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精于算计

作品:《我在古代教昏君做人

    唐明赫离开书房后,从下人手里接过糕点,避开府中的仆拥护卫,穿过一进又一进的院落,直奔后院而去。


    临近佛堂,掌事的嬷嬷远远地就见到他的身影,躬着身迎上前去,待走近了才发现他面上有异,顿时骇然,“公子你的脸?”


    唐明赫却并不回答,反问道:“母亲可在佛堂里?”


    嬷嬷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但也猜到大概是谁所为,毕竟在府中能给唐明赫如此难堪的恐怕就只有那一人。


    虽然心中犹在惊疑,但见唐明赫不愿多提,嬷嬷到底也没逾矩多言,恭敬的垂首道:“夫人正在殿内为小姐诵经。”


    唐明赫点点头,临走前反复叮嘱她不要在母亲面前多言,以免母亲多虑,随后便推门而入。


    待他离开,掌事嬷嬷压下了嘴角,赶紧招呼身边的小丫鬟,“快去取些清凉消肿的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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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堂内挂着厚厚的帐缦遮蔽了渗进来的天光,乍一进入,骤然转暗的光线让人眼前一黑,唐明赫顿了顿步,适应眼前的光线后继续走向昏暗的内室。


    几盏正在燃烧的莲花灯在鎏金的佛像前默默地散发着自己的光辉,梵香袅袅飘散着悠长的檀香气。


    内室中,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背对着唐明赫,虔诚的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娘,儿子回来了。”唐明赫放下手中的糕点,恭恭敬敬的俯首向唐母行了个大礼。


    “一切众生未解脱者,性识无定,恶习结业,善习结果……①”


    唐母置若罔闻,并未回应唐明赫,口中兀自念诵经文。


    见母亲未理会自己,唐明赫也没有直身,恭敬的保持着俯首跪拜的姿势。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唐母诵经完毕,这才睁开了紧闭的双眸,开口与唐明赫说话,“赫儿回来了。”


    唐明赫这才直起身子,继续跪在唐母身后。


    比起唐云,唐明赫的长相显然和唐母更为相似,一样的眉目如画,一样的容则秀雅。哪怕唐母的眼尾已经爬上了岁月的纹路,整个人也因长年郁结于心而显得消瘦憔悴,但是依然能分辨出其芳华时的风采。


    唐母没有回头,继续对唐明赫道:“这次你回来以后,就不用再四处奔波了吧?我听闻你父亲有意让你以后留在京中。”


    “是,父亲已经跟孩儿说了此事。”唐明赫应道。


    谈及此事他心中就忍不住郁闷,这种众人皆知,而自己却蒙在鼓里任人摆布的感觉真让人感觉压抑。


    好在不幸中的万幸,此事倒不像以往那般无可奈何,他已寻到应对之策。


    唐母近几年身子衰败的厉害,大夫说要保持心情平和,不可思虑过度方为长寿之道。


    是以唐明赫并没有向唐母仔细言明刚才父子之间的冲突,只是拣了重点,一笔带过,“不过孩儿也另做了安排,并没有完全依父亲所言,但以后虽然也在京中,怕也不便常与母亲见面。”


    唐母闻言叹了口气,宽慰道:“无妨,总归是在眼皮子底下。”她话锋一转,“给你妹妹的荷花酥买了吗?”


    “当然,孩儿怎么会忘记,”唐明赫动了动身旁的纸盒,发出一声响动。


    唐明赫垂眸看向纸盒,眼前好像浮现了记忆中那个梳着发包的少女,嘴一拱一拱像小兔子一样吃点心时的模样。


    时光荏苒,一晃已经过去七年了。


    唐明赫的心间漫上一抹惆怅。


    手抚上纸盒,就好像从前抚摸妹妹的头顶那样,唐明赫眼中流露出了深深的眷恋,“月儿今年又长了一岁,也到了及笄之年,我寻思着她肯定是又长高了几分,胃口也肯定比以前更好了,便多买了些荷花酥,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心猿意马的时候,孩儿还让人准备了些别的新鲜玩意儿,到时候一起给她送过去。”


    他提前亲手做了一个风筝。以往每到四月,草长莺飞的时候,父亲母亲会带着他和妹妹去京郊放风筝,他还记得他拽着风筝在前面跑,而妹妹在后面怎么追也追不上急的跳脚的模样。


    只可惜记忆鲜活,现实冰冷。妹妹走了以后再也没有人陪他放风筝了。


    唐母闻言顿时潸然泪下,心脏像是被人剜了一刀,一阵阵的抽痛。


    她的女儿……她的女儿如果还活着,现在必然已经长成一个婷婷少女,在母亲膝下承欢,等待着家人为她挑选一门最好的亲事,到时候风风光光的出嫁。


    然而,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的事。


    唐明月的美好年华就只有短短八年时间。


    一想到这,唐母的眼眶又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意,只是此刻她还有要事要与唐明赫交代,这才强忍着心中悲痛道:“你有心了,你对月儿这么好,她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到高兴的,”声音犹带着一丝哽咽,她深吸几口气,平复下情绪,才接着道:“对了,来时你应该见过左都御史了吧。”


