“你一个小娃娃有什么力气,我身子骨没那么虚。”
看到他篮子里提着的东西,不禁问:“你拿的什么?”
裴之洲低下头,注视着那袋东西,抿了抿唇,低声道:“一个……朋友送我的。”
“朋友?”爷爷表示惊讶,他的孙子总被村里人欺负,加上本身性格孤僻,同村小孩躲避都来不及,哪来的朋友?
“一个……很好的朋友。”只听自家孙子轻声重复。
滨州的日子缓慢又快,临近春节,各家各户都忙碌起来,这两天大人们都在赶制各种甜食跟年货,自然顾不上小孩。
温宥这段日子对南平村熟悉了不少,对各家各户了解的也差不多,王妈也不再限制他不出门了。
下午吃过饭,趁着王妈跟姥姥制雪花酥,温宥用袋子装了些做好的年货,一路溜达到了裴之洲家门外。
前几天他忙着陪大人置办年货,没见他,也不知道他这会还在不在。
南平村不像周边村落那样发达,村里的房屋都很古朴,可裴之洲家应该算得上是村里面最落后的了。
屋子偏僻,透过矮矮的院墙,能看到院子里面陈设很简单,一眼就能看完。
东厢房房顶冒着烟,像在做菜。
院子正中放着一个很大的石槽,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握把锤子捶着里面的东西,裴之洲背对着他,一次次弯下腰将双手浸到地上的水盆,又伸向石槽里面翻一下。
老人家拿着捶了几回,放下石锤挺了挺背,余光瞥见院外一个鬼鬼祟祟的背影,顿时扭过头。
“小孩,看什么呢?”
院外的温宥脸颊一热,忙说:“那个,我是裴之洲的朋友,我来找他。”
“你找我们小洲啊?”老人扭回头看向自己的孙子。
原本正弯腰翻动石槽里面东西的裴之洲背影一僵,他转过身看到他,顿了几秒,拧眉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我们家备了好多年货,给你们拿点。”温宥说着,准备伸手把袋子递给他。
裴之洲看到袋子里的东西,包装精美,一看就是他们这里没有的特产。
这是这个城里来的小孩,第二次给他吃的。
记得很小的时候,爷爷跟奶奶去城里找爸爸,他一个人守着怀孕的妈妈,那时候他还很小,就要负担起妈妈的日常生活,有一回妈妈突然间发病,他一个人处理不了,焦急地跑去敲邻居家的门,希望他们能帮他把妈妈送到卫生院,可邻居家一看到他,就像躲瘟疫似的从里面紧闭大门,还丢下了一句“晦气”。
那时他才明白,因为妈妈的病,他们早就变成了全村人心里的怪物。
可能是从小尝遍了人情冷暖,经历过无数次裹着□□的施舍,裴之洲从不奢望谁的可怜,因为施舍背后,可能是更大的陷阱。
他也不想让爷爷以为他靠着扮可怜被人施舍的画面。
裴之洲突如其来的冷漠态度让温宥愣了一下,有些无措地握紧袋子。
“你回去吧,别再送东西了。”裴之洲垂下眼睫,碎碎密密的乌发挡住眉眼,语调冷清道。
他转身走了。
-
温宥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上辈子虽然成绩挺一言难尽的,不过人缘很好,他不用太刻意努力,很多人都会围在他身边,而他也习惯了分享东西给别人,其他人都接受的好好的,唯独这个裴之洲,好像总是很抗拒他给的东西。
不是,那么多好吃的,他都没看上的?
