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西斯曾想过许多可能,但他没有设想过约修亚真的会做出“告白”这种行为。池白松的话让他愣了足足几秒才做出反应，他压低声音：“你打算怎么回答？”


    “我说我还没想好，希望他给我点时间考虑。”池白松已经踏上了台阶,即将往会场里面走。


    尤利西斯试探着问：“你是怎么看他的？”


    问出这句话他认为自己承担了相当大的风险。


    不是有那种双方都对对方怀有好意，只差一个外来者捅破二人的这层窗户纸的情况吗？尤利西斯怕自己不小心变成了捅破她们窗户纸的那个人。


    ……池白松可千万不要因为自己的提问得到什么莫名其妙的启示。


    尤利西斯焦急地等待着答案，池白松的高跟鞋踩在会场的地面上奏响的声音同样敲击着他的心脏,他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沉默着的裴烬忽然嗤笑一声,像在嘲弄他似的投去一瞥,接着他问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尤利西斯控制住呼吸的节奏，同时维持着体面的笑容,他说：“只是出于朋友立场的一点关心罢了。”


    “真的只是出于‘朋友’的立场？”


    裴烬此时就像个不定时炸/弹,仿佛要将尤利西斯身上最后一层遮羞布也给掀下来,他瞧不起他遮遮掩掩、只能用这种九曲十八弯的试探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尽管他自己似乎也没什么资格嘲笑别人。


    尤利西斯差点咬碎牙齿,“这是情理之中的关心,不是吗？约修亚阁下的身份特殊,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也许我不会对这件事如此担忧……”


    “不愧是皇子殿下,对语言的艺术掌握得炉火纯青。”裴烬冷笑一声,很是瞧不起他这幅玩弄文字、试图通过这些话潜移默化地影响池白松想法的举动。


    “尤利西斯。”池白松倏地叫了他的名字。


    她几乎没这么叫过我……尤利西斯被裴烬夺走的力气又重新回来，他看着池白松，却发现她皱起眉来，这让他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在她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接着抛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她目光漂移,“你说的这些我想过，或者说这些就是我烦恼的原因。我不是不能接受身份背景复杂的伴侣，但这意味着这段感情必然曲折，我想我还没有彻底做好准备。”


    尤利西斯听完这番话也平静了下来。


    论背景复杂,自己其实没有比约修亚好到哪里去。


    ……可如果自己能坐上皇位，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他在一起池白松就不用担心这些问题了，自己可以统统解决。


    德尔塔距离她故乡太远、又是宗教城邦，和她生长的环境差异太大，她难免会感到不安。


    尤利西斯认为这一点他比约修亚胜出太多。


    裴烬目光灼灼地看向池白松，插了一嘴道：“找一个身份背景简单的伴侣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尤利西斯眯起眼看着他。


    ……他是在自荐枕席？


    偏偏这招有效，池白松听完笑了起来，“你说得没错，这是最简单一条路了。”


    尤利西斯还想说些什么，但他们已经到了会场中圈位置，不能再像方才一样畅所欲言了，他只好压下心情，将话题引到正事上来。


    “我在匹配度法案后附的研究资料上看到了你的名字。”尤利西斯笑着看向池白松，“等会儿他们会发一些匹配度测试手环给我们尝试，你在配合研究时用过手环吗？”


    池白松点了点头，她说：“我用过初代手环，后来也用过新版。”


    提到初代手环，裴烬想起那次慈善晚宴……利雷丢下他让他和池白松共处一室的那次，在高匹配的精神力和她身上的气味的双重作用下，自己差点溃不成军的狼狈模样。


    也许从那时起他就注定会迷恋上她。


    尤利西斯没注意到裴烬的沉默，他只是好奇匹配度的内容——他只在测试资料上见过，实际上也没有实操过。


    他很想知道……自己和池白松能测出来多少的匹配度。


    他问池白松：“你们测试时记录到的最高匹配度是多少？”


    回答他的是抢答的裴烬，他精准地报出一个数字：“93.7。”


    池白松用余光看向他，裴烬喉咙滚动，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尤利西斯：“在我印象中，这是目前最高的数值。”


    尤利西斯盯着他，感觉哪里有些奇怪，但他缺乏信息，判断不出这种不和谐感究竟来自什么，他只好含糊地说了句：“是吗？”就又将话题偏移了些，朝着其他方向挖去，他问池白松：“90以上的数据多吗？”


    “很少。”池白松回忆着自己在记录表上扫过的数据，“超过90已经是非常恐怖的匹配度了，我们私下甚至会调侃说……‘这些人也许是天生一对’。”


    在尤利西斯炙热的目光中，吊足了胃口的池白松耸了耸肩，笑道：


    “当然，匹配度和爱情没什么关系，这也只是玩笑话罢了，可不能当真。”


    尤利西斯从善如流道：“你说得对。”


