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洲一家是南平村里有名的破落户，从小父亲就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只有妈妈跟爷爷奶奶带着他们。


    他们一家很少和村里人打交道，院子里也破破烂烂的，堆满了各种垃圾废品，久而久之，村里的人开始对他们敬而远之。


    孤儿寡母的，村里很容易传出各种绯闻，好几次他们看到有从城里面来的豪车驶入裴家，但很快里面就传出了争吵摔碗的声音，豪车不到半天又离开，渐渐的，村里面开始传闻裴之洲的妈妈勾引了有夫之妇。


    村里人最看不起这种，加上他们人单力薄，因此免不了被同村的人欺凌。


    “让开。”裴之洲冷着脸开口。


    这群小孩们自然是不怕裴之洲的。


    毕竟才五六岁的小孩，营养跟不上，身体还没他们胖呢，那个矮胖的小男孩叫赵小柱，他依旧盛气凌人的模样，还伸手推了他一把，嚷嚷道：“你敢跟我们顶嘴？”


    裴之洲被推的往后退了几步，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他小小的稚嫩的脸上始终带着沉静，不欲与他们过多纠缠，沉默攥紧手里的尼龙袋子便要走。


    但一群好不容易找到新奇玩意的玩意，自然不会就轻易地放他走，他们对他刚刚的态度很不满，一个捡破烂的孤儿，也敢对他们甩脸子？


    小孩子们还不懂得什么是善恶，只将自己直接的情绪肆无忌惮地发泄到别人身上。


    一群人拥上去推推搡搡，裴之洲手里的尼龙袋子掉了一地，发出嘈杂的声响来。


    “姥姥，外面怎么回事？”


    客厅里，温宥正吃要捻起一块洗好的葡萄，听见这声响好奇道。


    “姥姥先出去一下。”曾兰亭早已习以为常，放下手里剥了一半的石榴，拍拍外孙的小手站起来往外走。


    温宥闲着无聊，吃了口葡萄也起身跟了出去。


    曾兰亭走到门口，对着那群正在“玩闹”的小孩喊了几句。


    一群小孩们一哄而散，只留下倒在地上的瘦小男孩。


    小男孩双手撑地爬了起来，不顾身上的泥土，跑到边上去捡地上掉的东西，漆黑的头发贴在鬓角，从始至终低着头一言不发，抿着唇神色沉郁。


    温宥张了张口，伸手揉了揉眼睛。


    裴之洲？


    他怎么也在这？


    温宥正想上前去打声招呼，谁料肩膀传来轻微的力道，曾兰亭将他拉了回去，声音带着几分讳莫。


    “别上去，宥宥我们回去。”


    温宥在曾兰亭的怀里，走了几步，扭回头去，看到裴之洲已经收好垃圾袋往前走了。


    背影依旧清瘦的不行。


    回到客厅里，曾兰亭继续让温宥吃水果，没有提刚刚为什么不让他去的原因，温宥心里跟蚂蚁爬似的，捻了一颗葡萄，等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姥姥，刚刚那个小孩也是这里的人吗？”


    曾兰亭看他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耐心回孙子的话：“对，也是老村民了。”


    过了一会，似乎觉得外孙在这里要住上好多天，她不可能时时刻刻看在眼皮底下，打个预防针比较好，叮嘱他说：“他家里有遗传性精神病，宥宥平时自己一个人别四处乱跑。”


    温宥怔愣了下。


    精神病？


    他上辈子从来没听同学们提起过啊。


    难道……


    上辈子裴之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死掉的吗？


    -


    夕阳已经落山，裴之洲推开柴门回到家时，爷爷奶奶正在屋里面逗裴安安。


    裴之洲将尼龙袋子放到一边，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这才推门进屋。


    屋子面积不大，


    奶奶将裴安安抱在怀里，安安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洋娃娃。


    洋娃娃身上的银色亮片裙上的亮片已经褪的差不多，只剩下光秃秃的裙身，小麦色的皮肤也褪色了好几块，她却像个宝贝似的，低头专注地抚着洋娃娃的头发，怎么都玩不厌。


    “小洲回来啦。”奶奶看了过来，和善的微笑。


    一旁的爷爷看到裴之洲腿上的灰，皱了下眉头：“衣服怎么了？”


    “路上了一跤。”裴之洲含糊了过去，环视一圈问：“妈妈呢？”


    爷爷的脸色黯了黯，往里面屋子看了一眼：“在里面睡觉。”


    裴之洲视线收回，目光落在裴安安身上：“安安，饿了没有？”


    安安低头玩洋娃娃，点点头。


    “我去做饭。”