回到家的温宥百思不得其解,从袋子里取出一盒凉了的雪花酥,狠狠咬了一口。
转眼间就到了新年。
除夕前夕,已经解决完公司事务的颜汐跟赵文诚回了滨州,作为婚后第一次上门的“新女婿”,赵文诚买了不少礼品孝敬颜问跟曾兰亭,舔的程度连温宥这种万事都不爱挂心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颜问跟曾兰亭依旧不太满意赵文诚,奈何女儿颜汐自小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不过好在相比那个冷漠算计的商人前夫,这个新婚丈夫倒是算热情一些。
到了颜家,赵文诚讨好两位老人跟颜汐到了有过之无不及的程度,温宥想了起来,就是自从这次探亲,赵文诚的态度打动了两位老人,让原本对他还有偏见的姥姥跟姥爷放下心,不再要求颜汐跟他离婚,还将他在公司的位置往上提了一级。
让赵文诚在公司初步站稳了脚跟,也为以后赵文诚吞并他们颜家公司埋下了祸根。
温宥神情冰冷,他得想个办法阻止他。
“王妈我来,爸妈,你们坐着,我去做饭。”
到了晚饭时,赵文诚放下手里的水果起身。
颜问没有阻止,他板着脸嗯了一声。
这个赵文诚刚来是表现不错,带的礼品也周到,来了也不犯懒,帮他们拎重物,擦洗清洁,是看起来比较勤快。
但人总是有惰性跟面具的,他得考验考验他的厨艺,是不是装装样子,在家里好吃懒做。
不得不说赵文诚真的豁得出去,在家里顶多给妈妈做点小甜汤,这次竟然做了好几道的硬菜。
忙忙碌碌一顿饭做下来,已经快到晚上。
“爸妈,饭好了,快过来吃吧。”
赵文诚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抬起手背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
原本温润干净的精英范儿变得有些狼狈,让颜问跟曾兰亭都不禁为之动容。
颜汐笑了一下,说道:“爸,妈,过去吃饭吧。”
赵文诚足足做了九道菜,其中就包括颜问平生最爱吃的腌笃鲜。
他年轻时出差去过很多的地方,吃过各地的腌笃鲜,但大都不太正宗。
颜问神情凝重地夹起一块春笋吃了一口,春笋鲜嫩,味道回甘又不会寡淡,于是眉毛瞬间舒展开来。
“爸,味道怎么样?”赵文诚不禁开口。
“嗯。”颜问咽下后点了点头,赞道:“不错。”
颜问很少夸人,能说到这一步已经算很大的褒奖了。
相比颜问的含蓄,曾兰亭直接的多,她笑道:“有你当年祖岳母的功力了。”
赵文诚松了口气,笑逐颜开,语气却还十分的谦虚:“不敢不敢,不过能让二位喜欢,身为小婿已经很开心了。”
“别光顾着看我们,你也吃。”曾兰亭给赵文诚夹了一道土豆焖猪蹄。
一顿饭吃的格外和谐。
席间赵文诚脸上始终带着笑容,时不时起来倒饮料,敬酒等等,身为女婿的礼数做的十分的到位。
颜问跟曾兰亭脸上的笑也越来越多,不时互相对视,满意地直点头。
连颜汐也眉眼带笑地看着他。
“爸,妈,看到你们喜欢我的手艺,我真的特别的开心……原本我还想不到做腌笃鲜的,是我儿子提醒我的。”快结束时,赵文诚忽然开口。
“你儿子?”颜问难得关怀,以前他不喜欢赵文诚,除了他三十岁还在公司做职员,就是他结过婚,还有一个儿子。
尽管得知他儿子跟着前妻,但颜问心头还是膈应的很,他颜问的女儿,即使离过婚,还生下了宥宥,凭借她的优秀,依旧有大把的青年才俊等她挑。
颜问以为是前夫太过精于算计,导致她对所有精英男避而远之,而看上了一个普通职员。
今日一看,赵文诚除了事业能力方面差些,还是有优点的。
一个家就得有人主外,有人主内。
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夫妻双方都忙于事业,他的外孙宥宥无人照顾。
他女儿颜汐是工作狂,那么有个男人主内也行。
“是。”赵文诚笑道:“我儿子细心,知道爸妈您二位身份不简单,所以在网上看了看,告诉我的。”
颜问对他满意,也不避讳谈他的儿子了,神色柔和:“这么说来,你儿子还挺细心。”
赵文诚也喝了点酒,一手拿着酒杯,笑容一转,语气多了几分的落寞:“小宇这孩子可怜,我跟他妈妈性格不合早早离婚,导致他小小年纪细心又敏感,他妈妈平时工作忙,顾不上他,经常留些钱给他自己解决饭,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也只能……”
就在赵文诚为自己儿子打苦情牌的时候,旁边突然间“砰”的一声。
感人气氛瞬间被破坏。
颜问扭头望过去,一整晚安安静静吃饭的小外孙丢下筷子趴在了桌上,长长的睫毛安静地闭着,白白嫩嫩的脸颊诡异地潮红。
“宥宥!”曾兰亭惊叫了声,立马起身去查看。
颜问原本柔和的神色变得肃然,他厉色看向赵文诚:“你是不是在菜里放了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