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醉心权势

作品:《我在古代教昏君做人

    唐明赫拉住缰绳,长腿一蹬跨上了马背,随后双腿夹紧马腹,策马直奔山下而去。


    小和尚看着唐明赫离去的背影,好奇的向老和尚问道:“师傅这个人是谁啊?你和他认识?”


    老和尚睁开浑浊的双眼,没有解答小和尚的疑惑,神色莫辨的看着远去的喧嚣烟尘,半晌又盍上了眼皮,“阿弥陀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


    由此方向入京的近路就只有这一条,不出意外的,唐明赫遇见了潘嘉玉她们悠悠前行的马车。


    他没有多做停留,只是在擦肩而过时用余光扫了一眼,随后便继续直视前方,向着目的地前进。


    京中的四月热闹非凡,春寒消散,百花开始争相竞放,一入城就闻到阵阵香气。


    街上人头攒动更是热闹非凡,楼阁亭台无不是精心之作,彰显着朔京身为都城的气派。


    唐明赫入城之后,先去了北镇抚司述职。


    待汇报完毕准备返家时,却在院中遇到了指挥使同知杨成知。


    唐明赫上前行礼,“杨大人。”


    杨成知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缕了缕自己的山羊胡,眼睛胖的眯成了一条线,“哦?是唐贤侄回来了啊,我最近听说你有意打算以后留京,正巧我这里有一个长期的任务,京城里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啊?”


    留京?唐明赫闻言挑眉,瞬间明白,恐怕这又是他的好父亲趁他不在京中时私自做的安排。


    明明事关自身,唐明赫却总是最后一个知情。


    他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杨成知便神神秘秘的把他拉到一个无人的房间。


    两人在屋内交流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


    杨成知认真嘱咐道:“此事绝密,万不可对旁人提起,包括你的父亲,至于要不要应下,那就看你自己了。”


    唐明赫深邃的眸中划过一抹迟疑,事关重大,他无法立刻做出决定,遂道:“杨大人可否容下官回去考虑一下?”


    “当然当然,这是应该的。”杨成知笑着点头。


    唐明赫又跟他行了一礼,随后转身告退。


    杨成知目送他离开,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抚摸着自己的山羊胡,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倒是个好孩子,就是可惜了。


    ———


    唐明赫离开了北镇抚司之后并没有立刻返家,而是先去兰花轩排了好长时间的队买了一大盒荷花酥。


    兰花轩的点心在京中非常出名,不光因其价格高昂食用者大多非富即贵,更主要的是其味道真乃一绝,就连当今圣上吃过之后也赞不绝口,甚至还想将兰花轩的点心师傅召进御膳房,只可惜兰花轩的老板曾经有恩于点心师傅,师傅不愿意离去,顺天帝也不好强人所难,最终作罢,可即便如此,也还是会隔三差五的吩咐人出宫采买。


    包好的礼盒依然抵挡不住糕点香甜诱人的味道时隐时现。


    唐明赫把马交给门口的下人,提着点心进了门便直奔着后堂而去。


    在府内等待多时的下人一见到他的身影,立刻迎上前去将他拦下,恭敬道:“公子,老爷让小的在此等候,说是看见您回来让您立刻去书房见他。”


    “现在?”


    “是的,老爷是这么吩咐的。”


    唐明赫心中疑惑,以往他归家之后都是直接去拜见母亲,盖因父亲公务繁忙经常不在府中,有时甚至还未等父亲归家,他便已经出发去执行下一个任务,是以这几年父子两人相聚的机会并不多。


    但今天父亲却特意在府内等他,甚是稀奇。


    唐明赫斟酌了一下,这个时间母亲估计还在念经,既如此那就正好先去见父亲吧,且看看他找自己所谓何事。


    他将手中的糕点交给下人,吩咐道:“你先替我拿着,等我出来再给我。”


    “是少爷。”


    ———


    去岁迎接顺天帝返回京城时,唐云还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但是因为今岁协助顺天帝复辟有从龙之功,唐云被擢升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并赐百金。


    他深得顺天帝信任,被委以了不少重任,不仅兼管南镇抚司同时还协理北镇抚司,一时间真可说的上是如日中升、风光无限。


    甚至还有传言,圣上已经内定唐云是下一任指挥使。


    而此时的唐云正在书房,一边等待着自己的儿子,一边翻看着从全国各地汇集而来的密报。


    他随便翻看了几封,发现不是一些模棱两可缺少可操作性的内容,要么就是一些拐弯抹角来拍他马屁的,他眉头不禁微微蹙起,忍着不耐继续往下翻,待看到一封从隆庆传来的密信时,手中的动作一顿。