    裴之洲又出去了。


    -


    王妈做了一桌丰盛的菜，饭后，温宥又陪两位老人说了好一会话，直到困的不行了才去睡觉。


    翌日。


    颜问跟曾兰亭都注重养生，一大早便起来了，温宥在床上赖了会，也跟着起来了。


    颜问见外孙这般乖巧，心里满意极了，简单吃过早饭后便带他去后山上抓乌鸡准备中午炖汤喝，


    院子的后面有两个山头，两位老人家退休后，除了种菜养花，还在后面上承包了上百亩地，除了种点果树，还散养了些乌鸡。


    这会正是乌鸡肥美，可以出栏的时候。


    王妈原本还担心小少爷娇气，受不了爬山路，谁想温宥跃跃欲试，当即便点头答应了。


    乌鸡体格强壮，一老一小爷孙俩在山上忙活了几个小时才勉强抓住一只体格中等的乌公鸡，累得不行。


    温宥趁机挖了几根青笋带回去。


    中午吃了乌鸡，温宥跟着两位老人休息了。


    滨州的时间过得似乎很缓慢，下午，夕阳深入房前屋后，温宥醒过来，见姥姥跟姥爷还没醒，打算一个人在村里附近逛逛。


    自从来这里后，他没怎么逛过。


    村里的小孩不少，有些在路上玩皮筋，打闹，许是没见过陌生人，见他过来纷纷直勾勾地看过来。


    温宥被盯的有些社恐，头皮都发麻了，打消了跟他们聊天的念头，板着脸迈着小短腿快速离开。


    回去的路上温宥打算抄近路，他有些路痴，结果越走越陌生，看到前面是一片很大的菜田，一眼望不到尽头，心里不禁打起了退堂鼓，打算原地返航。


    不料刚猛地一转头，就撞上一堵清瘦的不行的小身板。


    “哎呦。”


    温宥身体一个不稳，摔在地上摔了个屁股蹲。


    尾椎骨传来一阵疼痛，他懵逼了一下，仰起头，看到一个逆着光的身影。


    他抬起手挡在眼前，对方的脸部轮廓慢慢清晰。


    沉默又清瘦，乌黑碎发贴在鬓角，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起眼的地方，唯独那双漆黑的眼眸漂亮的惊人，他垂着眼静静地注视着他。


    看到坐在地上一脸呆傻的温宥，他眉心微动：“温宥？”


    裴之洲？


    温和宥使劲眨眨眼，确定不是幻象之后，不由展颜笑了：“裴之洲？你怎么在这？”


    “我过来摘点菜。”


    温宥视线垂下，看到他小手上拿着一个空空的竹篮。


    “哦……”


    裴之洲沉默了两秒，伸手攥住他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温宥这才发现裴之洲的力气比他大，完全不像同龄人。


    “我……走了。”


    裴之洲很快松开手，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顿了片刻，点点头便准备越过他离开。


    难得遇到一个认识的同龄小伙伴，温宥对陌生环境的恐惧立刻减轻了不少，不自觉跟着他，碎碎念着：“我来这看我姥姥姥爷，顺便过年，你呢，你老家也在这吗？”


    “嗯。”裴之洲惜字如金，顿了一下，熟练地走到田埂上，蹲下去伸手去摘地上长得绿油油的小白菜。


    温宥站在田外，眼巴巴地看了眼他，又低下头，看看自己脚上干净的运动鞋。


    裴之洲蹲在那里，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衣服，脚上的黑色小布鞋也看出穿了好几年了，边缘已经磨的发了毛。


    温宥往四周看了看，小路空荡荡的很安静好似鬼片，一咬牙，小手拎起两只裤腿就进去了。


    裴之洲本以为温宥很快就会走了，专心致志地摘着小白菜，谁料鼻息忽然传来一股软乎乎的奶香气。


    他一扭头，对上了温宥漂亮的视线。


    温宥许是有洁癖，两只白净的手指牢牢抓着裤子，有些不熟练地蹲在他旁边，白净秀气的像小姑娘。


    一对上裴之洲安静又有些疑惑的眸子，温宥那双晶亮如星的眼睛眨了眨，跟他搭话：“这片地是你家的吗？”


    “……嗯。”裴之洲点点头，这片地浇水施肥是爷爷奶奶来，今天他过来摘菜做饭。


    温宥哦了一声。


    裴之洲回头，低下头熟练地摘了几颗小白菜，一回头，发现温宥仍旧一动不动地蹲在他旁边，莫名让他想到了邻居家养的小幼猫。


    他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总之看上去很漂亮，眼睛是蓝色的，圆溜溜的，叫起来也很软。


    他之前看到邻居家的孩子抱出来玩过。


    裴之洲沉默了片刻，似乎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你，不回家吗？”


    “……”温宥神情呆滞了片刻，然后哭丧着脸：“我迷路了，而且……而且我不敢一个人回去。”


    “你家在哪？”裴之洲将一颗新鲜的小白菜从地里摘出来，思考良久才道：“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