    刚聊了一小会儿，贝雷娜又过来喊尤利西斯离开，但这次并不是洁琳塔故意要支开他，而是晚宴即将开始，尤利西斯还有些事要和陈州一起准备。


    尤利西斯的离开起初让裴烬轻松了些，但很快他意识到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会只有自己和池白松两人，他一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切、所有的细节、他就身体不受控制地感到尴尬，以及许多难以梳理的情绪。


    和他的手足无措相比，池白松就像喝水一样淡定。就在裴烬绞尽脑汁思考要不要换个话题时，池白松抬眼朝他看来，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一根风干的叶子，浑身不敢动弹。


    “你紧张什么？”池白松对于自己是始作俑者这件事宛如没有察觉。


    “我没有。”裴烬扯了扯衣领，“只是里面太热了，闷。”


    池白松顺手在旁边的桌子上取了两杯冰的果汁，一杯给了裴烬，她意有所指道：“那就让你的脑子冷静一下。”


    裴烬被她点破，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反正也被看穿了，总比自己一个人纠结和尴尬好。


    裴烬冷静下来，忽然来了灵感，他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打算答应约修亚？”


    “我说过了，可以和他试试。”池白松一边喝饮料一边打开自己的终端看关于古斯塔夫的资料。


    裴烬现在已经不担心约修亚这边了，反正池白松很快就要起身去往龙谷，约修亚要回德尔塔，哪怕她们真的交往了又怎么样？异地、又只能用网络联系，在他看来这种恋爱关系不过是走个形式，随时都能终止。


    他又问：“那尤利西斯呢？”这次裴烬把声音压低了些。


    池白松淡淡扫了他一眼，语气轻柔却态度强硬，“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他的身份太麻烦了，简单点才好。”


    裴烬听完，喝了一大口冰饮，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池白松放下杯子，会场的暖气温度好像调整过了，她也开始感觉到有些热。


    “我去一趟盥洗室。”


    等她到了盥洗池，用清水打湿双手又在额前降温后，另一道身影也从后面的梳妆镜位置旁走了出来。那人一头银色的齐肩短发，年纪看起来同自己差不多大，一双碧眼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她看见池白松时眼睛睁大了些，很快又变成了得体的笑容。


    池白松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对方却已经朝她走了过来，视线落在了她身上——准确的说，是她戴着的尤利西斯刚送的那枚戒指上。


    “你好。”女人微笑着同她打招呼，“如果我没弄错，你一定就是池白松小姐了。”


    池白松保持着戒备，也摆出合适的社交笑容来，“你好。”


    女人手指轻点胸前，友善地自我介绍道：“夏洛特，尤利西斯下面排行第三的妹妹。”


    “夏洛特殿下，晚上好。”池白松终于明白了这股熟悉感的来源——夏洛特上次出现在媒体上时还是一头长发，短发的新造型、和平时刊登杂志时风格相差很大的着装，以及方才昏暗的灯光，让她没能立刻认出这位皇女来。


    夏洛特的视线起初分明是落在自己手中的这枚戒指上，可她们一打照面，她却能立刻说出自己的名字来。


    因为自己这段时间和尤利西斯走得很近，她也调查了自己？


    “我对古斯塔夫先生的研究很感兴趣，我也从他那得知池小姐在这方面颇有些研究……”夏洛特主动说明了情况，她友好地进行了补充：“池小姐一定知道，这之前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北方战线，近几年来异族的攻势凶猛，然而异能者的人数却在持续下滑，我一直想尝试对精神系能力者进行更多的开发，古斯塔夫先生的研究让我看到了新的希望。”


    “我也想见见池小姐这样的特殊人才。”她笑着说。


    池白松从她的话中暂时读不出什么恶意，甚至可以说她在有意让自己感觉亲近。


    也许她想开发精神系能力者这方面的想法是真的，但她多半也在关注自己和尤利西斯的关系。


    在这种情势朦胧的情况下，池白松没有掺和进去的想法，她也笑着说：“我只是误打误撞做出了一些不太起眼的研究成果罢了，想要得到一套成熟的体系，还需要古斯塔夫先生这样进行科学的、严谨的研究才行。”


    “你说得对。”夏洛特点了点头，她看了眼终端，说道：“我还有些事，就先不奉陪了。”


    说完，她就离开了。


    池白松则是在心里计算着这场皇权争夺的戏码还有多久落幕。


    原作中的胜利者毫无疑问是尤利西斯，可现在变数太多，池白松也计算不出究竟谁会是胜利者，接下来的匹配度法案推行，对尤利西斯是一个相当关键的点，原作中正是因为他在这段剧情里做出了许多正确的决定，才令他的赢面越来越大……


    池白松边想边往回走，等她回到现场，就被利雷喊住了，他正在尤利西斯还有洁琳塔身旁，裴烬居然也在。


    他朝着池白松挥了挥手，做着“过来一下”的嘴型，池白松远远就看到了他手上拿着的匹配度测试手环。


    这是要现场做匹配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