    密信中说隆庆知府近日多次和方辉的副将私下见面。


    唐云将这封信挑出,仔细端看。


    眼下方辉刚入京,这两人便动作频繁,若是日后知道方辉被……不知到那时,这两人又会有何举动,隆庆是兵家要塞,而且还有大军驻守,万不能出一点意外。


    他谨慎的将这封密信单独放到一个木盒中,剩下那些无关紧要的信件则随手扔到了脚边的一个篓子里,等着将其焚毁。


    “父亲。”


    这时唐明赫走了进来。


    他来时见书房门大开,显然是特意等他而来,遂通禀了一声便直接进入,待他入内下人便将房门关上,而后站的离房门远远的在外候着。


    唐云也有许久未见到自己的儿子,见他来了立刻欣喜的起身迎接,“我儿回来了!”


    他走到唐明赫身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慈父一样的关怀道:“我儿瘦了,也黑了,这次任务辛苦了!”说着,还鼓励似的拍了拍唐明赫的肩膀。


    得到父亲的夸赞,唐明赫的面上却不见半分喜色,依旧神色淡淡毫无波澜,他略微低了低头,以示恭敬,“都是给皇上办差事,自当竭尽全力,苦点累点也是应该的。”


    他这话说的十分场面,可偏偏唐云听了却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不错,你我父子都是皇上的臣子,一定要时刻谨记,身为臣子,无论何时何地、任何事情都要以皇上的意思为先。”


    唐云虽然已经年过四旬,但是依然神采奕奕,哪怕身居高位应酬频繁,身形也笔直健硕,丝毫不像某些与其同秩官员那样膀大腰圆。


    他的长相和唐明赫看起来只有三四分像,但是与唐明赫的清冷如霜姿容昳丽不同,唐云的长相没有唐明赫那样极具冲击性,看起来要温和儒雅的多。


    而且虽然身居高位,但无论是他的衣着还是房中的摆设,都极为简朴,是个初次见面能给人留下很好印象的人。


    “这次你前去执行任务做的不错,为父会在圣上面前替你进言,升你为百户,正好这次回来之后你也别走了,留下来帮衬为父,为父年纪也大了……”


    唐云的话还没说完,唐明赫就已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出声打断道:“父亲是不是弄错了,我这次跟随赵大人出去,最多也只是从旁协助而已,主要的功劳都在赵大人和他的手下的亲卫,况且赵大人现在都只是个试百户,我又如何能一跃而上?”


    唐云听闻哂笑一声,自己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刚直一点也不知道变通。


    他转身到桌前取了一封书信,递给唐明赫,“自己打开看看吧。”


    唐明赫将其打开,还没看几行,便觉得越看越荒唐。


    明明这纸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是连起来他却看不懂了。


    唐明赫认出这封信的笔迹是出自于赵大人之手,在信中赵大人夸赞他一路上勇武无双,居功甚伟,不仅带领众人多次躲过暗杀,还在领队决策失误差点造成全军覆没的情况下力挽狂澜,保住了众人的性命。


    这明显是一封为自己请罪且替他人请功的信件,按道理应该呈送御前,只是不知道为何却在唐云手中。


    唐云见他看完,颇为自得的一笑,“如何?为父的一番苦心安排你可还满意?”


    满意?唐明赫心中只觉得讽刺。


    这上面写的事他一件也没有做过,事实上这一路他们行进的相当顺利,除了天气不好淋了场雨,其余的没有任何意外。毕竟他们是先礼后兵秘密抓捕,而且锦衣卫是皇帝亲卫,一路之上有几个敢不长眼的对他们下手?


    他眉眼冷冽了下来,断然拒绝,“这封信父亲还是收回去吧,儿子没做过的事是不会认的。”


    他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表面上看这是父亲为他铺路的一番操作,但当初他们一行有十几人,人多口杂,但凡有一个人泄露事情的真相,那后果都不堪设想。所以如何保证这些人不开口?要么是付出了让他们满意的代价,要么就是让他们永远也开不了口,唐明赫心中一沉,不光如此,信中提到的那些所谓的刺客又从哪里来?又要往谁的头上来泼这个水?