    唐明赫本来还沉浸在一悲一喜的回忆中,却听唐母突然提起左都御史,顿时一愣,有些不明就里。


    左都御史前脚刚进府,在唐明赫都还未至的情况下,身在后宅的唐母却已经知晓。


    但唐明赫却并没有问母亲是如何知道的。


    唐母虽然长年礼佛,但不代表对府中事务就撒手不管,就凭着她和唐云即使分居多年却依然是这后宅第一人,便知其是颇有些手段的。


    虽然这些年她待唐明赫冷淡,但毕竟是自己仅有的孩子,也无法做到毫不关心,虽然往日的温柔耳语不再,但遇有大事发生还是多次支会唐明赫。


    也因此,唐明赫对于自己母亲掌控府内宅院的程度,略知一二。


    于是,他直言道:“见是见了,不过出了点意外,并没有正面遇见,不知母亲为何提起王大人?”


    唐母不禁嗤笑一声,告诉唐明赫一个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的好父亲给你攀了一门好亲事,正是左都御史家的千金!你是男子,平日不便打听后宅之事,为娘倒是替你打探了一番,你可知左都御史家的千金今年芳龄几何?”


    唐母一顿,语气突然变得森然而尖锐,“她上个月才刚过了十一岁生辰。”


    声音幽幽,好像来自深渊的最底层。


    十一岁!


    唐明赫闻言猛然抬首,一向云淡风轻的面具霎时碎成一块一块,脸上充斥着肉眼可见的震惊。


    十一岁?十一岁!


    他难以置信,跟着了魔似的心中反复念叨这几个字。


    居然才十一岁!


    他眼眶发红,只觉得心口仿佛漏了一个大窟窿。


    一股深深的悲凉感如奔腾的洪流,顺着这个窟窿涌入心间,将所有美好正面的情绪全部冲走。


    只留下了悲、怒、痛、怨。


    父亲……竟然算计他到如斯地步吗?


    难怪,难怪……他突然恍然大悟!


    刚才他还奇怪父亲怎么会和左都御史纠缠在一起,现在他知道了,原因竟是在这里!


    可笑,当真是可笑!


    唐明赫悲笑出声,“母亲,你说我们在父亲眼里算什么呢?”


    可以在为命悬一线的女儿请大夫的途中转身去抓让自己加官晋爵的通缉犯。


    也可以在自己儿子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出于利益,把他当作无知无觉的木偶算计一次又一次。


    唐母起先没有听到他的回答,猜到他心中必然是惊涛骇浪,遂没有再出声,留给他缓冲的时间。


    但随后又听到他发问,呼吸不由一滞。


    她长叹了一口气,权势世所重,富贵迷人眼,亘古不变的法则岂是你为我之力可以改变的。


    唐母目光悠悠的望着眼前的佛像。


    众生被困厄,无量苦逼身,观音妙智力,能救世间苦。②


    她供奉的是观音菩萨,菩萨慈眉善目,低垂眼眸俯视众生,仿佛将一切苦难尽数收入眼底。


    唐母心中蓦地一软,说来,她也有几个月未曾见到自己的儿子了。


    “此事你有何打算?”唐母问。


    她转身刚想对唐明赫慰藉一番,没想到却借着幽暗的烛光却看到唐明赫脸上异常的红肿,顿时脸色大变,“你的脸是谁打的!”


    唐明赫也没料到母亲会突然转身,以往他到佛堂来拜见母亲,母亲从未转身看他,是以他始料未及,完全没来得及躲闪,让唐母瞧了个正着。


    他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母亲我……”


    还未待他说完,唐母便一个箭步冲到他跟前,一脸心疼的捧起他的脸,但须臾,眼中又闪过一丝恨意,笃定道:“是不是唐云打的你!”


    此时的唐母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凶兽,随时准备给予伤害自己孩子的敌人致命一击。


    唐明赫还做着最后一丝挣扎,想把事情压下去“不是这样的母亲。”


    他这么做不是为着唐云,而是唐母身体不能动怒,怕母亲生气伤了身子。


    唐明赫的大脑飞速运转想找个由头把事情圆过去。


    可唐母却不给他机会,干瘦的五指紧紧的捏住他的下颚,长长的指甲深深的陷在了他的颊肉里。


    唐母犀利的盯着唐明赫的双眼,眼中隐隐有一丝疯狂,一字一顿道:“一个字不落的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