    这一切的一切都告诉唐明赫这件事情并不简单,给他铺路只不过是锦上添花顺手而为,背后真正的目的恐怕另在它处。


    “你啊你,”唐云收回了信,看起来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倒也没因为唐明赫的拒绝而恼怒,反正这件事他只是通知而已。


    但随即想到了什么,他又用颇为不成器的眼神看了一眼唐明赫,“你又犯这等妇人之仁!”


    唐云坐回到圈椅上,漫不经心的把信件往桌上一扔,指尖轻点桌案,“为父可是都听说了,你这一路之上可没少给赵志胜添麻烦,为了让他帮这个忙,为父可是费了不少力气,不过你我是父子,老子帮衬自己的儿子也是应该的,但赵志胜可是外人,又好歹出了些力,到时候你还是要去好好谢一谢人家。”


    听起来是老父亲对自己的儿子的谆谆教诲,但话里话外透露的都是利益和算计。


    唐明赫越听越不耐,胸中压着一口闷气。


    又是这样!又要将自己像傀儡一样摆布!仿佛自己不是个人,而是一件趁手的工具!


    他脑海里突然想到了来时杨大人问他是否要接手的那个差事,心中顿时有了答案。


    他眉头紧拧,微微提高了声线,“我的事不劳父亲担忧!我当然会留在京中,只不过恐怕不能为父亲所用了!我已经答应了杨大人进宫的差事!”


    “杨大人?杨成知?”唐云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底积压着一层厚厚的阴云。


    此刻他撕下了自己和煦的面具,犹如一头游走在暴怒边缘的狮子,仿佛只要唐明赫给予肯定的回答,就会狠狠的发起攻击。


    “是!”唐明赫毫不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鉴定回答。


    “你这逆子!”唐云爆喝一声,拍案而起,带的椅子都晃动几下。


    他疾步来到唐明赫面前,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他脸上,这力道不可谓不大,打的唐明赫的脸直接歪到一边。


    唐云怒火中烧,“你不是不知道杨成知给你安排的差事是什么!你以为进宫是什么好事吗?你这是在自毁前程!”用手狠狠的指着唐明赫,“你有没有脑子?你知不知道哪怕差事你完成的再出色,陛下也会对你们这些人起了隔阂,以后打发到边边角角的还算好的,重则丢了性命你懂不懂!”


    唐云心中愤懑,为什么偏偏是杨成知!但凡是别人,哪怕是指挥使大人,他都可以去运作一番,可偏偏是杨成知!


    唐云愤恨,这个老贼一定是故意为之!


    唐明赫僵了片刻才回过脸来,他的半边脸上印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脸颊也霎时肿了起来,口腔里还隐隐泛着血腥。


    他面无表情,看起来仍旧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可内心却酸涩异常,微微泛红的眼眶更是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唐云丝毫不在意自己儿子的情况,兀自急的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一边走还一边继续指责他,“你说你招惹谁不好,你去招惹杨成知,这个老东西一贯跟我作对!”


    看着眼前为了权势急不可耐、风度全无的父亲,唐明赫的脑海里不由浮现了幼时那久远的记忆。


    那时候他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一家人身无长物挤在漏雨的房子里,虽然日子艰苦,可父亲会在下值之后握着他的手亲自教他写字,告诉他要做淑人君子。


    跟他讲什么是“不履邪径,不欺暗室①”。


    教他如何“积德累功,慈心於物②”。


    盼望他能“忠孝友悌,正己化人③”。


    但记忆里的美好又温暖的一切终究如水中花镜中月,再也不可及。


    有些事恐怕也只有自己一个人记得了。


    时间将记忆中眼神慈爱的父亲和眼前狰狞暴怒的人,割裂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让唐明赫时常感觉到遥远和陌生。


    这时有下人突然在门外大声禀报“大人,左都御史王大人现在门外!”


    下人刚刚禀报完,左都御史王恒的声音便由远及近的传来,“唐兄,怎么大白天还关着家门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打破了屋内凝滞的气氛。


    眼瞧着人就要走到门口,唐云赶紧冲唐明赫使了个眼色,“从窗户出去!你的事等会儿再说!”


    说完便瞬间变脸,换上一副笑意盈盈、温文尔雅的模样。


    唐明赫刚翻出窗外,唐云便将左都御史迎进房中,唐明赫关窗的动作一顿,留了一条缝隙。


    目光透过缝隙,他清楚的看到自己父亲脸上那阿谀谄媚的笑容。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母亲曾经说过的评价父亲的话,“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备以其所好,反自为祸。④”